马车行入城门,马儿踏上石板的“嗒嗒”声唤醒了熟睡的甄宓,甄宓睁开疲惫的双眼,使劲晃了晃头。
“呜啊……颐妹妹,咱们这是到哪了?”
甄颐放下手中的书简,指了指窗外,温柔一笑。
“宓姐姐,咱们从南阳离开后,途经了许昌汜水……现在理应是到荥阳了,人们都说过了荥阳便能望见洛阳的影子了。”
“荥阳……”
甄宓皱了皱眉头,本就没睡醒的样子配上这个,自然给甄颐看尽了窘态。
“中原的地名向来文绉绉的,连起个名字都要符合理法常规。什么南阳、荥阳、洛阳……这么多阳哪叫人记得清……”
说着,甄宓掀起了马车的窗帘,向外探去。
当甄宓预感着要看见与南阳商街般的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的景象时,现实却带给了她极大的震撼。
马车两侧是整齐排列的数队乌铠将士,手中的长戈磨的发亮,一眼望去令人胆寒。
“啊,他们为何长的如恶鬼一般!”
甄颐放下手中的书,贴上甄宓的后背,顺着甄宓向外望去。果然街上的将士脸上都戴着状如恶鬼的铁面,背着光乍一看确实如地狱前来索命的邪神……
“这是面具,宓姐姐……”
“难道魏国的军队打仗时也会戴着这个面具嘛?”
面对甄宓的提问,博学的甄颐也不太了解,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不过荥阳是军事重镇,入了荥阳就等同进了半块洛阳的地界。如今魏国正值战争,荥阳因此军事警戒也不足为奇。”
甄宓探出窗外,回头望去。本就寒冷阴暗的天配上整座墨色城楼,倒另成一番美景。只是这美景似乎稍稍有些冻人……
甄宓连忙缩回身,将身上的棉被提了提盖住身子,而本人却非常不争气得打了个喯涕。
“阿嚏,嗯唔~……”
甄宓将棉被缩得更紧了……
“又是一季的寒冬,又快到春天了。犹记去年初春你我陪太子哥哥去皇陵看望母后和娘亲,竟还遇到那等事,最后捡了个皇嫂回来。嘿嘿。这么一想还真是有趣……”
甄颐也伴着甄宓笑着,伸手点了点甄宓,数落道:“若叫皇嫂知道你这般形容和亲,定要数落你几番,并告知父皇。”
“哎呀,这不是戏言嘛。颐妹妹又何必当真?我想……倘若真的让皇嫂听见,也不见得要欺负我!皇嫂可疼我了,这种和父皇告状的事情倒是颐妹妹你很符合哦!”
二人转眼变又在车里嬉戏起来,而此时马车窗外一骥轻骑飞奔而去,在柳卿如马车边减缓了速度。
“丞相,魏公慕容八百里加急传来消息,提议咱们马上离开荥阳开向洛都。”
车内传来柳卿如沉闷的回应:“知晓了,你退下吧……”
那来骑走了后,柳卿如轻敲门框,随机仆人便牵来一匹马,赶上了卿如的车驾。
“主人,马备来了……”
柳卿如又敲了敲,驾车的马夫识趣地减缓了速度,又不至于使整个车队察觉出异常。
卿如下了马车,抚了抚马儿的鬃毛,一跃而起稳稳地坐在马背上。
卿如淡淡笑了笑,自从随甄逸入庙堂以来,已数年未像如此这般了。随着一声御马声,卿如胯下骏驰已到甄逸车旁。
“陛下,魏公传来消息,希望咱们即刻入洛,不知陛下意思……”
车内半晌无话,柳卿如等待多时后,心中瞬间闪过一丝不妙的感觉。
甄逸今已年迈,况且自宫中时便已气色不好,所以出行前匆忙立下太子婚事,并逐出楠王令太子监国。
难道,甄逸自知他的身体已回不了雪域?
“陛下!”
