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提姆·德雷克抬手调整头顶车载空调的扇叶,让它向自己和邻座平均地输送冷风;另一只手将邻座上方的扇叶拨平并令其固定、造成了叶片卡死的假象。
他在邻座的好友迪伦·琼斯起身动作的遮挡下快速完成,没有让其他人注意到。
迪伦·琼斯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正要大声朝后面喊话。
提姆本来想让迪伦别用大嗓门引起其他人注意,但直觉告诉他:
就是需要引起注意,否则谢尔曼·斯图尔特会强行阻止希瑟离开。
他们需要外界的介入因素让斯图尔特知难而退。
谢尔曼·斯图尔特这样的人不喜欢受到外界关注。而迪伦吸引到的注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对斯图尔特施加压力,让他在公共场合不敢有出格的行为。
虽然强行阻拦他人的行为明显不符斯图尔特平日里胆怯孤僻的性格,但提姆谨慎接受了直觉的警告,没有打断迪伦。
2.
于是迪伦·琼斯那充满少年气息且清脆而洪亮的声音在车上响起、横冲直撞地闯进了每个人的耳道:
“嘿,希瑟!过来换个座!我的空调吹着不得劲儿!”
车上大多数同学都下意识停止交谈、抬头查看声源,发现是迪伦·琼斯后便自然地继续做刚才的事情。
“知道了!”
坐在后排的希瑟·普莱斯简短的大声回答,透露着故作不耐烦的倔强。
“哦,做得对,DJ!”
一个男孩探出头,笑迪伦连这点小事都要找希瑟·普莱斯解决:“普莱斯可比我们的老司机吉米懂多了,是不?”
开了多年校车的司机吉姆听到自己被提及,咬着香烟、不为所动地继续驾驶着校车。
“去你的,雅各布。”
迪伦随意的一甩下巴,那男孩便得逞般地笑着坐了回去。
“哈哈哈哈!”
迪伦支起手肘撑在座椅靠背顶上,望向好友所在的位置,轻佻而慵懒地补充道:“我说她能修那就是能修。”
他悄悄冲提姆揶揄地笑道:“这问题也只有她能*修*,我说的没错吧。”
“闭嘴吧,DJ。”
提姆咬牙切齿地回道,脸上浮出了微不可察的红晕。
3.
迪伦看到后排的希瑟从位置上坐了起来,正要走出座位时却突然止住了脚步,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拦住了。
他继续注视着后排的情况,对提姆悄声说:
“哇哦,小谢尔曼把我们的*巴布工程师*拦住了。”
闻言,提姆回头看向了后排,耳边听见迪伦继续饶有兴致的评价道:“他还挺勇的,我有点改观了。”
提姆看见希瑟身着单薄的音乐节主题白色T恤,站在原地,低头凝视着邻座。她胸前垂挂的钥匙因为惯性左右摆动着,显得焦躁而不安。
——斯图尔特果然把她拦住了。
提姆的直觉被印证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谢尔曼·斯图尔特竟然不顾引起别人关注的可能性也要阻拦她。
女孩那纤细的发丝被车载空调的冷风吹得悬在半空中摇摆、挡住了眼睛,使得提姆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靠读唇语来尽量辨别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要把我*锁*在这里?”
提姆意识到希瑟异常反感谢尔曼的行为,提醒迪伦道:
“情况不对。”
迪伦收起了笑意,不再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紧接着,他带上自己的背包,昂首阔步地走向后排;带起的风让不少人都纷纷侧目、看他究竟要做些什么。
然而当迪伦都走到谢尔曼面前了,后者依然用手撑在他与前座椅背间,不让希瑟离开,甚至没有分出神看走得风风火火的来人究竟是谁。
希瑟不再凝视谢尔曼。她抬起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对前来的迪伦扬了扬下巴以示招呼。
迪伦倚靠着谢尔曼前座的椅背、分别对面前的两人说道:
“去吧,*巴布工程师*——嗨,谢尔曼。你肯定不介意我和你坐一路吧?”
