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飞虎做梦也没有想到,此生会有这样一日:妻子胞妹横死,他沦为阶下之囚,还被扣上一顶弑君叛国的帽子。想他黄飞虎戎马半生,东拒海寇,南战蛮夷,统掌兵权十几年,忠心耿耿为国忧民。父黄滚镇守界牌关,训练士卒日夜辛劳。黄飞虎仰头涕泪,黄门七代忠良,未得好报啊。
牢门打开,费仲尤浑悠悠进来。黄飞虎冷哼一声,背过身子。
费仲冷笑,“武成王,监牢滋味如何啊?”
黄飞虎挺起脊背并不言语。费仲也不介意,命人将一张丝绢摆上道,“武成王,笔墨给你备好了,画押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要杀要剐悉随尊便,要我认下那谋逆之罪,万万不可能!”
“武成王,大王怎么会无凭无据残害忠良呢?传出去多不好听啊。”
“昏君辱我爱妻杀我胞妹之时怎么没想过名声呢?倒行逆施横征暴敛之时怎么没担心过百姓物议呢?名声,他有辱先王,早已无颜面见成汤列祖列宗了。”
尤浑斥道,“大胆逆贼,死到临头你还口出狂言?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黄飞虎嗤笑,“我认罪便能活命吗?大丈夫死于法场血溅五步,至于我画押与否根本不重要。”
费仲尤浑对着这块硬骨头气得吹胡子瞪眼,最后也只能甩袖离开。
九尾狐将宫门紧闭,任凭帝辛如何哀求均不予理会。琵琶精劝道,“大姐,事已至此,你就别再生气了。”
九尾狐咬牙切齿,“我为了他不惜违背女娲娘娘法旨,左筹谋右算计,拼尽全力保他护他。可他呢?居然不分纲常跑去玷污大臣的妻子,他当真如此荒淫无道吗?”
“大王不是说了吗,他当时是喝醉了。大姐,大王已经求了一整天了,你就先让他进来吧。”
九尾狐满腹委屈,像是在问琵琶精又像是在问自己,“玉磬,你说我做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杨戬武吉校场练兵,一只飞鹰从天而降。从飞鹰背上下来一名年纪轻轻的少年,开口就要见西伯侯。杨戬询问得知,这名少年名叫黄天化,为黄飞虎之子,于清虚道德真君门下学艺,此番前来是求西伯侯慈悲出手救父。杨戬打开天眼确定他不是奸邪,和武吉合计片刻认定他所言非假,遂带他前往西伯侯府。
西伯侯得知后,即刻召姜子牙前来商议营救之法。姜子牙考虑再三,决定派杨戬、哪吒、土行孙潜入朝歌城内救出黄飞虎,又安排武吉和哮天犬在城外接应。姜子牙唯恐朝歌发难,又安排姬发、雷震子和李靖镇守要塞。
姜子牙筹谋得当,申公豹他们也没有设下圈套,此次救援行动十分顺利。西伯侯得知黄飞虎的遭遇唏嘘不已,连道帝辛糊涂,“黄将军戍守边关多年,乃成汤中流砥柱。他怎么可以做出这等荒唐事!”
太姒道,“要不然怎么说他是昏君。君不见臣妻,礼也。他竟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
西伯侯又安慰了黄飞虎几句后问道,“将军今后有何打算?”
