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伋半躺在榻上乖乖伸出手腕给姬发诊脉，姜子牙坐在旁边一脸地关切。一盏茶左右，姬发弯起嘴角收回了手，姜伋瞧他心情不错于是鼓足勇气求道，“姐夫，我想出去一天，行吗？”

    姬发敛起嘴角肃起眼神，姜子牙已经忍不住蹙眉轻斥，“才见好就惦记着往外飞，能不能让爹跟你娘安生些？”

    “我想去海市挑些东西哄鲛儿开心嘛！”姜伋垂下眼帘微微嘟了嘟嘴，姜子牙眼瞧着他叹了口气，姬发凝睇姜伋片刻还是无奈松口，“今天不行，明天吧，后天还是这个时辰我来给你诊脉，要不是见不着你，我就寻上姑获司投诉你。”

    “别！”姜伋猛地抬头显然是被姬发的话给吓着了，他慌地爬起身子跪在榻上双手抓住姬发胳膊一双眼眶中溢满了哀求，姬发扒开姜伋的手回了他一个分外亲切的笑容和一个不容反驳的眼神，姜伋眼睁睁地看着姬发与姜子牙道别，看着姬发的衣角迅速飘出自己视野，一对儿眼珠都快滴出水儿来了。姜子牙敛衣坐了回去，瞥了姜伋那副可怜模样不冷不热地这就说道，“行了，这就咱们父子俩，说实话，你去海市要干嘛？”

    “刚才不是说了嘛！您要是不信，明天一起啊。”姜伋传话给阎罗王命他把明日给自己空出来并通知北海水晶宫然后重新躺下闭目浅睡，姜子牙嗯了一声帮姜伋盖好被子又给香炉添了一匙有助安眠的香料放下帘子才悄悄出去。武吉正在门口恭候，见到姜子牙立刻趣步上前行礼请安。姜子牙抬手扶起武吉满眼慈爱地看着他，嘴角的欣慰更是压都压不住，“怎地这个时辰回来了？可去见了大娘和小妹？”

    武吉微笑着照实说道，“渑池内外俱已妥当，大军也遵照孔谷主的医嘱开始休养生息，前线暂时安稳，大家伙关心哪吒，还有就是朔城冤案的事，杨戬就让我回来看看。我这一进门就瞧见了哪吒，是他跟我说您在这儿，我就先过来给您请安，然后再去看我娘和小妹。”

    姜子牙略点点头，笑着说道，“哪吒一直都是坐不住的性情，就是喜欢到处跑。不说他了，你去向你娘请安吧，为师在花园等着考你功课。”

    “啊？师父，我这才刚回来啊！”武吉的一张笑脸立刻垮了，姜子牙见状也没板起脸，他对武吉此番在渑池一战的表现很满意，便也不介意纵他这一回，“罢了，你去歇着吧，为师明日出去一趟，你留在府里照顾你师母，后日为师再来考你。”

    “好嘞！”武吉闻言又立刻笑成了一朵花儿，随后他又收了表情一脸担忧地朝房里望了望，低下声来问道，“师父，果果怎么样了？听哪吒，果果这次很凶险哪？”

    “是够吓人的，好在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你去吧。”姜子牙轻描淡写地揭过这段时日的心焦肝痛揪心连命，这些不好的事情本就该叫它们随风而散。既然不考武吉功课了，那除了把案头上的政事处理好之外，他觉得他今天最该做的就是养足精神，为明日的出行做好准备。翌日破晓姜伋穿戴完毕走出房门，一艘赤色龙舟泊在半空，龙嘴吐水铺下彩虹阶梯相候，阶梯左右面对面单膝垂首跪着头戴鱼冠身着靛蓝鳞衣侍卫各十二名。姜伋蹙眉驻足，出言召唤了一名侍卫起身近前，“这是宫主的意思？”

    “是。”侍卫声音短促语气肯定，姜伋闻言眉头蹙得更深。“果果。”姜子牙从回廊一头匆匆走来一脸地歉意，“不好意思啊，爹在书房处理政事忘了时辰了，等着急了吧？”他眼角实现不经意瞥见龙舟和侍卫，不由得好奇问道，“这是北海水晶宫派来的？”

    姜伋怔忪，姜子牙看他一直不挪步不禁疑惑，“怎么了？不去了？”

    姜伋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僵硬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对姜子牙道，“爹，我昨天只是随便说说。”