高大的红发少年带着轻佻的笑容,俯视着希瑟和谢尔曼,故意用探究的眼神在他们二人的脸上流连。
谢尔曼似乎这才感受到那无形之中的压力和周围人好奇的注视,触电般收回了自己的手,一言不发地从自己的座位走到过道上。
希瑟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储物隔板上紧贴着的两个背包,默不作声地将属于自己的那个取走,头也不回地直接走了。
迪伦随意地将自己干瘪的运动背包向上一甩,让其精准地投进希瑟留下的空位而没有碰到旁边谢尔曼的书包。
“谢了,老兄。”迪伦坐了进去,对谢尔曼说。
谢尔曼抬眼看了下储物隔板,随后回到了座位。
谢尔曼正视着前方,说:“*不用谢*。”
哇哦,听起来颇有微词。
倒像在说:我没有责怪你坏了我的好事——不用谢。
迪伦看了眼这个意外有些脾气的孤僻男孩,扬起了一个玩味的微笑。
“这也是我要说的——不用谢。”
我救了你一命——不用谢。
迪伦抛下一句看似莫名其妙的话,闭上眼睛开始假寐,没能察觉到谢尔曼陡然尖锐的眼神。
4.
“DJ搞得像在校园霸凌。”
希瑟闷闷不乐地嘟囔着,招手让提姆走出来好让她坐靠窗的位置。
两人互换了座位后,不约而同地以同一种姿势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于胸前。不同的只有他们此时的心境。
“……但管用。”她心情低落地补充道,伸手把头顶的车载空调扇叶拨小了一些。“如果他没出现的话,我也许会抓狂到一脚把谢尔曼踹开——这就变成是我在霸凌别人了。”
提姆听到她这样近乎恶毒地预估自己的行为,不禁问道:“他把你拦住后还说了什么?”
希瑟稍微立起来,倾身去够着邻座的扇叶,说:“没有,他只是……”
她的手在半途中与提姆急忙伸向上方的指尖相碰,后者僵硬地收回,身体后仰紧贴着椅背,任希瑟去调整那实际并未卡死的扇叶。
她有些疑惑地瞄了眼那排明显很轻松就能拨正的扇叶,忽然话锋一转:
“嘿……你怎么看出来是他把我拦住的?”
没等提姆回答,她便飞快地望向后排的迪伦和谢尔曼:只见红发少年正心情尚好地闭目养神,嘴角几乎快要翘到天上去了;而褐发的谢尔曼冷不丁与她对视,随后怨苦地移开了目光,转而低头盯住地面。
她回到位置上坐好。
“噢……”
她恍然大悟地缓慢点头,然后直接向提姆问道:
“你想跟我坐一起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折?”
少女一语惊人,敏锐到可怕。
可她此时竟仍不解地盯着身旁哑口无言的提姆。她的棕色眼睛很清澈,却同时透露出一丝令人心肌梗塞的迟钝。
“……”
提姆把那句“你能不能别这么直白”和“不大费周折那我的下场可能就跟斯图尔特一样了”咽进了肚子里,转移话题:
“说起来,你和谢尔曼·斯图尔特是怎么了?”
女孩很快收回了目光,失落地说:
“噢,这个啊……
他说他昨天不是因为我吐的,只是讨厌自己让我感到害怕了。他说,他一直都很……憧憬我,希望和我的关系再靠进些。但我不敢答应他,就只能跟他道歉,说我不敢承担那个吻带来的后果,他值得更勇敢的人。
然后就是迪伦叫我换座,我回话,谢尔曼把我拦住,迪伦出现,我们换了位置。完了。”
希瑟没有拐弯抹角,平铺直叙的语气低沉而淡定,好像她讲的不是自己的故事。
提姆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希瑟·普莱斯和谢尔曼·斯图尔特或许只差一点就会在一起了。
他心里五味杂陈,握紧了自己的手臂,生涩地开口问她的感受:“要是,我没有让迪伦和你换位,你会和……会怎么办?”
