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达瞬间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将军,卑鄙愿让马给公主!”
“将军,末将也愿让马给公主!”
刘苟是司旗的亲卫长,他不同于司达每天都跟进跟出,可他也不敢想象司旗带着一个女人骑马的样子,尤其这个女人还是姚国公主。
王室本就对司家忌惮颇深,哪怕如今司家就剩下一个司旗,他们也不能放心将兵权交予他手,若是让王上知道司旗跟姚国公主同骑一马,定会认为他想通敌叛国,如此司家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司旗对两人积极的态度有些不满,但另一边却又觉得甚好。
罗依依的最终目的他多少已经猜到了,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好办法,不仅能让卫都的权贵们不敢动她,就连王上也不会轻易将她的婚事定下。
可她不断试探,以便踩着他的底线利用他的行为,他决不允许。
他承认她很特别,也不介意在合理的范围内给她一些好处,但这并不包括利用。
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威胁、利用和背叛,她三番五次威胁他,他却仁慈地没有弄死他,这已经是他能给的最大好处。
“公主挑一匹吧。”司旗轻轻一夹马腹,马儿当先朝前走去。
罗依依望了司旗的背影一眼,看着司达和刘苟平静地说道:“本宫不会骑马,你们谁与我同骑?”
“刘将军骑射一流,御马更不在话下,公主不如就跟刘将军同骑一马吧?”司达率先反应,直接翻身上马把罗依依丢给了刘苟。
刘苟一个快三十的大男人,常年随着司旗征讨北疆,哪怕是敌众我寡身处劣势也能面不改色,但他却在此时露出了呆愣的表情。
“司达你小子──”
司达骑马去追司旗,全当听不到刘苟的话,刘苟不自在地转身,同时也翻身上马,“公主不会骑马,就还是老老实实地坐马车吧。”
“公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拒绝,这无疑是一点脸面也没给罗依依留,言香不由得心疼起来。
罗依依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转身重新回到了马车里。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前行,终于赶在了晌午前抵达卫都,此时专门负责礼仪的官员早已候在城门口,算是给足了罗依依脸面。
罗依依隔着帘子答应了几句,却并没有真的露面,直到住进驿馆司旗准备告辞时,她才露了面。
“将军一路辛苦了,回去后可得好生歇息,切莫累着自己。”罗依依双眸含情,语气温柔得就像是刚成亲的娘子在劝慰丈夫一样。
司旗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旁边的官员怕他生气,赶忙出来打圆场,结果他刚站出来就听到司旗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不敢置信地回头去望司旗,可司旗的身影却早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辛苦大人了。”
陈嬷嬷见他还愣着,上前招呼时又顺便打听了一下他的官职,等送他离开时还不忘塞了点碎银过去,不多,但也不会让人觉得寒碜。
“这人不过就是礼部一个芝麻大的小官,丰国派他前来分明就没把公主放在眼里。”陈嬷嬷送完人,回来就露出了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
她在宫里待的时间长,对权贵那套见风使舵的伎俩最熟悉不过,如今王室不把他们放在眼里,那他们在卫都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无妨。”
早在那人露出惊讶的表情时,罗依依就已经猜到了。
司旗身份特殊,任何与他有关的消息都会迅速传遍卫都权贵,他们从岾州到卫都用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这点时间足够将她和司旗在岾州街头亲密的事情传回来。
那人会露出那般惊讶的表情,只能说明他算不得权贵。
陈嬷嬷依旧不放心,她看着罗依依还缠着绷带的左手说道:“明天就要去拜见鹰沙王了,可您的手……”
王室不看重她们,此去拜见必会遭到为难,若只是言语羞辱还好,可万一是其他事情要如何是好。
“嬷嬷就别操心了,先去库房挑两件东西给两位王子送去,路上装得紧张些,不管能不能见到两位王子,到了就说是母妃让本宫送的,本宫怕他们不喜欢,还特意问了司旗。”
罗依依展颜一笑,继续说道:“一定要告诉两位王子,司旗特意跟本宫保证过,他们一定会喜欢。”
“公主这是何意?”陈嬷嬷一脸困惑,根本想不明白其中关节。
“尽管照做就是。”
小陈皇后于太子的死绝对脱不了干系,可黑煞金钩确实是丰国王室独有,两相勾结是不争的事实,就看这人是谁了。
这边刚安排妥当,罗依依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外间就传来一个嚣张的女声。
“姚国的公主给我滚出来!”
