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下了车以后，直接又坐地铁来到了舅舅家。

    她站在门口有些紧张。

    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去，才敲门。

    她怀里还抱着外婆喜欢吃的凤梨酥，被她保护的很好，一点都没有被别人碰到。

    她在门口等了十几秒。

    门开了。

    舅妈的脸色僵住了。

    许愿很乖巧的打招呼：“舅妈，我来看外婆。”

    许愿怕她觉得烦又补充了一句：“我明天就走，今天晚上会住同学家。”

    身后舅舅的声音传过来：“怎么了，是谁啊，站在门口怎么不进来？”

    舅妈回过神把许愿拉进了屋里，递给了她一双拖鞋。

    许愿换好以后，往屋里走，没有发现任何外婆的痕迹，她忽然有些不安，眼皮好像在跳。

    她有些小心的开口：“舅妈，舅舅，外婆呢？”

    舅妈看了舅舅一眼没说话，舅舅叹了一口气说：“小小，你外婆已经走了，到底没熬过去，病情恶化的太快了，在上个月10号走了。”

    许愿只听到了前半句“你外婆已经走了。”，之后就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到了。

    走了？

    什么走了？

    什么意思？

    许愿怀里还抱着凤梨酥，但是此刻她已经闻不见它的味道了。

    眼睛有点模糊，怎么看不清了。

    她用手一摸才发现，眼里浸满了泪水，是眼泪模糊了视线。

    她想张口说话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整个人就僵硬的坐在沙发上，眼泪一颗颗落下。

    但是她毫无知觉。

    “小小，小小。”舅舅见她不对劲叫了她几声，随后又说：“你外婆给你留了一封信，本来我也打算给你寄过去的，现在正好你来了，就直接给你吧。”

    舅妈从卧室里那出信，递给了她。

    许愿的手有点抖，一点力气都没有。

    舅妈见她这样，直接把信塞到了她手里。

    现在老人家都不在了，她索性连面子功夫也不做了。

    她对许愿的不耐烦表现的很明显。

    许愿看着手里的信，声音哽咽着问了一句：“为什么不通知我？为什么不让我见外婆最后一面？难道我连见她一面的资格都没有吗？”

    许愿抬起头，眼睛里湿漉漉的，脸上也全是泪水，她轻轻喊了一声，“舅舅。”

    许志强听到许愿的一声“舅舅”时，心里五味杂陈，愧疚感油然而生。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只是低着头，连连叹气。

    舅妈看见许志强的反应就知道他心软了，只觉得自家老公真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她替他回答：“你在学校上学，我们都怕耽误你上课，而且你外婆最后的时候也没有提到你，如果老人家想见你，我们怎么会不通知你，老人最后心心念念的都自己的孙子孙女。”

    许志强看了自家老婆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舅妈怎么可能会听他的，他继续说：“从你外婆跟我们回南城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你只是个外人。小小你年龄也不小了，都上高中了，有些道理不用舅妈给你讲你都应该会明白的。你外婆是没有养育你的义务的，你现在所遭受的不幸都应该怪你那不责任的爸爸。”

    许志强直接起身回了房间，他实在听不下去这些话，但是他也没胆阻止。

    只能选择逃避。

    “小小，你外婆名下的房产，都是留给你哥哥和姐姐的，这个你就不用想了，她能养你这么多年你就应该感恩了.........”

    许愿已经听不清舅妈后面的话了。

    这个场景仿佛回到了她8岁那年，全家人挨个过来指责她，还有人喊她“扫把星”。

    她当时是无助的，害怕的。

    她只想找妈妈，但是妈妈已经不在了。

    没有人保护她，她只能站在那里被这些她名义上的亲人指着鼻子骂。

    当时最终结果是外婆把她带走了。

    外婆又给了她一个家，这个家虽然不温馨，但能够避风挡雨。

    如今指责她的只有舅妈。

    但是已经没有人再可以带她离开了。

    那个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许愿缓缓站起身用手随便擦了一下眼泪，声音沙哑着说：“舅妈，你放心，外婆的东西我一分都不要，以后南城我也不会再过来了。”

    我讨厌你们。

    许愿说完就直接离开了。

    留下舅妈一个人傻愣在原地。

    她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解决了，她还以为许愿会和她纠缠许久。

    许愿在乎的从来不是外婆的东西。

    她在乎的只是家人之间的温暖。

    即使只有一点。

    许愿离开的时候，脚步有些飘，像是踩在了棉花上，有气无力的。

    她走的慢，怕自己一不小心腿软摔倒在地。

    摔在这里可不行，舅妈会怪她的。

    许愿一从小区门口出来，程轲就看到了她。

    他离的太远不能判断许愿的状态怎么样。

    但是貌似看望的时间很短，只进去了20分钟。

    她手里还拎着一盒吃的。

    程轲的心一下揪紧了。

    她怎么了？

    是被欺负了？

    还是被赶出来了？

    他顾不上许愿会不会看见他不高兴了，他现在必须要知道她怎么了。

    是不是有人欺负她了？

    天已经黑了，那么大的城市要去哪里呢？

    她双目无神的往前走，眼里的泪水被风吹干，又有新的流出来。

    走着走着她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正准备说对不起，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说：“怎么总喜欢低着头走路，不是给你说过走路要看路吗？还好撞到的是我。”

