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秦峰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楚日半捂着手臂上的伤口,略显浮夸地吸了一口气。
她方才倒的太急,手臂被一旁干枯的树枝划了好长一个口子,鲜血直流。
楚日半熟练地从衣服上撕了个布条,将伤口认真包起来,又刷了个治愈咒,这才抬眸看着眼前的两人。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原本平和的表情突然消失,眉头紧皱着低声道,“好疼。”
真做作。
她在心里骂道。
她向来不是怕疼的人,要装出这样一副娇弱的样子,真的很难。
秦峰在原地愣了几秒,抬手把她扶到一旁的树下,“那你在这歇会。”
他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又说不出来。
楚日半的眸光不自然地越过他,飘向方才玉笛静止的方向。
易寒他,应该藏好了吧。
她踏入温泉的第一瞬,便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易寒顶着赤瞳,独自躲在温泉中央,心口处亮的可怕。
楚日半终于找到了她莫名心慌的理由。
她确认。
易寒便是那个吸食后山灵力的强大之物。
她要保护他。
没有丝毫犹豫,楚日半看见秦峰指尖光晕闪起的瞬间,她猛地将自己的身体砸向地面,倒下的瞬间还不忘往温泉中央撇了张消失咒。
秦峰的视线被转移,她的手臂上多了一道皮肉翻裂的伤口。这是她为易寒争取的逃离时间。
楚日半被按到树下。
她眨眨眼,咧嘴抱怨道,“秦峰师兄,我真的好疼,你再给我刷一张治愈咒吧。”
陆永昌奇怪道,“你自己不是也能刷吗?”
突然见到冷冰冰的魔女如此柔弱,他警铃大作,只觉得有哪里怪的不正常。
楚日半瞥了他一眼,“治医阁的治愈咒当然比我专业了。”
她轻轻一瞥眼里满是冷凝,终究是藏不住她那本来的性子。
陆永昌缩缩脖子,没再说话。
宋泊简是怎样被挂在墙上的,全萧然宗的人都了如指掌。
还是少说话的好。
又一张明黄符咒落在楚日半身上。
她垂眸盯着伤口,却感觉耳畔刮过一阵轻柔和缓的风。
风很温柔,明明是初秋,她发丝却盛满盛夏的味道。
他走了。
楚日半没学过探测灵力的阵法,但她就是确信。
易寒的味道消失了。
她放下心来,自是没有打算再缠着秦峰和陆永昌。
她只是静静靠在树上,看着他们四处寻找那股强大灵力的异常,却一无所获。
“我要去禀报掌门!多派些人来,定能抓出那凶手。”陆永昌双手握拳,显然是气急了,“我要他以命抵命。”
秦峰沉声道,“掌门已经派人来查了好几遍,还是没有头绪。也罢,今日好好休息,点神大会的比试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他捏紧手中毫无变化的入灵咒,明明玉笛已经捉到了灵力来源,为什么却一无所获。
他身后,楚日半静静地在想一个难解的问题。
顾青衣到底是发现了易寒置之不理,还是没发现他所以没抓呢。
这一点上,她似乎和顾青衣很一致。
不论易寒在做什么,保护他就够了。
后山一片狼藉,萧然宗却很平静。
点神大会的第一日,萧然宗弟子基本全数晋级,毫无压力。
楚日半难得享受这片刻的安静。
她平和地在黄昏余晖中清理着手上伤口,再抬眼时,只看见叶阳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她的房间。
他向来是这样,自来熟的要命。
刚开始时只是敲门略急了些,到现在已经完全不敲门了,整个一强盗行为。
叶阳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额头上还缠了个不明所以的发带。
像个气鼓鼓的□□。
楚日半问道,“怎么了?”
叶阳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气道,“我好心一个个去告诉他们如何防着幻怡宗,却不想,那个宋泊简,正和他们相谈甚欢呢。我去拉他,他竟还让我等一会。”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叶阳捂住胸口,长喘了一口气,“你知道更气的是什么吗?我刚回萧然宗的路上,竟然被幻怡宗的人拦了下来,说我四处败坏他们名声,要和我单挑。”
楚日半挑眉道,“然后呢?”