言香气愤地站到罗依依身前,她一脸戒备地注视着门口,深怕有人要冲撞罗依依。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火红的身影闯了进来,那是一个模样很俊的女人,眉宇间透着少有的英气,给人一种女中豪杰的感觉。
“你就是长乐?”她皱眉望着言香,不是很确定她的身份。
罗依依起身走到言香前面,略微行礼道:“我是长乐公主,不知有何贵干?”
“你是长乐?!”晴月露出了比刚才还要难以理解的表情。
“正是。”罗依依坦坦荡荡地站在那里,任由晴月打量也没有丝毫畏缩。
“你这么弱,这么丑,司旗哥哥为什么会喜欢你?!这不可能!”
晴月完全一副见鬼的模样,根本就说服不了自己。
听到她的话,言香顿时就不服气了,她家小姐不仅是江京才女,还是是美女,只是身子一直都比较娇小。
不过罗依依并不在乎这样,她只知道能够这么亲密地称呼司旗的人,那身份定然不一般。
罗依依凝眉想了一下,说道:“姑娘是不是误会了,司将军不过就是接我进都而已。”
“哼,我误会?!”晴月先是一脸不屑,转头又满脸怒气地说道:“卫都早就传遍了,说……说……”
晴月气得说不出话来,胸口剧烈起伏,明显不愿再提起。
“谣言不可信,姑娘这么聪慧,定会明白。”
罗依依极力否认,并不打算就此坐实,有的事情只有处于似是而非的状态才是最有利的情况,正如她和司旗的情谊便是,可以令人忌惮,却不会让人瞬间就把矛头指向她。
“本来我也不信,可就在刚刚,刚刚,我去寻司旗哥哥,他竟然说你要他好好休息,所以就不见客了。”
晴月激动地凑到罗依依跟前,近乎歇斯底里地喊道:“我是客吗?!我是客吗?!我怎么会是客!?”
“……”
所以这无妄之灾,根本就是司旗故意为之的结果。“自然不是,这或许只是司将军太累的推脱之词,姑娘何不晚些时候再去寻他。”
晴月瞬间眼前一亮,也觉得有些道理,他们丰国崇尚力量之美,他们的司旗哥哥那般厉害,绝不可能看上这个风吹就倒的公主。
“司将军外表是冷酷了一些,但以姑娘之姿,无人不爱,只是……司将军常留军中,对男女情爱可能会生分些,姑娘或可另辟蹊径,若能得成美事,日后司将军也能全心全意地对您。”
罗依依瞧出她的心动,不由得又加了一把火。“姑娘不如现在就去准备准备?以免被人捷足先登。”
果然,晴月当即就来了劲,只是她刚跑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在罗依依不解的目光下说道:“我是晴月王女,司旗哥哥的未婚妻,倘若被我发现你胆敢打他主意,我必定第一个杀了你!”
“……”罗依依无语地望着跑走的晴月,司旗的主意她打定了。
“哼!这什么王女,简直莫名其妙,公主根本就不可能喜欢司旗,对不对?”
言香一脸不屑,望着罗依依的眼神却格外认真。
“嗯。”
“就是,司旗哪有松岭先生好,松岭先生不仅文采好,还温柔体贴,对公主更是极好,哪像司旗,好几次都差点要了您的命!”
“不许胡言,我与松岭先生不过知已罢了。”
陈渲俞,姚国有名的才子松岭先生,师承墨渊大师,一位同她父亲齐名的学者,两人相识于幼年,因为长辈的关系也能时常见上一面。
“嗯,知已,知已,奴婢知道。”言香促狭地轻笑,转头又不服气地说道:“公主干什么要对那个王女那么客气,她一来就出言不逊,好生无礼!”
罗依依不想同她理论陈渲俞的事情,一边起身去内室写信,一边叹叹悠悠地说道:“在这里,他们承认我便是公主,他们若是不承认,我便只能是个任人欺辱的弱女子。”
“怎么会,您是公主,在您身后可是有整个姚国为您撑腰。”言香对此很不服气,嘟着嘴去追罗依依。
罗依依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再解释,她是公主又如何,一开始他们或许会有忌惮,可一旦他们发现姚国不会为她撑腰后,这种欺辱就只会变本加厉。
“公主,这不是您的字,这是……”罗依依提笔写字,言香就自觉地为她研磨,等她不经意地转头时,刚好注意到这并不是罗依依的字迹。
“这是小陈皇后的字。”罗依依淡淡的接话,随后又吩咐道:“去把皇后之前的信取来。”
言香依言去做,回来却免不了好奇地问她。“公主,您这是做什么?”