“……”
希瑟叹了口气,就着他的问题陷入了思考,尴尬地想象着后续,没有注意到提姆的反常。
“你就是不能亲了一个人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或者对他不好,我知道这样不对。
这么说不是撒谎或为了虚荣心吹牛之类的——但我是真的觉得,他根本就不会听我解释。根本、不会……*同意*我拒绝,或者搁置那个话题。
那样的话,我说不定真的会……”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提姆在心里替她补完了这句话:
——失控?
——抓狂到一脚把谢尔曼踹开?
无论怎么说,这种情况下,斯图尔特和希瑟的处理方式都明显有点问题。
虽然斯图尔特把她强行困住非常不妥,但提姆还是希望希瑟别像平时对他和迪伦那样下手没轻没重、而应当对同班同学*温和*一点。
她眉头紧锁,有些紧张地握住自己泛起鸡皮疙瘩的上臂,对自己的预测感到恐惧。
“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奇怪,你和迪伦都觉得他不是那种性格的人,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最后……”
“他却把我拦住了。”
“他却想*束缚*你……”
两人同时说出结果,然后看向了彼此。
5.
希瑟带着一丝乞求,凝视着提姆的眼睛,似乎试图从中找到什么,说:“我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到底算什么……我这是在为错误作辩解、把责任都甩到了别人身上?还是从一开始我就错误地去吻了一个不愿为其承担责任的对象?”
作为一个触及到隐私想法而提问对象却非她本人的问题,它显得有些过于沉重了。
但希瑟·普莱斯知道,提摩西·德雷克是个愿意回答它、也能够回答它的人。
如果说好友迪伦·琼斯是能够激励她做出曾经不敢想象或不敢做的决定的人,那么*最好的朋友*提姆·德雷克就是那个能告知她*正确道路*的人。
她信任他。
而提姆·德雷克是个能肩负信任的人。
提姆在听到她的话后,这样问自己:
——她为什么总是想从我这里寻求答案?
她信任他,觉得他最能了解她的想法,总是能从她的角度考虑问题。
——她怎么能把自己的想法都归结为不堪的动机?
她总是不切实际的想让自己成为一个道德高尚的圣人,总是对自己如此严苛,总是谴责自己。
“希瑟……”
提姆觉得自己没办法再继续直视她饱含情感的眼睛,于是选择垂眸观察她紧握上臂的左手,说:
“我们在……*冷战*的时候,你也是这种想法吗?我是说,责怪自己。”
他在说到“冷战”这个词时笑了一下,仿佛那代表的不是自己最失落的时期,而单纯只是一个被过度形容的小事。
希瑟没想到提姆会主动提起那件他们默契的不再纠结的事情,眼神闪躲,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
她最终还是没有解释,默认了。
6.
提姆拾起了那段时间的失意与迷茫,温柔的看着女孩微颤的泛白指尖,然后再次为她拨平空调的扇叶,用手感受到冷空气的减少才肯退回座位。
希瑟注视着这个细致的少年,为自己令其想起了不快的过往而感到抱歉:“对不起。我又在对你灌输负能量了。”
见她又在责怪自己,提姆挑眉,不赞同的说:“*负能量*?针对这一点,我持*保留态度*。”
他以一种认真探讨科学问题的神情对希瑟说: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们明明有条件互通信息却硬要搞猜疑链才造成误会扩大的呢?”
