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或许是乐极生悲,或许是天意弄人。
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种可能叫剧情需要。
春桃跑来王府来找我的时候,陈慎在为我涂丹蔻。
这个世界的陈慎很温柔,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不用再小心翼翼了,在我开始直面我的心意,再也不怕他从我眼里发现我满腔的爱意的时候,他对我的回应让我分外受宠若惊。
或许就这么一直生活下去也未尝不可。
可是春桃的出现让我的幻想分崩离析。
她一见到我就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小姐!姨娘她……殁了!”
秋日的风有些萧瑟,刮在我耳廓上又疼又冷。
我有些没听清,转头问陈慎:“她说什么?”
他并未答话,眼里却含着心疼望着我。
春桃膝行上前,拽着我的裙摆,嘴里呜咽:“小姐,姨娘失足落水,殁了……”
我有些喘不上气,好像回到了那个冰凉的河里,又好像回到了我特意加满温水的浴缸,我看到鲜血从我腕间汩汩而流,一滴一滴,怎么没有落在水里,怎么全落在了我眼里?
我的眼前一片猩红,很快又一片漆黑。
有人接住了晕倒的我,是古松香。
昏过去的瞬间我突然想起来,陈慎他的办公室里,好像就是这个味道。
“李长歌!你是不是作弊?”
“肯定作弊了,不然这次怎么突然考这么好?”
“怪不得,她妈妈是小三会偷人家老公,她也会偷点什么就不奇怪了。”
“我妈不是小三。”
有人在笑,我看不清楚,好像是我父亲的女儿,那个被他所承认的女儿。
我好想抬手揍人,却似乎有千斤压着我。
画面突然一转。
“长歌,期末考成绩是不是出来了?”
“嗯嗯,这次进步了二十名。”
“真的?太好了,明年你可以试着冲京大了。”我妈很久没这么欣慰得笑了。
是啊京大,陈慎好像也要考京大。
“最近看你没有那么吃力了,是跟上进度了吗?”
“嗯嗯,我同桌有帮我辅导。”
“真的吗?这小孩儿人可真好。”
是啊,他人可真好。
他知道我自卑又敏感,所以从来不主动教我题目,只会有意无意间将写满解题步骤的作业本摊在桌上,然后潇洒地去打球。
可我看过他的考卷,他的解题永远寥寥数笔,全然不是作业本上的那样。
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我拼了命想追上他的脚步。
我跑了起来,我是在追他吧,可我为什么伸着双手?
“妈!”
我妈就这么掉落在我面前,高空坠落。
满地的血。
我被吓醒了。
无数的谩骂和嘲讽仍旧充斥着我的耳膜,我蜷起身子抱着脑袋,喃喃自语。
“我妈不是小三,不是小三!都是爸爸的错,都是他的错,他抛妻弃子入赘豪门,为什么你们都不去骂他?”
“长歌。”
“滚啊!都滚开!”
我大吼,陈慎上前来将我搂在怀里,安抚地拍打我。
“没事了长歌,没事了。”
耳边的嘈杂声消退,我有些怔忪。
可当我看到他满身素缟,满屋白绫的时候,我又开始崩溃:“陈慎,我活不下去了,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为什么,我妈又死了,在这个世界,她又死了……”
我没有妈妈了,我又没有妈妈了。
我趁他分神,挣开他冲了出去,抓起桌上的剪子就往胸口扎去。
憋了好几天没放屁的系统这时候突然出声:“请宿主节哀,不要轻生,以免影响后续剧情进展。”
怎么会这么荒谬。
可当我看到陈慎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朝我扑来,空手夺去我手上的剪子而导致锋利的尖刃扎穿他掌心的时候,我感到更加的荒谬。
“你疯啦?”我吓得去看他的手,不敢去碰。
他却把手背在身后,疼得他皱起了眉头:“李长歌,你再轻易寻死,我怕是真的要疯。”
十.
我哭着摇头,泪早已模糊了视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压根活不下去。
“好啊,你再想死,就先杀了我,我说过以后会一直陪着你。”
我还是摇头,根本没心思听他说话。
“李长歌,你又打算抛下我一次吗?”