    “你是随便说说爹可不是随便说说的，爹一向都是很负责任的。”姜子牙笑得甚为慈爱，可他看姜伋还是不动身子还是忍不住绷起了脸庞，“怎么？莫非你是想出去浪，所以才怕为父跟着？”

    “爹！”姜伋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而且，他这陡然喊得一嗓子还把哪吒给吵醒了，于是乎，原本只是一个姜子牙要陪他去，拉扯了半天最后变成了姜子牙、哪吒、李靖、邓九公、黄飞虎一块儿陪他去，亏得鲛儿给他安排的这艘龙舟身内空间够大，设施也齐全，要不然这么些人未必坐得下。姜伋半躺在铺了凫绒厚毯的鲸首榻上，困倦中藏着锋芒的眼神有一下没一下的落到龙舟外面急速后退的流云上。这艘龙舟采用的是外藏内显的设计，二十四名侍卫登舟后便立刻分散到各个要点进行把守。姜伋为了避免鲛儿生疑平日里几乎不会去使唤侍婢故而舱中没有安排，不过由于用以摆放包括食物、酒水、书籍等姜伋可能会用到的东西的器具都能凭借姜伋召唤自行移动到姜伋面前供他取放，因此即便舱中没有服侍也无碍姜伋出行方便。稍稍抬起指尖轻轻叩了叩榻上扶栏，一方摆着茶壶茶糕的黑底描红漆盘马上应声而至。茶壶自动升起倾斜向一只茶杯注入热水，姜伋拿起茶杯抿过一口挑了一下眉稍，“所以，是一片茶叶都没搁吗？”

    倒完水的茶壶回到原位回话似的直直冲上喷出了一缕白雾，姜伋这回双眉齐齐上挑刻意挤出一个笑容再问，“那你配了一盘红袍糕是几个意思啊？”

    茶壶颠了颠碰上身下茶承发出清脆一响，姜伋脸色冷下两分撂下茶杯呵斥，“大胆！回去我便禀明宫主，将你锁进仓库里。”

    茶壶发出一串急急地咕噜咕噜的声音仿佛是在向姜伋讨饶，突然它被一双手提到了半空。哪吒把它抱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蓦地他眼睛一亮，好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满脸兴奋道，“师叔，爹，我能摸到这个茶壶哎，这个茶壶也是鬼吧，茶壶鬼！”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茶壶，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果果哥，我喜欢这个茶壶，你若是不要它了，那干脆送给我好不……啊！”

    哪吒忽然大叫一声松开了手，茶壶逮着这个间隙赶忙从哪吒手里崩了出来回到了茶承上。哪吒察看自己方才被茶壶烫到手指，大哼一声举拳就要揍下。姜伋抬手制止，把茶壶护在自己手中扬脸哄着哪吒说道，“这个茶壶我毕竟用了多年，还真有些舍不得。这样吧，待会儿到了海市，果果哥给你挑把好的。”

    “比起茶壶，我更想要那盘茶糕。”哪吒可怜巴巴地盯着漆盘上的红袍糕，姜伋体谅一笑温声说道，“你若真想吃，等过两天你的伤好全了，果果哥做给你吃，好吗？”

    “嗯！”哪吒重新绽开一张灿烂的笑脸，披着遮阳斗篷张开两条手臂转身跑去了别处玩耍。这艘龙舟里共建六舱，按甲乙丙丁戊己顺序排列。姜伋是鲛儿夫婿，自然该用甲舱，而己舱又已被充作侍卫休息之用，姜子牙就在余下的舱里择了乙舱，和李靖、黄飞虎、邓九公共用。姜伋此番出门没带阎罗王和敖丙，姜子牙只好请托哪吒去甲舱陪着。哪吒当然是一口答应了，就这样他也顺理成章地进了甲舱，时不时地与他说话逗趣。这一来一回都是如此，唯一不同的就是返程的时候茶壶不调皮了，哪吒撩了它好几次它都是老老实实地在茶承上稳稳立着，哪吒渐觉无聊便也慢慢丢开手不再磨着姜伋要它。近子时，龙舟送姜伋与姜子牙一行回到西岐丞相府，阎罗王不等姜伋下舟便入舱中把他接了下来，从扶他下榻到送他回屋这一路上还一直叨叨个不停，“公子怎么逛得这么久，您知道俞先生都骂了几回了吗？怪不得姜少谷主总是说您，您实在太任性了，今后臣可不会再纵着您了。”