希瑟不吃这一套,果断否认:“不。是我挑起争端的,你没必要为了安慰我揽责任。”
“*揽责任*?你就这么确定我没有责任?”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她紧皱眉头。
“是因为你觉得指责自己比指责别人容易多了,对吗?”提姆毫不留情地指出了真相。
她态度强硬:“你如果想拿我们的事情来类比谢尔曼的话还是算了吧。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
女孩终于将这种敏锐的洞察力成功运用到了自己身上。
哪里都不一样。
提姆和谢尔曼哪里都不一样。
她得出了一个惊人而残忍的结论:
她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喜欢谢尔曼·斯图尔特,所以才不愿意承担超过一个额吻所带来的责任;
她对谢尔曼·斯图尔特的了解程度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们*关系靠近*;
她对谢尔曼·斯图尔特的信任程度根本不足以支撑她有勇气向对方展露真实的自我——
酷拽帅气的朋克女孩?那是她用来掩护敏感内心的外形,根本不是值得用来对待喜爱之人的状态。
迪伦给她出的速成恋爱教程太坑了——*帅气朋克女十分钟俘获纯洁少年的怦怦恋心*是什么鬼东西。
7.
“都怪迪伦。”
她终于逮到了一个可以责怪的对象,却不像往日对迪伦那样有恃无恐。
她眼里噙着泪,陈述道:
“有天我看到了谢尔曼的画,向迪伦打听他……迪伦就笑我是不是喜欢上了。”
提姆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她自己道出。
“他突然那么一问,我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了……迪伦他自己提出来的、自己都不信,还反复问我到底是不是……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对谢尔曼有好感的。”
她心无挂碍地对自己最好的朋友托出了事情的起因,希望能够得到他的理解。
“都怪迪伦。”
她嘴上又重复了一遍,却不是真心想责怪任何一人。
提姆瞳孔微张,明白了一切。
8.
是心理暗示。
希瑟以为自己对谢尔曼的在意是喜欢,迪伦以为希瑟的茫然是被戳中心事的害羞,希瑟又以为迪伦的恋爱(理论)经验丰富,相信了他的判断。
万恶的心理暗示。
万恶的青春期。
万恶的荷尔蒙。
万恶的DJ。
本来没有情敌都硬是给他造了个情敌出来。
……可是没有迪伦的话,他和希瑟当初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和好了;没有迪伦及时出面,后排或许真的会闹出大麻烦来。
……好吧,万恶的DJ将功补过,迪伦·琼斯立大功。
9.
提姆理解地点点头,说:“有些时候是会发生这种事。”
他尴尬地补充:“那会有心理暗示的作用。”
希瑟抠住了自己的手臂,用痛觉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我已经对谢尔曼做出了那样的举动了……这样对他不公平。”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弥补,两行滚烫的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为什么老想着公平呢?
——为什么不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提姆把手帕递给她,她接了过去,但只是紧紧地攥在手里。
他告诉希瑟,同时也是告诉自己:
“……这种事情不是靠*公平*就能解决的。”
比如谢尔曼·斯图尔特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她努力计划的亲吻;而她相处最久的自己只能处心积虑地掩饰自己的好感、只能纵容甚至诱导她习惯于无意识过界的肢体接触。
“可我感觉到,要是给不出他想要的答复,他会……”她垂眸看自己紧握着的洁白手帕,犹豫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让我有些发毛。”
“我不想和有这种感觉的人待在一起。”
她望向提姆,希望自己的想法能得到肯定,
提姆皱眉思考:
谢尔曼·斯图尔特可是近乎在众目睽睽下直接挡住了她的去路,不让她离开。
——她的感觉是对的。
——他似乎有双重性格。
——可为什么斯图尔特会是这种人?
没有及时得到回应的女孩以为好友不赞同自己懦弱的逃避责任,于是苦涩地收回了视线,说:“就当是我又在胡思乱想好了。”
“不。”提姆坐正,对她说:“我相信你。”
“……真的吗?这次真的不是我在*胡乱揣测别人*吗?”
