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那段日子,席治国还是和之前一样。
别人外出务工都是赚钱,只有席治国外出务工会赚钱。
看着这样的席治国,我经常会怀疑他,他不会时被人下了什么降头吧?
或者说,他的人生就是这么的不幸呢?
他的命运就是一路倒霉到死。
或者说,他天生就是一个没有财运的人。
一个不管是创业还是外出务工,都会混的一身债务的男人。
回家的那段时间,家门前总是会堵着各种各样的人来要债。
我和母亲都没有办法,只说,赚到钱后会还给对方的。
其实我有钱。
只是不想替席治国还债。
而且,我的钱根本填不满席治国所留下的大窟窿。
将那群要债的人送走之后,母亲望着身后的房子抹了抹眼泪。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生怕她会为了给席治国还债而卖掉我们生存了这么多年的房子。
“妈,”我握着母亲手腕的手紧了几分,“你不会……”
母亲看出了我的想法,她摇摇头,说了声“不会”,然后带着我回了屋内。
晚上,母亲在院子里擦背。
照明灯挂在屋顶,照明了整座小院子。
她有的地方碰不到,我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湿毛巾。
我盯着她的背望去,上面全是这些年席治国打在她身上留下的疤痕。
有些是十几年前的,有些是最近的。
我的手指拂过她肩膀上的疤痕,鼻尖忽然涌上一股酸涩之感,“妈,我们走吧。”
这是我第一次邀请我的母亲逃离这个家。
她回眸看了我一眼,伸手拍了拍我手背,说,“累了,跑不动了。”
和我之前梦到的一样,她拒绝了和我逃跑的计划。
我盯着她骨肉如柴的身影,望着她弯曲的脊背,找不到一点她当年的模样。
“妈,”我叫住她,“和我走吧。”
她回眸看我,朝着我笑笑,没再说话,而是端着擦过背的盆,离开了我的视线里。
那晚。
我第一次断更。
陈焰来敲我的窗口,询问我断更的原因。
我同他说了声“抱歉”,随后解释,“家里出了些事情。”
消息发过去没多久,陈焰也回了我一声“抱歉”,他问:“需要请几天假吗?”
我说:“不用,明天我会照常更新。”
陈焰回了声“好”,但还是嘱托我,“家里的事情要紧。”
我盯着屏幕上被关心的文字。
心中慢慢涌上一股暖意。
我好像。
比之前更喜欢陈焰了。
虽然我们只见过一面。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对一个网友的依赖。
但我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我喜欢陈焰。
毋庸置疑。
之前一直没有存稿的习惯。
那天的我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打开手机敲敲打打地写了很多东西,很快就多出了两三天的存稿。
有了这些存稿之后,我再也不用因为当天的文没写完而着急忙慌的去写了,反而多了更多的时间去构思新的剧情。
慢慢地,我的存稿越来越多。
家里催债的人也越来越多。
我看着母亲一笔一笔的将自己辛苦赚来的钱送出去。
送完一个人又一个人。
看着她疲惫的身影。
我的脑中忽然有了一个非常恶毒的想法。
我忽然间想去给喝了酒只会打人,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席治国买份保险。
希望早点结束这一切。
就在我谋划这些事情的时候。
母亲告诉我,债务她都还完了,以后我们可以轻松的生活了。
“还完了?”我不可置信地望着母亲,“怎么还的?”
母亲的工资那么低,能维持我们日常生活的温饱都是问题,她怎么会突然就还清那些债务了呢?
我望着她的眼睛。
只见她的眼神里并没有还清债务后的喜悦,反而更多的是疲惫与绝望。
在她那疲惫的眼神中,我听到她绝望的张口,“我把家里的地卖了。”
她把家里种的地给卖了。
“你为什么要卖掉家里的地!”我颤抖着手,指着躺在床上的那个畜生,质问眼前这个为我们家里费劲所有心力的母亲,“你为什么要卖了你自己的地,来替那个畜生还债!”
