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昊南。”
艾婴骅精确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听到后却微微侧过头,把帽子拉上来戴好。
为什么他们认识?
她趴在地上,朝两人纷纷投去疑惑的目光。
在成为宋世茉之前,艾婴骅只在噩梦中见过他的脸。所以,不论是过去的艾婴骅、还是现在的艾婴骅,都不应该认识蒋昊南。
可是不认识,为什么能叫出名字?
她爬起来问艾婴骅:“你认识他?”又转向蒋昊南,“你找过她?”
她的声音像空气一样从风中飘走,没人回答她的问题。
蒋昊南曾告诉她,宋世茉被艾婴骅的意识吞噬了。
她以为他在撒谎。
可是,艾婴骅认得他!艾婴骅像看朋友的眼神一样淡定地直视这张丑陋的的脸。
她知道,艾婴骅并不是多勇敢的人。她会退缩,会害怕,会在第一次见到蒋昊南的时候,心脏慌得乱跳。
可奇怪的是,见得越多次,对他恐惧的感觉就越淡,反而被一种叫做“同情”的情绪替代。
蒋昊南和艾婴骅见过很多次了,一定是因为真正的穿越者根本不是她,而是站在她面前的女孩!
蒋昊南的动机从头到尾都没变过,只有可怜的宋世茉,在他设立的游戏里毫无立足之地。
她定在原地,思维被扔进虚无之中。
这些日子,她一直靠着回家的意志活着。可当这个唯一的目标像泡沫一样破灭的时候,她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突然两腿一软,正好跌在蒋昊南身上。
他还是一样冷漠地将宋世茉提起来。等她慢慢转过身,见她抬起一对墨色的深瞳,恨恨地望向自己。
她闭上眼又倏然睁开,目光炯炯。
她一把将蒋昊南的衣领揪下来,冷冷问道:“既然她才是你真正的‘盟友’,你老是来招惹我做什么?”
蒋昊南愣了一下,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狡猾的笑,“你终于信了。”
“你不是没骗过我!“她缓缓贴近蒋昊南的脸,“一开始,是你告诉我实验楼可以找到宋世茉。你那时候就应该说实话!”她越攥越紧,渐渐把蒋昊南的衣领拧成一股塞满了手心,咬牙切齿地问:“蒋昊南,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过,我会帮你。”说着,他握住宋世茉的拳头,凭借力量优势轻轻松松把她手摘了下去。
她冷冷道,“帮我?就不会把我耍得团团转了!”
“你们聊够没?”
艾婴骅已经被他们无视得够久了,她不耐烦地走上来,“我知道你们认识,但不知道你们两个到底有什么毛病,总爱说一些奇怪的话。”
如果是实验的事,确实很难让人一下子接受。
蒋昊南揶揄地瞟向艾婴骅,“你的脑子确实比某些人聪明,一下就猜出是我了。”
艾婴骅冷不丁一笑,“这有什么猜的必要?这几天你在我家楼下鬼鬼祟祟,还往信箱里塞纸条。有意思吗?除了你们,还有谁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我们?”原来在别人眼里,她早被划为和蒋昊南同一类人了。
可她本来就不屑与他为伍,现在更因为蒋昊南骗了她,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忿忿道,“我才不是跟他一起的!”
“重要吗?你不是很喜欢叫你的好姐妹们给我找麻烦吗?”
“我……”可宋世茉确实做过。
蒋昊南突然把她揽过来,俯近她耳边说:“听到没?不重要了。”说完,他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她默默倒吸一口气,曲起手臂,向后就是猛地一击。
谁料,蒋昊南这小子眼疾手快得很,抬起手在她肩头轻轻一推,她竟然扑倒了出去,正好摔进在艾婴骅怀里。
“蒋昊南,你推我干嘛!”
“Sorry,下手重了点。”
“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可你除了害我,还帮到我什么了?”
“那是因为你自己愚蠢!我告诉过你,只有二十六楼能救你宋世茉,否则你会消失的!”