女孩忧伤地问,用信任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
它们都没有想到,决裂那天互相说的气话对彼此影响大到足以改变二人的性格。
以前她总是怀疑他对她还不够信任。
以前他总是觉得她对别人的内心想法过于深究。
现在她对他信任到将定义自己行为逻辑的权力都分享给了他。
现在他知道,她的*感觉*从来不是毫无根据的。
“你的感觉一直都是对的。”他说。
——我不该不信任你的。更不该说你总是没有根据地揣测别人的心思。
他为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为自己最后悔的错误向女孩道歉:
“对不起,我以前对你不够信任——”
她知道提姆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于是用冰凉的手捂住了他的嘴,打断道:
“*你*不会有错的。”
——*提摩西·德雷克*既不是圣人,也不是超人,更不可能是你想成为的那种道德标兵。
——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你到底把我看作了什么?
……不能这样问。
不能亲上去。不能亲上去。不能亲上去。不能亲上去。不能亲上去。不能亲上去。
少年屏住呼吸,抿紧了嘴唇,为她这一举动心乱如麻,脸颊开始发烫。
——好喜欢她。
拿开她的手。拿开她的手。拿开她的手。拿开她的手。拿开她的手。拿开她的手。
他握住她冰凉的手腕,并没有费力就让她放了下来。
——不要放开。
他移开了她的手。
10.
“你在想些什么,”他不解地笑着说:“是人都会错的。超级英雄也会犯错。”
他压低声音对希瑟说:“甚至蝙蝠侠都可能会犯错。”
她指出自己与勇敢的超级英雄或义警之间的不同:“可我犯错了,还不敢承担责任。而你总是……很谨慎,即使有失误也能很快解决。”
她指的是提姆一直在城市里调查各种信息的*取材活动*。
“希瑟啊,”提姆低头扶额,不好意思地轻笑:“我根本没你说的那么神!
你知道吗?有些时候我根本弥补不了失误,甚至有些时候以我的能力根本解决不了某些麻烦,我只是让它们没办法找上门。”
希瑟听到这些话,又气又害怕地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么危险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别担心。我办法可多了。”
提姆对她的关心感到愉悦,嘴角上扬。
“你看,你自己也知道有事情不能自己一个人抗,对吧?”
提姆躺在椅背上,侧着脸好笑地看她有些变得茫然的表情:
“那你还认为这是你一个人闯的祸?你可以拉我和迪伦下水啊!
要是斯图尔特找上门,你就把我们供出来,拉我跟迪伦做垫背的!
迪伦让你以为自己喜欢谢尔曼、还给你出谋划策,我负责帮你开脱——我们是共犯!”
她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才知道事情还可以像提姆说的那样办。女孩的眼睛里忽然有了惊喜而狡黠的闪光。
哦不不不,太过了。
他不是想牵引出一个没有担负的芳心纵火犯。
于是提姆理智地说:
“那个……吻,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表达喜爱的方式。你已经和斯图尔特讲清楚了、你不会和他在一起,以社会交往的普遍程序而言这已经足够了。
没人能强迫你。
你是自由的!”
“Be…free…”
希瑟咀嚼着这句话,触动而投入地注视着他宛若晴朗天空般的蓝色眼睛,好像提姆所说的“自由”就在其中。
“没错。谁都不能逼你和一个你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提姆知道她听进去了,缓慢回道。
希瑟描绘着他面容的轮廓,好似要将他此时说的话和脸上的表情都刻进记忆深处。
不知过了许久,她恍然大悟,郑重地点头,对他说:
“提姆……你说得真好——你也真好。”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谢谢你这么觉得。”
提姆偏过头,不好意思地用手贴住了的后颈。
他总是习惯不了希瑟那直白又真诚的夸奖。
“你感觉就像……”希瑟认真思考,试图找到一个确切的词来形容。
她灵光一闪,说道:“《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毛虫阿布索伦!”
毛虫阿布索伦。
毛虫……
也行吧。
至少是个智慧的角色。
至少她没说他像青春电影里开导主角的好姐妹。
“呼……谢天谢地,我以为你又要说我像*赫敏*。”
提姆捂着胸口假装长吁了一口气,不太确定地补充道:“噢,或者说*哈利*?”