“拓印私章。”
言香对此自然知道,当她还只是太傅府上的小丫头时,她已经看她做过无数次了,现在她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而已。
“这里没有趁手的工具,得多费些时间,你去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言香听罢不敢马虎,一直老老实实地守在外面。
等到亥时三刻,罗依依才终于仿好了信,她将收好的信交给言香,吩咐她务必要收好,等一切办妥,她才终于得闲推开窗门远望。
可惜天早就黑了,乌压压的一片根本就瞧不出样子来。
可偏偏是这乌压压的一片中,一个修长的人影突然出现,此人正是司旗,他站在屋顶望向罗依依的方向,赤褐色的眸子深邃如繁星点缀的夜空,静静凝视着窗边的倩影。
罗依依似有所感地向他望去,却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一团。
“主子?”司达循着司旗的方向向下望去,见罗依依已经关了窗户就忍不住叫了一声。
岾州的日日蹲守可以说是监视,可现在已经回了卫都,哪一件事不比监视姚国公主重要,怎么主子还连夜跑来。
司旗没有搭理司达,依旧目光灼灼地望着罗依依的方向。
晴月是王女,也算是他的堂妹,平时该有的脸面他还是会给,今天她第一次来找他时,他正为自己莫名其妙的点头而不爽,于是顺口就以此为借口打发了晴月。
他没想到晴月转身就来找了罗依依,更没想到仅一面之缘,罗依依就说得晴月不顾王室脸面,直接往他身上贴,弄得他也狼狈至极。
现在好不容易把人打发了,他自然要来瞧一瞧这个罪魁祸首。
“去告诉王上,明日长乐公主的接风宴,我要去。”
“……”司达迟疑了一下,还是提了一口气说道:“主子向来不参加这类宴请,如今破例会不会……”
司旗转头看司达,最近他似乎总是对他的安排提出质疑。
司达立马双膝跪地,在深秋的晚上愣是急出了一身汗来。
“主子息怒,现在卫都到处都在传您跟长乐公主有私情,卑职是担心您去参加明天的接风宴,会将此事彻底坐实。”
“她不是想要利用本将吗?本将明天就让她看清这卫都的形式。”
司旗最后望了罗依依的房间一眼,转身消失在夜色当中,待到翌日清晨,天光初亮照醒了大地,却未能探得昨夜半点痕迹。
罗依依随着王宫侍从拜见了鹰沙王,随后便被安排着等候晚上的接风宴。
随着时间推进,罗依依心底开始忍不住发慌,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只是她思来想去,最多也就是被人羞辱一番,不该有什么大事才对。
“公主,我们走吧,晚宴要开始了。”
陈嬷嬷伸手扶起罗依依,几人规矩地前往宴会厅,这次宴会的主角是她,也不是她,因此她不能最先到,但也绝不能最后到。
随着人员的陆续到场,宴会厅里也跟着热闹起来,只是热闹是属于别人的,没有一个人同罗依依讲话,哪怕是礼貌的问好也没有。
为了不显得太多余,罗依依轻轻地抬了抬手,言香立刻会意地给她斟茶。
奶香与茶香混合,去了茶叶的苦与涩,添了奶的香与醇,这倒是别有一番味道的喝法,罗依依觉得新奇,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好喝吧!这可是我们丰国独有的奶茶,不光用的是不定山极品红茶,就连奶也是咱们北方特有的牦牛奶。”
罗依依转头,晴月满面春风地坐到她旁边,见她看向自己时,还特意凑近了感谢她。
“昨天谢谢你,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司旗哥哥害羞的样子。”想到昨晚的情形,一抹羞红瞬间爬上了晴月的脸蛋。
“王女言重了,只要你们都有心,自然水到渠成。”
罗依依平静的说话,但却特意咬重了中间那半句话,只可惜这会儿的晴月还沉浸在昨晚的事情里,根本没听出异样。
晴月觉得在理,忍不住就要跟罗依依讲昨晚的事情,顺便炫耀一下,宣示主权。
可惜刚巧王后到了,一声宴会开始打断了她的诉说。
“长乐公主……”
“司将军到!”
厅内众人齐刷刷望向门口,显然都没有想到司旗会出现在这里,王后在一愣之后,立刻改口问司旗。
“司旗,你要来怎么也不提前派人来通知姑母一声。”王后嘴角含笑,眼角带花,忙吩咐着人在自己旁边给司旗加座。
司旗倒也没拒绝,拱手叩谢,“多谢王后娘娘。”
“你这孩子就是生分,姑母现在可是你唯一的亲人,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宫里找姑母便是。”
王后和蔼可亲的样子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妥,尤其晴月还在旁边一个劲地附和着自己母亲。
“人都齐了,这下……”
“王上到!”