黄飞虎跪地,慨然道,“飞虎早知那昏君不成气候,无奈自幼追随不忍背弃。今日他既不念君臣袍泽之情,飞虎再无顾虑,愿投身西岐,还望侯爷不弃。”
西伯侯扶起黄飞虎,道,“本侯与将军有过几面之缘,知道将军是仁义之人。既然如此,本侯依旧封你为武成王,与李靖同掌兵马。”
黄飞虎长揖至地,“谢侯爷。”
西伯侯还礼,吩咐姬发带黄飞虎父子去丞相府安置。黄飞虎不解,姬发道,“丞相统帅三军且医术精湛,武成王掌管武事此刻身体虚弱,住在丞相府最为合适。更何况西伯侯府与丞相府本就是一家,将军住哪里都是一样。”
“我在成汤是就听过丞相大名,据说他洞察先机能撒豆成兵。侯爷对他真是信赖有加啊。”
“本侯既拜他为相,自然全心信任他。”
黄飞虎出仕殷商十几年,见到的都是争权夺利勾心斗角。闻仲乃帝辛恩师,先王亲命托孤大臣,作为鞠躬尽瘁勤劳王事的元老重臣尚不得帝辛十足的信任,而西伯侯却对他的臣子毫无猜忌。想来除了那姜子牙行事太过谨慎无可挑剔,这西伯侯当真是贤德之主才能有君臣和谐的景象。
丞相府离西伯侯府并不远,两句话的功夫就到了。大厅上,马招娣将手里的汤碗往案上用力一墩,气鼓鼓道,“好你个姜子牙!竟然要我亲自煲汤给你喝!我肯给你端汤你就应该谢天谢地了,还挑挑挑挑,挑什么挑!”她越想越气,又是撸袖又是叉腰,“什么我是你夫人,你这分明是把我当奴隶在使唤嘛。”
马招娣觉得自己已经痊愈,于是向姜子牙告辞。不料姜子牙却拿出婚书言之凿凿,说她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就算埋进土里尸体也是属于他的。马招娣眼睛瞪得溜圆可白纸黑字她无从辩驳,况且姜子牙说得也没错,她爹娘去世如今马家的掌舵人是他的儿子姜伋,回马家和留在丞相府没有什么区别。马招娣憋红了脸找了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可招娣在丞相府白吃白喝实在过意不去。”姜子牙似笑非笑,“既然这样,你就帮我打理好丞相府的事物吧。”紧接着轻飘飘来了一句,“给我煮碗甜汤来。”
姬发引黄飞虎父子来到大厅,就见到马招娣一个人在那里念念叨叨。姬发上前行了一礼,问道,“姜夫人,敢问丞相现在何处?”
马招娣正在气头上也顾不得礼数,往旁边伸了一根指头就算回答了。姬发早已习惯了马招娣的不谙礼数,这几日她的客气才让他吃不消。当即谢过便要带黄飞虎父子进去。谁知黄飞虎却向马招娣这边走来,表情竟像见了鬼一般。他颤抖开口,“你是,马招娣?”
马招娣这才看了过来,见到黄飞虎双眼立刻涌出眼泪,她哽咽道,“黄叔父,您是黄叔父?叔父在上,请受侄女一拜。”说着就要下跪。黄飞虎扶住她,“孩子,你不是撞棺随子谦去了吗,怎么会在这丞相府里啊?”
“此事招娣也不知从何说起。只知道等我醒过来,所有人都告诉我,我是姜子牙的妻子。”
黄飞虎觉得此事惊异,可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道,“活着就好。招娣,子谦上战场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啊,你现在安好,他也就安心了。”
马招娣眼泪纵横,“若真是如此,他为何如此狠心丢下我一个人就这么走了,连具全尸都不肯给我留下?”
姜子牙听得动静走了出来,见到马招娣哭成一个泪人皱了一下眉头。他唤了一声朝这边过来,马招娣立刻擦掉了眼泪稳了稳情绪。姜子牙将马招娣揽到怀里,柔声哄着。马招娣本要推开,可姜子牙力气很大,而且马招娣觉得在姜子牙怀里莫名的舒服。姬发给姜子牙介绍,“丞相,这两位就是黄飞虎父子。”又指着姜子牙道,“这位就是我们西岐的丞相姜子牙。”
黄飞虎父子向姜子牙问好,姜子牙颔首回礼。黄飞虎啧啧称奇,“没想到姜丞相竟是一位年轻公子啊。”
“子牙已近百岁,幻化成年轻时的模样只是为了大家看着舒服。”
姬发向姜子牙传达了西伯侯的意思,姜子牙应了一声“诺”后对怀里的马招娣说,“招娣,你给武成王父子安排一下吧。”
马招娣点了点头,带着黄飞虎父子下去。姜子牙对姬发道,“二公子,既然侯爷已经封了黄飞虎为武成王,想必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朝歌,我们要做好准备。”姬发点头称是。
姜子牙所料不差,帝辛听闻黄飞虎叛逃到西岐的消息震怒不已,可是闻仲还没回来朝中无人挂帅,于是申公豹建议帝辛下诏臣服于朝歌的各路诸侯部落,攻打西岐。
兵情传至西伯侯府之时,西伯侯正和姜子牙等大臣议事。散宜生道,“丞相果然思虑周全,还好我们已经做好准备。”
姜子牙看向武吉,“敌方情形你可都打探清楚了?”