希瑟给他一个不痛不痒的肘击,说:“我又不是*家养小精灵*!”
提姆见她有精神打闹,放心地笑了起来:“你刚才明明就很像!”
她先是假意愤怒的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这样说过——”
随即开始模仿着多比感动地握紧袜子的神态,矫揉造作注视着提姆的眼睛,尖声说:
“*Heather~is~free!*”
“哈哈……”提姆没忍住大笑了出来,急忙捂住自己的脸,埋在手心里偷笑的样子好像在抽泣。
然而这里的动静还是被别人注意到了。
八卦到有些烦人的雅各布同学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到了还没来得及转变表情和扭捏姿态的希瑟和憋笑到颤抖的提姆,惊讶得下意识说了声:
“王德发……”
希瑟见周围同学投来了视线,赶忙把脸板了起来。握紧于胸前的双手自然过渡到扩胸运动的热身动作。
见那些视线识趣地收了回去后,她草草地舞了两下便打算完事。
可提姆侧头看到她生硬地转换形象来掩盖真相,非但不罢休,甚至还无情地憋笑得厉害了,整个上半身都在颤抖。
希瑟摆起一副扑克脸,手肘搁在窗边将自己的下巴撑起来,用轻快又多变的音调对提姆唱道:“And now~ he laughed~ even~ more~”
提姆不得不在越发难以停止的笑意中抽出间隙,对希瑟说:“够、嗬、了!”
希瑟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什么,神神秘秘地凑近提姆,悄声问:
“你更喜欢和谁一起玩?DJ还是我?”
哦。
报应来了。
提姆的笑意渐微,腹背起伏的幅度很快减小。
他侧头从手心里探出视线、带着浅浅的微笑看着她说:
“如果我说是DJ,你会怎么办呢?”
少年鼓起勇气,首次带着私心向她试探。
他看到女孩的黑色瞳孔顿时放大,即使因为惊讶而下意识眨眼,瞳孔也没有因此而变小。
女孩慢慢退后,犹豫了一会儿,淡淡地说:“……不怎么办。”
撒谎。
但提姆从中看到了令人满意的结果。
“我开玩笑的。DJ很好,但你才是最棒的*大师*!”
他没有直言,但表达了态度。
“哼,笨。”
女孩嘴角上翘,明显有被他的这番话取悦到,但还是认真的纠正:“你这时候该说,我和DJ都是你的好朋友,我们三个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最开心的。”
又是朋友卡。
DJ说的没错,她被卡通动画洗脑了。满脑子的“友谊就是魔法”。
天真又迟钝的木头脑袋。
提姆不禁在心里叹气。
但……可爱。
11.
“好吧,下次我会这么说的。不过这次就别告诉迪伦我没有选他了。”
“嗯哼。”
她尚且同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摊出一只手,摆在提姆面前:
“那封口费呢?”
他就知道。
好吧,封口费——正好有理由把*那件东西*送到她手上了。
看见提姆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长方体黑色小盒子时,希瑟惊讶得收回了手,没有想到他真的会拿实际的东西来交付。
他打开那个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枚泛着金色光泽的小球——一枚金飞贼。
提姆看着那枚金飞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们三个那次赚到钱后不是去环球影城玩了吗?我看到你盯了它很久,所以就买下来打算送给你的……只是,没想到你第二天就自己做了出来。”
希瑟呆愣地看着那枚金飞贼,陷入了回忆。
12.
他们三个在赚到第一桶金后,最终决定去环球影城挑战万恶的消费主义洗礼。在经历了高昂门票和路费的摧残后,预算仅仅剩下不到120美元。
希瑟心血来潮,说他们三个人应该像格兰芬多救世小队一样,得各自拥有一件邓布利多给的*神器*。
提前就找好了游玩攻略的提姆知道她会经不住诱惑、想买周边纪念品,指出:他们还有其他必要的支出计划,这点钱凑不齐一套正版的熄灯器、金飞贼和诗翁比豆故事集。
……除非他们自己贴钱买。
希瑟狠下心,说她带了脏话钱罐,她可以垫付!