“这次我可长记性了,出手就是疾风咒。”叶阳嘴角勾起得意的笑,连着眼眸里都盛满星点光芒,“疾风咒一出,他们站都站不稳,我看还怎么整出那个狗屁幻景。没了幻境,他们哪是我的对手。”
“没伤到人吧。”
“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事。”叶阳撇嘴道。
他不满身边的每一个人为幻怡宗说话,特别是,平日里很亲近的楚日半。
“你说话这么中气十足的,能有什么事。”楚日半包好伤口起身,用手指戳了戳叶阳头上突兀的发带,“我倒是怕你重伤了旁人,要被关禁闭的。”
“还有,你头上这带子是什么?”
“哦,方才我遇见秦峰师兄,他看我头晕脑胀的,便给我做了个冰带子。你别说,带上之后真的清醒多了。”叶阳似想起什么,又接着说道,“我还看见那个陆永昌了,他说你们今日一起上后山捉凶手了?有什么收获吗?”
“没有。”楚日半答得干脆。
有些秘密,烂在心里便好。
她从后山回来后,也没有找过易寒。
或许是不敢面对吧,他的秘密,她总是害怕触碰。
“那还真是奇怪啊。”叶阳叹道,“萧然宗出了这么大的事,外面竟是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咱们掌门看起来也还挺正常的,一片风平浪静。”
叶阳抬手翻了翻写满比赛日程的折页,“我看看我明天的对手……啊,是八门宗。”
他想起温乐风稀疏的头顶,眼底含笑,“日半你要不要来看我比赛,看我完虐他们。”
楚日半望着眼前目光灼灼的少年,笑道,“好。不过可能要晚些。”
她还有些其他事情要做。
当晚,楚日半便顶着夜色匆匆上了后山。
她轻车熟路顺着小路走走停停。
脚边,原来茂密的草药丛如今已寸草不生,好在她还有些存货,影响不大。
她真正要找的,是趁这次迅速长起来的灵汇菇。
临下山时,她向秦峰要出了日日在喝的汤药药方,已经熟记于心。
一片凋零的枯萎干黄中,灵汇菇变得很好找。
楚日半学着秦峰的样子,拿小药铲一点点铲出根茎,不过片刻,药筐里已收获满满。
今夜月色很美,但她无暇欣赏。
她一点点清洗、整理、晾干着药材,忙到很晚,才终于备齐。
天刚蒙蒙亮,她趁着没人偷溜进厨房,默默煮药煎药。
后山出了那样大的事情,治医阁最近对厨房都看得很紧,逼得她只能做贼般地缩在厨房。
等到药煎好时,她额头大汗淋漓,推开门碰到初秋的风时,不禁打了个寒颤。
天刚蒙蒙亮。
萧然宗的弟子们都还没起床。
为求谨慎,楚日半还是捏了个消失咒,将汤药放在易寒门前,便转身离开。
她没有敲门的打算。
昨日一见,易寒散发赤瞳坐在温泉正中,形同妖灵鬼魅。
她探到空气中灵力乱的厉害,但她不想问。
有些事情,不知道或许更好。
门外,楚日半利落地转身离去。
门内,易寒却靠在门边,悄然松开指尖闪烁的结界咒。
透着一扇门,他静静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
拒绝探望的话已然聚在嘴边,楚日半的决绝却逼着他尽数咽下。
她竟然没敲门,半点没有来看他的意思。
她走了很久。
易寒终于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台阶上,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还有,他朝思暮想的糖水。
易寒咽了咽口水,小心把两个瓷碗端了进来。
他指腹轻轻划过碗边,指尖俨然已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他仰头,将两碗汤药一饮而尽。
心口灵石闪了又闪,淡金色光晕缓缓没入他的体内,却没再涤出暗色魔力,只留灵石表层出现一道浅浅法印。
易寒睁眼,半红半黑的瞳逐渐消去,只留暗黑的夜色。
这数日,易寒几乎吸干了后山的灵力,也将体内魔力换出了七七八八。
他掌心用力,手心瓷碗瞬间四分五裂,却没留下半点伤口。
灵魔两股力量掺杂进他的血液。易寒随手捏出一个符咒,纯净的明黄色上,却掺了丝不该存在的黑。
似被阴影遮住的绝美满月。
好消息是,他更强了。
坏消息是。
他更像个怪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