“回师父,敌军分东西南北四路而来。东西南三路是以北仴为首的部落联军,而北路则是黑图一家。徒儿还查到,别的部落都是迫于帝辛威压不得不出兵,而这个黑图却是主动请缨。”
西伯侯听到“黑图”这两个字面色就已大变,又听到他们是主动前来,竟忍不住从主位上站了起来。姬发问道,“爹,您怎么了?”
西伯侯沉痛道,“你们有所不知。那黑图觊觎我西岐已久。三十年前,我刚承袭爵位,黑图悍然来犯夺我平城。我上书帝辛请求支援,他非但不发兵相助,还将平城割让给了黑图。我养精蓄锐想要雪此耻辱,不料黑图归附朝歌,我也只好忍气吞声。”
姜子牙道,“这样说来,那其他部落尚有和谈的余地,至于黑图,我们必须将其消灭。”
是夜,马招娣辗转反侧,于是披上衣服来到院中。她原以为姜子牙会问她怎么会认识黄飞虎。毕竟就算马家有钱有势,到底也是商人,不可能会认识当时还是炙手可热的武成王,姜子牙问上一句也是应该。可姜子牙却提都未提。她和姜淑祥聊天的时候侧面问了一下,姜淑祥笑言她成婚前一晚马老爷就将她和比干之子子谦缔结婚约的事情向姜子牙和盘托出了。既然是亚相未过门的儿媳妇,认识武成王也很正常。
马招娣裹着衣服在府里转悠,路过厨房的时候看到姜子牙在里面,于是好奇地进去问道,“相爷,这么晚了您怎么来厨房了?”
“我觉得饿了,过来看看有没有吃的。”
“府里没人给您准备宵夜吗?”
“从前都是你……”姜子牙看出马招娣的不自然,便道,“没关系,我也不是很饿。我回书房了,你去睡吧。”
姜子牙回到书房饮了一口茶,入口发现茶已经冷了。他忍住饥饿继续翻看军情,眼前冒出一碗冒着热气的点心和甜汤。
马招娣有些不好意思,“我做的,相爷就将就着用一点吧。”
姜子牙喝了一口汤,还是当年那个味道,他看着马招娣,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翌日,姜子牙点将发兵。他命李靖手持宝塔于东面应敌,将敌军吸入宝塔之中。命雷震子将雷电之力注入河水之中,再由武吉黄天化将西面敌军引到河道从而将其击溃。命土行孙和哮天犬在南面截住敌军。他将兵符交给姬发,“二公子,我已得到确切消息,这次是黑图狼主亲自率军前来。因此,我命你为帅,带领杨戬,哪吒,黄飞虎等将士于北面迎战黑图,务必将其消灭。”
众将领命而去,姜子牙又命散宜生安顿好西岐城内,保证民心不乱。此次姜子牙虽未领兵,但他毕竟是三军统帅,所以前线军报如流水一般源源不断进入丞相府。姜子牙日夜筹谋旦夕不歇,马招娣也由每晚煮一碗甜汤渐渐变成伺候他的一日三餐外加甜点宵夜。姜子牙毕竟已经百岁高龄,于是马招娣的日常工作中又加了给姜子牙捶背松肩一项。大娘和小妹开她的玩笑,马招娣答得潇洒,“他年纪一大把了是吧,我这叫敬老,这是美德。”其实丞相府的人包括马招娣在内都明白,她是心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