掌握财政大权的企划负责人迪伦给了菜鸟希瑟一个脑嘣,说:败家子儿,买个屁!都说好了只准看不准买的!
于是希瑟像个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扒在橱窗前可怜巴巴地望着展示柜上的金飞贼。
迪伦被她这副样子搞得有点过意不去,偷偷问提姆:三个神器里最便宜的是哪个?
提姆说:诗翁彼豆故事集。
剩下的钱够他们三人一人一本,回家的路费也绰绰有余。
迪伦点点头,没有说要怎么做。
当天,迪伦给三人各买了本《诗翁比豆故事集》。他左省右省、还是多多少少留下了一些钱供下一次漫画的印刷费用;
当天,提姆偷偷买下熄灯器和金飞贼。打算用提前送生日礼物作为借口搪塞过去。
当天,希瑟回到家,自己对着网络上的图片和视频教程手工制作了三个金飞贼。
她做了三个。她,迪伦还有他,一人一个。
她在五金店买了几个小钢球,给废弃的白色耳机电线涂上胶水、令其缠绕成花纹紧贴于球面。而金飞贼的翅膀则是她从家里的圣诞树上搜刮的塑料羽毛做的。
提姆当时有注意到,她偷偷藏起来的手指上有烫伤的痕迹。那或许是她用电解蚀刻的方法在其金属底座印下各自姓名首字母时受的伤。
提姆了解到了两位好友的想法,于是没能告诉他们自己买了这些,再也没把自己偷偷买下的金飞贼与熄灯器拿出来过,而是将它收在家中的书柜里吃灰。
13.
直到昨天。
他看见心恋已久的女孩一度有可能与别人走到一起。
提姆不愿再欺骗自己了。
他意识到,隐藏自己的好感并不能阻止“最好的朋友”离他而去,反而会把她推得越来越远。
于是在今天早上,他找出了尘封已久的*友谊*神器*——金飞贼和熄灯器,将其清理一新,决定将它们*还给*其应当所属的人。
校车发车前,提姆首先把熄灯器给了迪伦,说这是今年的圣诞礼物。
迪伦狐疑地坏笑着调侃他:“你家圣诞节在六月啊?说吧,有事想找我帮忙?”
“不是什么大事。到时候再说吧。”
“拿钱找人办事得把任务交代清楚。你小子懂不懂行情……”迪伦故作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咳——不过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
他随即轻松地说道,然后像个受贿却装得正义凌然的警督,虚着眼睛打量了周围,把翠绿色的熄灯器揣进了自己的裤腰包里。
14.
迪伦得到了答案,也帮助了他。
而现在,他终于要把这个本该属于希瑟·普莱斯的东西交付给她了。
“我早该把它给你的……”
提姆将金飞贼捏在手里,然后递向了身旁的女孩。
希瑟的呼吸减缓,小心从他的手中接过这枚核桃般大小的金色小球,仿佛在对待一份珍贵的易碎品。
少年犹豫地问:
“你觉得……它……怎么样?”