卿如急忙喊了句,期待着里面的回声,来映证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屋内还是没有传来甄逸的声音……
卿如慌了,如今车驾远在别国,若雪域皇帝崩殂的消息走漏,不仅国内将大乱,而且卿如也不能确定,魏公会不会因此扣留车队,图谋西凉之地……
卿如冷汗直下,心里无尽的恐惧让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最终卿如因为车内一声熟悉的咳嗽,终于将悬在喉咙的心放了下来。
“咳咳,卿如……”
“陛下……”
“朕没事,说说吧。咳咳……慕容此话是什么意思……”
“天下皆知魏齐交恶,齐侯项初尧已亲率十万将士进犯魏齐国境。战端一开,生灵涂炭,况且荥阳扼守咽喉,兵家必争。万一魏公挡不住项初尧,荥阳恐有不测……”
“项初尧……这名字,朕听着有点耳熟。咱们是不是曾见过他……”
“是的,陛下。项初尧曾是董桀麾下,讨董之战中一人力战群雄的战神。董贼势颓,这人便杀了董桀,带着他的头颅见了当时在徐无的慕容和周荣。诸国会谈时,陛下应是见过他……”
听卿如这么一说,甄逸似乎有了印象。
“项初尧,一员猛将,绝世无双。曾几次将朕和慕容逼入绝境,没想到董贼已除的今日,还能再见到此等虎将。”
“此人在董贼之乱平定后,被封为齐侯。可是这不过是个虚名,当时的山东已尽归鲁侯,这项初尧到了齐地发现自己只是个空职,一怒之下杀进济南,屠了鲁侯一家。收纳了鲁地官员,雄据齐鲁大地…”
“雄而无德,壮而无烈……此人若为君主,成不了大事。”
“那陛下的意思,我们此时应如何?”
马车内又陷入了沉默,时不时传来咳嗽声,最后有气无力地说道。
“加快行军速度,快马加鞭直入洛阳。此地容不得耽搁……”
柳卿如接到了甄逸的指示,马上对身侧的下人唤道。
“加快速度,明天天亮之前,咱们要抵达洛阳!”
卿如话落,下人便急匆匆跑去传去了消息。整条车队也随之疾奔了起来。
马车内和甄颐嬉闹的甄宓被这猛地加速吓了一跳,惯性使然甄宓的头撞上了甄颐……
“啊……”
甄颐吃痛捂着头推开了同样抱头的甄宓,问道:“喂,为什么突然加速?”
车外的仆人听见动静连忙回道:“颖公主,方才陛下下了命令,加快车队速度,要在夜晚来临前抵达洛阳……”
“抵达洛阳?我们不是才到荥阳,按照惯例不应该在此休息一阵子,补充物资嘛?为何如此突然敢去洛阳……”
“颖公主,这小的就不知道了。陛下的意思岂是我这等人能看透的,无非就是奉命行事。”
“奥”
甄宓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也没必要为难下人。毕竟无论去哪,甄宓都能找到乐子,到处都是与雪域不相同的佳境。<div id='gc1' class='gcontent1'><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try{ggauto();} catch(ex){}</script></div>
雪域的冰天雪地寒风刺骨,西凉的荒芜遍野,川蜀的沃野千里,南阳的诗礼经教,以及那未曾见过的鱼米之乡江东……
而眼前的中原魏地,却是一番肃杀的战争铁血之气……
“呼……”
甄宓长舒一口气,脸上又浮现了一往的阳光灿烂。
“颐妹妹,你觉得南阳怎么样?”
“南阳…是周公封地还是指整个南阳?”
甄宓听甄颐的话后竟愣了一刹,她的注意一直在大城区,原来甄颐的眼中还有其他景色?
“宓姐姐可是问的颐儿周公府邸?国公府邸自然华美,不若雪域金碧辉煌,倒是独有一番诗意。”
见甄宓不说话,甄颐便自顾自得继续说道:“如若姐姐问的不是周府,而是南阳劳苦百姓,颐儿不知怎么回答……”
“为什么一向聪慧的颐儿却无法回答呢……”
甄颐摊开手掌,那樱色的妙手在初阳映射下如璞玉般光滑,如婴孩般稚嫩……
“我们的手和他们不一样。他们的手是粗糙黝黑,而我们却如此光滑……”
沉默良久……
“颐儿真的不知道如何解释这种感觉,颐儿无法回答……”
马车最终跨出城门,远离荥阳向洛都而去。两个少女的心思也在疑惑中随风飘散……
……
洛阳是七朝故都,虽说久经战乱焚毁,可新朝建立时必会重修洛阳。洛阳对整个中原而言,仿佛不再是简单的一个城池亦或地域,而是万众的信仰……
五行金木水火土中,明朝独崇炎火。而洛阳作为明朝开国都城自然被赋以火德。
洛阳改名为雒阳,想着明必如火凤般浴火重生永存不灭……
可百年前雒阳兵变,叛军夺下都城妄图自立,明帝溃逃河北重立都城徐无,上柱国陈国公举兵抗乱,最终叛贼得以平息。
可雒阳亦在一场漫天大火中焚毁殆尽,明帝自此将雒阳改回洛阳,以水德压制洛阳的火凤。自此大火被扑灭,开始了洛阳的重建工作……
如今洛阳早已重建完毕,自董贼之乱后,魏公将天子奉回洛阳重设都城。
而重建后的洛阳却似一幅水墨画,早无半分炎气……
“这位客官,您光临小店是住房还是喝酒?”