他的话语冰冷,我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他。
我抹开眼泪抬头,发现他疼得头上都在冒冷汗。
“你看,李长歌,想死其实很容易。”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拔出剪子,鲜血顺着他的动作溅到我的脸上。
有一滴好像溅进了我的眼睛,导致我眨眼的瞬间才看见了那把剪子已被他扎进自己的胸膛。
“是这样吧李长歌,死了就一了百了,留下活着的人痛苦。”鲜血从他胸膛流出,也从他的嘴角流出。
“可那关我什么事呢?”他笑,“你是这样想的吧,李长歌。”
我哭哑了嗓子,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茫然地伸手去捂住他的伤口。
我被吓傻了。
“不是的,不是的……”
我拼命摇头,拼命捂着伤口,可鲜血还是止不住地从我指缝里往外流。
“我错了陈慎,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死……”
我后悔了,我悔死了。
鲜红占据着我所有的视线,突然间什么也看不到了。
有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成功了,李小姐愿意醒来了,师兄你没事吧?”
“我没事,辛苦你了,Lisa。”
“这次如果失败了,你也会面临脑死亡的风险。师兄,随便进入他人的催眠系统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我知道。”
“知道你还……”
“我没办法,看着她了无生息得倒在那里,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陈慎怎么会在和系统对话?真奇怪。
更加奇怪的是,当我醒来,竟然发现躺在我熟悉的诊所里。
旁边有很细微的声响。
我扭头看去,陈慎穿着白大褂,带着无框眼镜,修长的手指有条不紊地敲击着键盘,从眼镜地反光可以看到,又是一组一组我看不懂的数据。
我突然有些害怕这样的他,又是高不可攀的模样。可这才是真实的他的样子,永远和我泾渭分明,不是吗?
“陈……”我的嗓子因长久没有出过声,哑得不成样子。
但他还是听见了。
他摘下眼镜向我走来。
“要喝水吗?”
我点头,他扶我坐起,我就着他的手喝尽了一杯水。
喝的时候我在想,我能自己喝啊,他干嘛喂我?
还有,他的手为什么还不放开啊?
十一.
我有些扭捏,想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回,嘴里嗫嚅:“陈医生,你……”
他听了我的话挑了挑好看的眉毛,捏了捏我的指尖,握得更紧了。
我:“?”
这不像是他会做的动作,倒像是梦里面那个陈慎会和我做的小情趣。
“你叫我什么?”
我有些混乱,低头看了眼我们相握的手,那里还有触目惊心的伤疤:“陈医生,谢谢你救了我。”
“不用谢我,是你自己愿意醒来的。”他伸手理了理我的刘海。
“干预体感催眠这项技术目前还不够成熟,我只能拜托Lisa无数次的模拟情境,唤起你的求生欲,究竟能不能成功最重要的还是靠你自己的意志。”说起专业的时候,他又恢复了那个一丝不苟的模样。
催眠?
“不过你感谢我也无可厚非,”他突然笑,“原来我在你的心里那么重要,重要到你愿意为了我醒来。”
他晃了晃我的手,眯起眼的样子仿佛让我又回到了王府里短暂的欢乐时光。
眼前突然闪过一片猩红,和陈慎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陈医生,随便进入他人的催眠系统有多危险你知道吗?”我的脑中又响起了Lisa说的这句话。
Lisa?我说怎么这么熟悉,原来她是陈慎新回国的师妹,系统不就是这个冰冰冷冷的声音吗?
“你进了我的催眠系统?”我蓦然反映过来,那些被我当做是梦的记忆铺天盖地地朝我席来。
“那你岂不是……不是……”我突然口吃。
“岂不是知道你喜欢死我了?”
我下意识反驳:“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你?”
但出口的话早已漏洞百出。
“在你醒来的第一时间。”
“?”
“你亲了我。”他的语气有些无奈,但是表情里的控诉好像我会对他始乱终弃一样。
“你敢说你不喜欢我?”他突然靠近,把额头贴近我的脖颈,诉苦:“我可是从高中就喜欢你了啊。”
“我也要谢谢你,谢谢你愿意醒来。不然我恐怕要对着植物人说一辈子的情话,却得不到半点回应,我会疯的。”
“李长歌,任何时候你都要好好活着,这应该也是你妈妈想要看到的。”
“我很喜欢你,李长歌。”
我在陈慎一声声的告白中哭红了眼,他却在眼泪落在我嘴角的时候吻上了我。
曾经,我妈是我昏暗生活的全部,是我的天,虽然后来有一束光曾照到了我,可是我的天塌了,我的天压死了我。
现在,那束光照进了废墟,拼命从废墟里拉起了我,我的世界再一次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