提姆看见她神色微怔地用目光仔细地描绘这份迟来的礼物,感觉就像在看着她审视自己那快溢出的好感和情愫。
他又开始觉得,比起希瑟用心制作并赠予两位好友的手工艺品,自己这份买到的礼物显得是那样地平庸和不值一提。
“虽然没有你做的好,但是……”
还是希望你能收下它。
紧张的少年近乎埋怨的盯着那枚小球,仿佛那曾经光泽亮丽的金属外表忽然变得有种华而不实的虚伪,连带着两边的灰色翅膀都让他觉得滑稽而可笑。
“不。它很完美……”
她仅用了最轻柔的声音就打断了少年的话语。
它很*完美*。
提姆·德雷克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仿佛整个人都被看不见的丝线与那枚金属球绑在了一起,丝绸般的精神连接在其中慢慢生长。
他已经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希瑟·普莱斯垂眸,不知是要与谁对话,她低声喃喃道:
“*我在结束时打开*……”
她期待地小心将那枚金飞贼放在了唇上。
她的睫毛如蝶翼般细微地颤动着,遮挡住了她的棕眸,隐藏了其中的光阴晦朔。
冰冷的金属表面在温热嘴唇和鼻息的影响下变热。
金飞贼在她的唇上停留了两三秒便被拿开了。它在希瑟的注视下呆滞地一动不动。
“哈……”她无奈地笑了,说:“*完美*到我以为是真的。”
希瑟带着还未消去的微笑看向身旁的男孩,预计着会受到怎样的调侃。
可她只看见一张呆滞且通红的脸,一双湿润的天蓝色眼睛怔然地望着她,里面仿佛水汽氤氲。
提姆看到她惊讶得嘴唇微张,这才回过神,把头偏了回去。
少年苦恼而压抑地单手掩住口鼻,徒劳地掩饰着情感。
向她试探和送出礼物时的勇气在这一刻都转化为了羞恼与懊悔。他没来由地感到无措的迷茫与陌生的恐慌感。
“哦,呃,我……对不起……我还以为,里面会有复活石……”
她支支吾吾地道歉并解释道。
“它没有……我本来正要说的。”
少年声音晦涩地答道。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提姆心乱如麻,忍受着突如其来的沉默和慌乱到难以思考的自己。
15.
不知过去了多久。
他听见身旁的希瑟·普莱斯叫了他的名字。
“……提姆。”
提姆惊讶又烦恼的发现自己下意识地回应了她——他乖乖地向她看了过去,端坐的身体不由自主朝窗的方向转去。仿佛一切都依了希瑟的召唤。
他本来都要开始因为自尊心发作而控诉为什么这一切都忽然变得不像自己了。
可当他看到,希瑟脸上是和他一样的红晕,眼中透露出无措的羞涩与慌乱,一切就又好像没有他眼前的景象重要。
“呃,好吧。我……”她迅速移开视线,避免与提姆的产生交集。
“我也有个东西……得给你。”
她小声说:“它应该也是个早就该给你的东西。”
希瑟牵起脖颈挂着的牛皮绳,将胸前的钥匙取下,倾身套在了提姆的脖子上。
她抚着那把钥匙,最后看了它一眼,然后对提姆说:
“这是*大师的信任*!别看它像个装饰品,这其实是能打开某个东西的。”
“……它能打开什么?”
“*某个东西*。你绝对能找到的。”
“里面有什么?”
“*大师最大的秘密*。”
提姆看着这件曾经属于她的物品,问:
“这是你给我出的谜题吗?”
“是的。”
“我会解开的。”提姆握紧了脖颈上的牛皮绳,承诺道。
希瑟疑神疑鬼地打量周围,不想被别人看见。
“你、你就准备这样大摇大摆地让别人看啊?等你解开再跟我核对完谜底才能戴出来!快收起来!”
她红着脸在提姆的手臂上不痛不痒地揍了一拳。
提姆将钥匙放进衣服里面,让冰凉的金属靠着自己的皮肤。
“我不是让你……算了,随便!”
她的脸更红了,话说到一半便羞恼地扭头瞪着车窗外的城市掠影,恶狠狠的用手撑住下巴,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提姆轻声笑了。
16.
“希瑟。”少年唤道她的名字。
她再次脸红了,慢吞吞地掀起一只眼皮,假装不耐烦的问道:“干嘛?”
“我会解开的。”
“哦。听到了。”
希瑟故作不在意地回复,实际难掩期待地嘴角上翘。
——他当然能解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