    许愿此时更懵了，脑子简直是一团浆糊，无法思考。

    “怎么了，撞傻了？”程轲揉着她的头说。

    许愿还是没说话。

    程轲弯腰去寻她的眼睛，在看到她的那一瞬。

    他的心脏又出现了相似的感觉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他看见她红肿的眼睛，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水，“许愿，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不要让我着急好不好？”

    程轲虽然心急但还是一直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声音还是很温柔，很好听。

    许愿渐渐精神集中了一点，她开口说：“程轲，外婆走了。”

    声音又哑了。

    怎么这个小姑娘这么多灾难呢。

    明明那么可爱善良的一个女孩儿，怎么没有被生活善待呢？

    他控制不住的心疼她，是真的很心疼。

    程轲伸出双臂把她抱在了怀里，把自己头上的帽子帮她戴在了她头上，低声说：“想哭就哭吧，在我怀里哭，不会有人看到的。”

    许愿被他抱住的那一瞬，像是找到了避风港。

    她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衣服，头抵在他的胸膛，放声哭了出来。

    瘦小的肩膀一直在颤抖，程轲轻轻的顺着她的后背。

    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怀抱暂时给她提供一个发泄情绪的空间。

    许愿的哭声落到了他的耳朵里，印在了他的心里。

    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他没有经历过这些。

    与她相比，他幸运的多。

    他看着怀里哭成泪人的小女孩儿，他忍不住的心疼，他自己也跟着悲伤起来。

    他现在只想让她开心，可是他却无能为力。

    原来他也不是什么都能解决的。

    过了许久，许愿终于停止了哭泣。

    程轲的短袖已经湿透了。

    她滚烫的泪落在他的胸膛，不止弄湿了他的衣服，更弄乱了他的心。

    每一滴眼泪都砸在他了他的心脏，让他难以呼吸。

    南城的天气并不是很热，晚上微风吹过，吹在脸庞很是惬意。

    这样的环境最适合散步聊天，享受生活的美好。

    这么温柔的夏风带来的应该是好消息才对。

    可她偏偏给了许愿重重的一击。

    已经太晚了回宜城肯定是来不及了。

    程轲给林远征打了个电话，要了他在南城别墅的地址。

    林远征是做房地产的，总是喜欢在各地买房子，特殊癖好。

    他说这样就觉得哪里都是他的家，会有安全感。

    程轲打了个车戴着许愿过去。

    坐在车上的时候，许愿才想起来问他：“你怎么在这？”

    程轲把刚刚从便利店买的酸奶递给她说：“先把这个喝了。”

    随后他帮许愿整理了一下歪掉的帽子，这个帽子她带上稍微有点大。

    “我跟宋哥来南城玩的，正好路过这里看到你，他姑姑就住在你出来的那个小区。”

    程轲看许愿似乎不太相信又补充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你今天过来看你外婆。”

    许愿想了想，他说的挺有道理的。

    应该就是碰巧了。

    程轲手里拿着凤梨酥，带着她进了别墅。

    许愿一脸震惊：“这就是你姑父的房子？”

    程轲嗯了一声给她开门。

    别墅里面什么都有，会有定期的人过来打扫。

    程轲让她在房间里休息，他跑到楼下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准备给她做点饭。

    他看到了许愿手里攥着的信。

    猜到了是外婆留给她的。

    贴心的留给了她一个私密的空间。

    许愿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封，开始读外婆留给她的话。

    小小，外婆首先和你说一声对不起。我对你始终是愧疚的，我并没有照顾好你，没有用心的对待你，甚至很少对你笑。对你也很严格，从来没有关心过你到底开心不开心，每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你也一直很懂事，从来都不会有任何要求，因为我，你丧失很多作为一个小孩儿该有的快乐。我很少告诉你爸爸的事情，是因为我恨他。是他伤害了你妈妈，你身上流着他的血，所以我对你始终亲近不起来，但同时你又是芳芳的女儿，我不能不管你，不能让我的女儿死不瞑目，所以我对你的情感很复杂，非常抱歉让你承受了这么多你不该承受的。

    你要记得你所经历的这些不幸都是你爸爸带给你的，你要努力学习，以后有所作为，不要让你妈妈失望。我已经不行了，没有办法再照顾你，往后的日子，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你从小就很独立，应该能照顾好自己，这一点我并不担心。

    长大以后你如果有机会遇见你爸爸了，我希望你能记得你妈妈是如何死的。你对他的感情只应该有仇恨，不能有其他的，不然你就对不起你妈妈，你妈妈当初帮你改姓，就说明她对你爸爸是死心了的，她不想和他有任何牵连。

    宜城的房子一直在你的名下，你舅妈是抢不走的，上次回南城之前我给了你一张卡，这里的钱都是你妈妈留下的，你省着花，够你上学的，我的东西，以你舅妈的性格，她是不会给你一分钱的。

    最后，不要沉浸在失去我的悲伤中，你要继续努力生活，要坚强乐观。你还小，未来还有很美好的世界等着你去探索，外婆是去见你妈妈去了，所以不要难过。外婆会告诉她，小小很懂事，也很想她。

    许愿把信仔细的折起来放到信封里，嘴里喃喃道：“外婆，我给你带的凤梨酥，你还没吃到。”

    原来上次的电话就是最后的告别。

    外婆，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