王后的话再一次被打断,她袖子下的手跟着拽紧,身体却在听到通告的瞬间就迎了上去。“王上,您怎么来了?”
“难得大家都在,寡人也来凑个热闹。”鹰沙王虽然年近花甲,却满头乌发,神采铄铄。
他目光随意地在厅里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罗依依身上。
“长乐公主初来丰国,路上可有什么不适之处?”
“多谢王上挂心,一路上都有司将军照拂,并无不适之处。”罗依依回完鹰沙王的话,还特意对司旗拘了一礼。
“哦~”鹰沙王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目光却并没有看向罗依依,而是落向了旁边的司旗。
司旗手里拿着装奶茶的瓷杯,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的目光不曾落于王座,也不曾落在罗依依身上,就好像这里的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一样。
场面顿时陷入僵持,底下的人全都拘谨地不敢说话。
左首的大王子见此情形立刻就站了起来,手指司旗呵斥道:“司旗,父王在跟你讲话,还不快答应!”
“放肆!旭日休得无礼!”王后面有怒色,呵斥完自己儿子又转头给鹰沙王赔不是。
只是在场众人中不乏心如明镜者,对于王后是在呵斥大王子宴会时言行不当有失德行,还是斥责他对司旗无礼,大家都心知肚明。
“行了,都坐下吧!”鹰沙王面露不喜,王后自然不敢多言。
韦旭日吃了瘪,满脸不畅,二王子韦旭明见此情形主动递上酒来,“大哥莫要生气,父王只是担心在姚国公主面前失了咱们王室的脸面。”
“哼!”韦旭日甩开韦旭明递来的酒盅,端起自己桌上的酒盅一饮而尽。
韦旭明小心地退回来,看着手里已经洒了一半的酒盅,他不动声色地命人撤下,重新给自己换了一个新酒盅。
这时音乐声起,光脚的舞娘随着节拍款步而来,众人停下动作,望向厅堂中央。
舞娘们衣着暴露,姿态婀娜,与姚国舞风大相径庭,罗依依不自在地转身,却见司旗正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罗依依不解他意,也不想在这种场合引人注意,只能将头转向另一边。
就在这时,对面有一人忽然起身对罗依依说道:“长乐公主在岾州的壮举实属难得,令我等心生佩服,不知能否借此机会敬公主一杯?”
“大人言重了。”罗依依起身端起奶茶杯,歉意地说道:“不甚酒力,还望大人海涵。”
说罢不等对方回答,罗依依就先一步将手中奶茶一饮而尽。
那人倒也不多言,直接仰头将杯中酒尽数饮下。
“听闻公主救灾时同咱们司将军日久生情,不知可有此事?若当真如此,我等也好禀请王上为二位赐婚。”那人说罢笑着捋了捋胡子,环顾周围的人继续笑言,“正好咱们司将军年岁也不小了,亲事早日定下,也能告慰老将军英灵。”
此言一出,所有人全都附和着点头,唯有王后一家神情不愉,尤其是晴月,刚才还在含笑欣赏舞娘,此刻就怒目将周围的人都瞪了个遍。
“……”罗依依语塞,她知道丰国民风开放,但没有想到竟开放至此,大庭广众之下公然问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是否与人有情。
不过说到底还是这些人根本就没有真的将她放在眼里,否则两人同样在场,为何这人独独找上她,却连瞧司旗一眼都不敢。
“大人这般问话叫我如何答应,司将军人才灼灼,是我辈佼佼,可他脚踏我疆土,手染我子民,我虽至此而不忘……只是情爱哪能独言,大人何不问问司将军是何意思?”
国仇家恨,至死不忘,她身为姚国公主,即便放低姿态却也不能在此时妥协。
那人听着前半句还有些得意,可越往后听越觉得不对劲,尤其在听到罗依依让他直接去问司旗时,他就一直败下阵来。
不过罗依依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这人瞧着不像位高权重之人,可他必是位高权重之人推出的刀。
刚才司旗的不帮腔已经说明了问题,若她就此打住,反而会让人觉得她软弱可欺。
既然不能借来司旗的伞挡刀,那她就骑到伞面上去让人对她心生畏惧。
“敢问司将军,几时才能归还我的自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