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半生不熟的玉溪,黎哩参考评分和酒店环境随便定了家民宿。
民宿是为期一周,可随时办理退房和续房。
飞机上气流颠簸,被酒店分配的卫生间出了点问题,凌晨的时间点,黎哩找到前台要求更换房间。一通东西收拾完,天色已经翻出鱼肚白。
黎哩将积攒的疲惫在这一刻放大,她闭上眼,在这儿竟是一夜的好眠。
磁场果然很奇怪。
情绪紧绷的状态下怎么也休息不好,事情仍旧没有被解决,但换了个新环境后,蹉跎沉重的心情竟也好受很多。
2:47PM,黎哩从睡梦中醒来。
她简单地梳洗一通,换好衣服从民宿出门觅食。
从做出决定到现在,她来到玉溪的事情没有告诉任何朋友,原橙子好像是今天休息,早上八点多给她发消息,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游泳。黎哩坐在“春风十里”面馆等餐中途给她回去消息:【我现在不在汀南】
但好像也不是所有人不知道,消失许久的蒋闫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突然跑来问她:【你去玉溪,是因为我吗?】
黎哩想都不用想便知道,一定是黎骆言去奶奶那边说了她出去的消息,而黎冰冰知道后又将这个消息同步给了蒋闫。
他明明没有发几个字,但黎哩看见了却莫名地想笑。
就像钢丝绳上的小丑不停跳脚,你明明躲开了,但他却从绳上跳下来,拼命地站在你眼前舞动。
黎哩和蒋闫虽是同校同年级的学生,但两人在之前却是一点儿也不认识。就是前年时候,黎哩跟着老师出来写生,蒋闫跟着家人一起来这边旅游。
当时黎哩因为把时间用在这些课外爱好上惹得景芸芸不快,一通电话打过来对她破口大骂,那次景芸芸情绪激动到抨击了她“幼稚低级”的,没有任何价值可言的画。
黎哩一时分不清自己坚持的意义,难受半宿。翌日一早老师布置下来的作业量大,她情绪受损,状态低迷。她越是心急,便越是画不出自己想要的感觉,坐在湖边难受地画废了一张又一张画纸。
直到蒋闫出现,他盯了黎哩许久,在她又要揉画纸时出声打断:“你这个色彩搭配得很漂亮啊,为什么画一半就放弃了?”
少年心性,他语气真诚,目光里的疑惑一览无余。
黎哩面无表情地看向不速之客,冰冷地说:“不好看。”
她觉得不好看。
尤其拐角,颜色都灰了一块,两种极端的反差色揉在里面,难看得要死。
蒋闫咧着嘴,他凑过来,“好看的。”
“真的好看,你信我。”
那天蒋闫的出现给了她很大鼓励,以致后来,她心态渐渐平稳地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
对黎哩来说,她是感谢蒋闫的,从心底的,真正的感觉。
她曾一直觉得他们是朋友,为此,她为了朋友做过许多的让步和妥协。
可总是,不能将人想得美好。
黎哩没有回复蒋闫的消息,不多时,他又发来一条:【黎哩,等你回汀南后我们见一面吧。】
最新的消息弹至顶部,黎哩扫了眼,点进去:【没有必要。】
他们之间不存在有误会一说,即使是有,黎哩也在高考前与之说清楚了。
就在黎哩预备关掉手机时,原橙子突然好奇地弹来消息:【你去哪里啦?】
Apear:【来玉溪玩几天】
原橙子:【我知道那边!那边风景很好!!听说东西也很好吃】
原橙子:【那你在那边好好玩!】
Apear:【好,回去了给你带礼物】
后厨备餐完成,服务生将精美的餐食端上桌放在黎哩面前,黎哩回复最后一条消息后开始享用几天以来唯一还不错的餐。
玉溪有名的面馆,黎哩买的招牌款,面条口感筋道,配菜的味道也出奇地美味。
比起昨日她那寡淡的面来,这一份昂贵的面显得很好吃。
“春风十里”店面装修风格非常江南水乡,店内有假山有流水,靠得近时甚至可以听见水流动的声音。黎哩是一个人来的,她喜欢靠近窗户边的位置,视野开阔,静谧得可以欣赏窗外的景象。
火红的巨轮太阳松松垮垮地挂在西边,宣泄了城市温暖的色彩。黎哩的一碗面吃完,天还是很早。
她身上背着速写本,凭着上次来的,有且很少的记忆找到以前写生的地点。
那是一条很热闹的湖边。
黎哩还没走到,远远看见湖周边坐满了架着画板的人,这块儿地方白天热闹,晚上杨柳树上的灯光亮起,像个夜晚的灯会,届时这里会变得更热闹。