“来些酒菜,银子有限,肉不必多,但酒得要好……”
来客一身破旧皮衣,里面脏兮兮的棉花上有些许斑驳血迹。血迹已成黄褐色,应是很久之前的伤口。而他左臂上的伤似乎是新鲜的……
“好嘞,客官请坐。我们醉仙楼可是洛阳最大的酒楼,定不会亏待公子。请公子稍安勿躁,菜随后便来……”
来客扶了扶头顶的斗笠,将面部全部置于隐影之下。遥遥望去,只见得些许胡须。
听声音这人反倒不像这眼前这般模样,至少这位来客已经吸引了全楼的注意。
醉仙楼作为洛阳名楼,自然并非闲杂人等可进。满座宾朋无不是官宦贵胄,门阀世家。
但醉仙楼的规矩却并没有非贵人不侍的道理。来者皆是客,只是又有哪个叫花子敢踏进酒楼呢。万一惹恼了哪家贵人,怕是都不知道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客官,酒菜来了!”
店小二如耍杂技般熟练地将酒肉端上了饭桌,嘱咐吃好喝好后便退回招待其他去了。
那来客也不摘下斗笠,只是闷头喝了口酒,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他宾客嫌弃的看了一眼新来的人,随后便各自散去。
来客苦笑了一下,举起酒壶斟满酒杯一饮而尽。等酒杯落下时,桌子对面却坐上了另一位黛衣青年。
“这位兄台外表不俗,浑身英气逼人,为何在此喝上了闷酒?”
来客抬头瞥了一眼,斗笠下的黑暗射出来的两道寒光映入黛衣青年的眼中。
四眸相对,两人却都看出对方的心境……
“某与阁下好像并不相识吧。”
黛色青年听见眼前之人的回答,眼中又现出兴奋之色。抬起自己的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
“小生亦以此杯,与公子对饮……”
来客笑了笑,因为头压的更低,斗笠下的面孔愈加捉摸不透。良久后,轻轻举起杯。
“敬阁下……”
黛色青年微微一笑,与来客一饮而尽。随后坐在桌上,仔细端详起这……
那来客饮完后将酒杯扣在桌上,看着青年的壶,淡淡说道。
“阁下这茶,喝的可好?”
“公子已察觉出我这壶里是茶水,公子对酒香的了解百里挑一啊……”
“你我从未谋面,今日拎着一壶茶来我桌上与我祝酒。阁下也是个奇人,只是不知道阁下玩世不恭的外表下真正的目的……”
“哪里有目的,不过与公子一见如故,特来结交。那不知可否告诉小生,公子姓名……”
那人被青年这么一问,愣了一下。随即放下了手中杯盏,冷冷地看着面前青年。
“结交也需要诚意吧……”
青年尴尬一笑,点了点头。
“小生周秭恒,祖居南阳。这次来洛阳是受人之托……”
“南阳周姓,阁下宗族…想必显赫无比啊。”
“不敢当,不知公子姓名……”
来客被秭恒一问,显然又陷入了沉思,良久后脱口而出。
“孟…我叫孟霖。一个流浪者……”
秭恒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这人全身破烂,无论里外没有一片干净的地方。应是流浪已久,如今之世,贵人愈贵,穷人愈穷。天下又不知有多少这样浪迹天涯的苦命之人……
可惜,眼前这人对秭恒说了谎……
“公子对小生说了谎对吗……”
那人一愣,神经紧绷,双手已离开桌面……
“公子并不姓孟……公子姓陈,陈国公的“陈”……”
“陈”字说出口,那人的剑已经拔出并向秭恒刺了过去……
秭恒从未见过这么快的剑法,下意识的向身侧闪去,大惊失色。
“公子!”
那剑客不依不饶,回身又刺向秭恒……
“你既已识破我身份,又何必惺惺作态。拔剑一战便是!我陈姓子孙,又怎会被小人折辱!”
“你既已跟随我一路,便由此拿命来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