艾婴骅皱起眉头,把宋世茉推到一边去,叹了口气,“又来了。”
蒋昊南觉察到艾婴骅的不屑,原本顽劣的神色突然严峻起来,冷冰冰地说:“没时间了。”
她突然愣住。
只见蒋昊南嘴角微搐,一脸怅然,“你不知道,那种滋味有多不好受。”
她想起蒋昊南这三年的经历,见他眼角闪烁,她竟重蹈覆辙地动了怜悯之心。原本想上前安慰他,却见他又猝不及防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他侧身站在窗台边,说:“想知道?那就下次见,拜拜。”说完,他纵身一跃。
宋世茉迅速飞奔过去,展开手臂去捞,却连人的身影都没碰着。
她上半身倒挂在窗台边,往下看,有几个男生频频往走廊上望,突然有人大呼:“刚刚下来的是什么?”“是个人!”“哇靠,有人跳楼!”
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她嘘了口气。
“这里是二楼,摔不死人。”艾婴骅喘着气,将她搬进来,“看他身手那么好,体育部的吧?”
她却是一阵惊魂未定的虚弱,无力道:“体育部的也没他这么神经。”
她瘫坐到墙边,解开大衣上扣,舒了口气。
“不过,虽然你们看上去没有我想象中的关系好,但他对你也没多坏。”
她苦笑,“哼,他对我的敌意不亚于你。无所谓,反正我都已经习惯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担心你。”
担心?
她哂笑道:“亏人人夸你聪明,你居然看不出蒋昊南就是把我当小丑。”
艾婴骅摇摇头,“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
那些挖苦宋世茉的话,她心里早就有数了,何必还要别人再重复一遍?
“他说,他绝对不会让你消失。他求我,求我帮你。”
他要什么,就直接拿,才不会求人。这是她对蒋昊南的第一印象,也是对这个男生的总体评价。
“他求你带我去二十六楼?”
艾婴骅蹲下来,“二十六楼?”
“不是?那就是求你把我绑起来喽。”
艾婴骅摇头,“他让我陪着你。”
她听完愣了一下,然后憨憨地笑起来,“我怎么觉得更好笑了。‘陪着我’?他不知道我们之前是死对头吗?”她边笑边摇头,只觉得滑稽。
“你笑什么?他看起来不像开玩笑。”
她停下来,“艾婴骅,你被他骗了。他不是要你‘陪’我,他是要你监视我。”
艾婴骅站起来,“监视?你觉得是监视?”
她斩钉截铁地说:“他现在肯定在想办法,绑都要把我绑去二十六楼。”
艾婴骅似乎来了兴趣,“你说的这个‘二十楼’到底做什么项目的?”
她抬起头,疑惑地看向艾婴骅,“他没告诉你吗?”
“他说,我的大脑被控制了,认知受到了干扰,所以我不停地做噩梦,醒来后会渐渐忘记自己的事。”
她嗤笑,“对你,他还算诚实。不过,我还挺意外的,他没告诉你这个控制大脑的实验是出自Aurora医院的秘密实验室,也就是你刚刚问的‘二十六楼’。”
“很多事,他都是零零碎碎地写在纸条里,包括他提到的‘天启’。比起这些,我更好奇的是,他明明都找上我了,为什么不当面跟我说。”
她起身,拍拍驼色大衣上的土,“你在他心目中可是个聪明人,他不敢在你面前耍小聪明。所以,你信他的话吗?”
她看着艾婴骅,看着这双很久没有看过的双眼,神情不曾泛起半丝波澜。
艾婴骅没有回答,她反而自答起来,“好了,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她这么说,艾婴骅倒有所反应,“你知道?”
“虽然我没有办法说服你,但是我的的确确拥有你的意识。”
说这话的时候,她潇洒地拨了一下宋世茉的秀发。
“你,你流血了。”艾婴骅指着她的手,袖口被淌出来的血风干成了棕红。
她抬起手,骂骂咧咧地查看伤口,“蒋昊南这个混蛋,下次碰见,我一定给你暴揍一顿!”