商业与非商业化并存的地方,城市发展迅速,这条路上养活了许多画手。
湖边蚊虫很多,黎哩穿着长袖长裤将自己包了个严实。她随身携带着驱蚊包,还从便利店里买了两瓶矿泉水备用着。黎哩找了块空阔的地方,旁边自来水口处接了一壶水,她又从背包里取出色彩丰富的小格颜料,搅拌潮湿的画笔触上颜料,白色的调色盘上色彩越渐丰富。
景芸芸从小就在严格培养着黎哩,无论是主要课业还是课外的兴趣培养,她或多或少地将黎哩送去培训过。
书法绘画音乐还是舞蹈,黎哩都有所涉及。
黎哩小的时候就比同龄人要忙很多,印象里,她几乎没什么时间去偷懒,经常是自己背着书包在汀南公交上到处上课。
但这些兴趣班里,她最喜绘画和书法。
喜欢书法课前的描红,喜欢素描课时的排调子。
只有在上这两门课的时候,可以将思想暂停,只需要按时上交一份“认真”的作业范本就好。
譬如写生也是可以放空大脑的时候,眼前可以见到什么色彩,画板上跳出差不多的色在白色宣纸上堆叠就好。
她好像不会什么技巧,就只是将所见的,用画笔展示出来。
心静下来时,时间就过得好快。
三个多小时的一张水彩完成,就连身后什么时候站了人黎哩都不知道。
他们有三个人,两个女生,一个男生,画包上都印着三原色画室的标,看起来像是高中生过来参加画室组织的集训。
黎哩虽然已经高中毕业,但看着和那些即将参加艺考的高二生没什么两样,他们站在黎哩身后看她作画了会儿,还以为是他们这一届的大佬。
为首的男生看黎哩闲置下来,主动上前一步搭话:“你好,我叫贾岳,你也是画室组织过来参加集训的同学吗?”
突然被围观,黎哩有所不适应地摇摇头,回答说:“不是,我过来玩的。”
男生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他推了推眼镜,又说:“可是我看你画得很专业啊,尤其是玻璃吊桥和窗户那一块,画得很灵,很生动。”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们其实都想再一遍你作画的,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谢谢。”黎哩眼底疏而冷淡,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明确拒绝:“不过不是很方便。”
长期维持着一个姿势,肩颈处很痛,浑身的骨头好像都泛出酸意,黎哩此刻只想回酒店洗个热水澡,然后躺在床上休息。
黎哩眸里清淡冷清,不笑时给人很强的距离感。
好像她眼底藏满了孤傲,看不上任何人,也不屑于和别人打交道。
她冷然的态度很快引起那边同学的不满,与之同行的有个男生脸色骤然变换,他好像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别过身:“笑死,真当自己画得很牛了,不知道有什么好装的。”
黎哩的那句“不介意的话你可以明天下午三点过来”的话卡在喉间,她有些膈应到怎么也说不出来。
天色渐晚,蚊虫低空飞行。
黎哩抿抿唇角,默不作声地收拾画具。锁好背包的拉链,黎哩端起地上折叠刷笔的小桶和铺满色块的调色盘,她那双淡漠的眼底冷感更重了,周身气质冷冽,眼底是清晰可见的傲居。
她离开时经过那个喜欢闲言碎语的男生面前停留,她侧身,视线盯看着男生手里的速写本。
他用的是质量很好的绘画本,手中露出的炭笔也是在学生使用中的昂贵的那一批。但绘本上的线条毫无控笔力度一说,死板的,没有深度的,丑陋的线条。
形体更是难以言喻的丑陋。
这样的作品,即使参加考试也是最差垫底的那一批。
黎哩倏地发出一声嘲弄地笑。
而后离开。
有些事情真的很奇怪。
明明没和那个周身冷冽的少年相处很久,但好像学到了他笑时的习惯。黎哩惊恐地发现,她身上有了他的影子。
落霞与孤鹜齐飞,玉溪的城市灯光在那一瞬间亮起。惶恐难安的情绪过去,黎哩竟然有点想那个艰难雨夜里几次三番朝她施以援手的少年了。
宋驭驰现在会在干嘛。
他不爱热闹,不爱说话,是在汀南大大小小的街道继续流浪吗?
暑假过去大半,黎哩忽然有些后悔。
和宋驭驰见面过那么多次,她应该要个他联系方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