    姜伋就像是个犯错被抓住的孩子要叫阎罗王带回房间教训一样，哪吒虚枕上姜子牙的肩膀哈欠连连，“师叔，阎罗王不会打果果哥吧？”

    姜子牙被哪吒这句童言引得哭笑不得，答了哪吒一句不会后转头安排众人休息。今天大家都累坏了，虽然逛海市的时候还蛮开心的，但高兴劲儿一过那股子疲乏也就似潮水般连绵不断地涌上来。众人简单洗漱一番后都跟哪吒一样倒头就睡了，姜子牙年岁大了自然也经不住，但他还是看着姜伋安睡才放心地松了口气，拖着累得抽筋的双腿回到自己房间。马招娣一早就备好了热水，姜子牙进门后便立刻迎上去服侍他沐浴更衣。床榻上的被褥软和厚实，马招娣扶着姜子牙上床榻躺着，她则是跪坐在姜子牙腿边俯身给他按摩。姜子牙哪里忍心她过于操劳，赶紧伸出手臂轻轻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马招娣刚才服侍姜子牙更衣时自己也一起解开发髻卸下妆容换上寝衣，这会儿伏卧在姜子牙的胸膛上，青丝披身面容白净，颇具梨花春雨后的清爽美感惹人怜爱，“相公，果果这一路可又让你费心？”

    “在海市的时候，我陪在果果身边寸步未离。这孩子专门奔着衣裳首饰去，他跟那些店铺掌柜也很熟，产地、样式、打造工匠、价格……方方面面聊得甚是仔细呢。”

    “不用问了，定是给鲛儿置办的，除了她，谁还能叫果果这般上心。”

    “是啊，招娣，我跟你说你都未必信，就为了一对耳环，这孩子居然就跑了十几家店铺，一件一件地询问比对。这么说吧，若不是为夫陪夫人逛街练出了腿脚，这一趟我还真未必能奉陪到底。”

    “你才陪我逛过几回街？朝歌一回，西岐两回，都还没哪吒的次数多。别净扯这些，还有没有别的？”

    “果果还进了许多生意不错的店铺，这些店铺的生意五花八门，不过招牌上都有一个海马的图案。这些店铺的掌柜跟他也熟，但感觉上不像是待客，倒像是下属在迎接主子。”

    “你是说，这些店铺都是果果的，他这次是在向你展示他的实力？可这方面的实力有什么好跟你展示的？”

    “这倒不是，类似这样的店铺光我这次见着的就不下百间，果果就算再会做生意，也不可能在海市拥有不下百间的店铺，我想这应该是北海水晶宫的产业，就算真是果果的，这也不致要紧，因为这一趟他给我的感觉就是纯粹在逛街，看看手下店铺经营情况。来去路上，哪吒一直跟他一起，他也就跟一只茶壶精闲扯了两句而已。”略顿了片刻，姜子牙话锋一转，“好了招娣，我这边的都同你讲了，你那边呢？我走之前叮嘱武吉要他留在府里照顾你，我回来却没看见他，可是府里出事了？”

    “事是一桩，但会否牵连上咱们，还得看相公你。今天你走后不久，李长庚就找上了门，说现在外头都在传，两百年前海神之死，是昊天上帝指使通天教主所为。我唯恐李长庚醉醺醺地以致言辞之间有所差池，就让武吉出门打听了。”

    姜子牙眼睛一眯面色一凝，他就知道姜伋当着自己面儿求着姬发准他去海市绝不会是随口说说。之前他就奇怪，敖丙被放出来那么长时间怎么一直都没来姜伋身边伺候，合着是为姜伋办事去了。招娣说这事是否牵连到他们端看他的态度，原本是这样，但现在，李长庚上门寻他相助扑了个空，等到明日天冥两界物议沸然，他便没法儿管了，因为只要他一张嘴，就会招来北海方面的怨恨。何况，昊天上帝不比别的神仙，曾经的天地共主哪里会是凭一句传言就能扳倒的？姜伋不想让他出面帮着斡旋，又不是真心要对付昊天上帝，于鲛儿而言，昊天上帝的支持力度再小也总比没有好，那这般看来，姜伋这么做的用意就很明显了，此时此刻，昊天上帝大约也知道关于他和海神之死的传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