“走吧。”
“去哪儿?”
“医务室啊。看起来伤得不清,最好消毒包扎一下。”
艾婴骅敲门。
“请进。”
艾婴骅开门。
高雪抬起弯月般的眼睛,问道:“怎么?又不舒服了?”
艾婴骅摇头,“今天不是我,是她。”说着,用手指向旁边,然后移下来,指着她的手掌,“她受伤了。”
高雪脸上的笑意明显浅了下去,从办公椅上站起来,“世茉受伤了?”
“她被……”还没等艾婴骅说完,她立马打断,“我不小心摔的。”
高雪看了艾婴骅一眼,才不急不慢地回道,“没事,过来清创一下。”
高雪绕到药柜后面端出一盘急救用品,示意她坐到帘子后面的床上。
趁高医生忙着准备工作,艾婴骅向她投去一个眼神,里面满是不解。她没有回答,默默走到床边坐上去。
高雪卷起她的衣袖,将伤口露出来,有条不紊地夹起一颗碘伏棉球在她手掌裂口的地方温柔擦拭。
“还好,伤得不深,不然就要去医院处理。”
“医院吗?“她摇头,“其他医院我都不喜欢,我只习惯在Aurora看病。”她扑闪着睫羽,凑到高雪眼前,一脸天真样问道:“高医生你呢?你对浅湾的那间医院好感度最高?”
擦完,高雪将棉球抛进床下的污染桶里,耸耸肩说:“市医院吧。毕竟像我这个年纪的,从小都在那里看病。”
眼看高雪没有接过Aurora医院的话题,她继续说:“可是我觉得Aurora的设备比较先进,还听说好几个科室都是亚洲领先的,比如神经内科就很强。”
她故意打住,目光在高雪脸上打转。谁知对方突然用力一扯,绷带裹住撕裂的伤口产生一股刺激的压痛,她忍不住叫了出来。
这时高雪却笑着说,“扎紧点才不容易松。好了,记得伤口不要碰水。”她拍拍宋世茉的肩,收拾盘子起身。
“高医生。”
“还有什么事吗?”
“郑校长就住在神经内科。”
高雪点点头:“这个我听他们家阿姨说过,不过最近学校事情比较多,我还没去探访。”
宋世茉捂着手掌从床上下来,“神经内科的高雪医师,你认识吗?是郑校长的主治医生。”
“高雪?”艾婴骅冷笑,“世上同名同姓的人还真不少。”
高雪看了艾婴骅一眼,转过来对她说:“说的没错,生活中就是有太这么多巧合。照世茉你这么说,这位高雪医生肯定很厉害喽?不然也不可能做郑先生的主治医生。说得我都有点想认识认识她了。”
她勉强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从医务室出来,她拖着受伤的手掌一路往前走,整个人闷着一句话也不说。
“喂。”艾婴骅拉住她,“你怎么‘谢谢’都不说一声?”
她愣了一下,毫无感情地回了句,“哦,谢谢。”说完转身又要走,却又被艾婴骅拉回来。
“你怎么了?刚刚看你在医务室就不对劲。”
她回过神,挣开艾婴骅的手,“出来的时候她叫你‘别忘了吃药’是什么意思?”
“‘吃药’?哦,就是最近我头有点不舒服,高医生给我开了点维B,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别吃了,别吃高雪的药了。”
艾婴骅面无表情地望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说话,“宋世茉,你没事吧?”
她直摇头,“直觉告诉我,这个高雪有问题。”
艾婴骅不解,“你觉得她就是郑校长的主治医生,可她却没承认?”
她还是摇头,“这个我没证据。可你知道吗?高雪是郑雪遥的学妹,而且凭我和他们家一起生活的这段时间来看,他们走得很近。”
“既然高雪和郑家人的关系这么好,她没道理不去探访郑校长。”
她表示赞同,“更何况我并没有问,是她自己说的。”
“是她自己着急想撇清关系。”
她看着手上的绷带,若有所思道:“也可以换个角度想,她到底害怕和谁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