她抬眸望着我,眼底瞬间泛起了泪光。
她忍着泪,没让泪水从眼角滑落。
“夏夏,”她望着我,哽咽了许久才缓缓张口说,“你不小了,需要嫁人了。”
你不小了。
该嫁人了。
她说,我该嫁人了。
她说,她不想我嫁人时还要为这个满是裂痕的家分心。
我抱着她,放声大哭。
在我父亲生日那天。
母亲支开我。
带着我的父亲自杀了。
准确的说是她杀了我的父亲。
她亲手结束了他们二人的生命。
为他们收尸时,我的心空落落的。
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解脱?
没有解脱。
疼痛?
好像也没有很疼痛。
想哭。
但是我好像哭不出来。
我跪在母亲的墓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母亲和父亲走后,邻居来吊唁,但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的。
在那些议论声中,我仿佛听到有人说“活该”。
活该。
确实活该。
活该嫁给这么一个人。
活该生下一个如此没良心,又什么都隐瞒着的我。
活该死后都没有一个人真心的吊唁她,活该到死都会被周围人唾弃。
我们都活该,活该活在周为人厌恶的目光中。
他们不是我,他们不是母亲,他们看不到我们内心的绝望。
他们只知道看笑话。
办完葬礼后。
我将房子卖掉了。
我搬离了那个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
我去城里买了套房子,安安稳稳地住了下来。
原离了村中的流言蜚语,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活在这所孤独的房子里。
谁也不知道我。
谁也不会找到我。
我养了一条萨摩耶犬。
我给它取名笑笑。
我叫它的时候,就是要提醒自己,我要多笑笑。
母亲走后,我再也没有写文。
我有断更了。
断更的日子我也数不清了。
陈焰还是和之前一样给我发消息,询问我的近况。
打开手机时,消息已经堆了很多了。
我以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在意我了,可当我看到陈焰发来的那些消息时,我才发现,原来我的编辑还是关心我的。
他会询问我的近况。
他会关心我的身体情况。
他会关心我的心里状态。
每一句话语里都是我怎么样了。
他没有问我为什么断更,也没有问我什么时候恢复更新,只是像个普通朋友一样询问我的状况。
我已经失联很多天了。
缓过状态之后,我立马回复了他。
看着他发过来的那些关切的话语,我终于放声大哭。
我没有朋友。
我无人倾诉我的心事。
但是那晚我将我所有的心事都说与了他听。
他也充当了我情绪的垃圾桶。
我以为他所扮演的垃圾桶只是单纯的不可回收垃圾桶,没想到他所给予的是会给予情绪价值的,可回收垃圾桶。
在得知我近期所发生的不幸之后,他第一时间打听了我的家庭住址,生怕我做出什么轻生的事情。
这些都是后来他的同事跟我说的,毕竟一开始我真的以为,能再次与他相遇是一场偶然。
毕竟他在我这里扮演着不认识我的角色,扮演的实在是太……
毫无表演痕迹。
和他后续的相处中,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他了。
笑笑很喜欢他,他也喜欢笑笑,偶尔会约我出去遛笑笑。
除了遛笑笑之外,我们偶尔还会一起约饭,一起出去玩。
他带着我看了很多有趣的东西,都是我从未见过的东西。
你们被人毫无理由的维护过吗?
我被陈焰毫无理由的维护过。
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
有一天我情绪不太好,在路上不小心跟别人起了冲突,被陈焰看到了。
其实是我的错,但陈焰还是帮我一起怼了那个与我纠缠的人。
我问他:“其实你知道是我的错,为什么还要那么帮我?”
“是你的错又能怎样?”陈焰偏头,“你的错误不算大,本来你也不打算和对方纠缠,是他咄咄逼人,你才越来越急,态度强硬,毫不留情面,那就是他的错,我应该帮你的。”
“更何况,你是我的朋友。”陈焰说,“我这个人比较护犊子,只要是我身边的人,不管对错,我都会先帮我的朋友的。”
“是吗?”我沉下眼帘。
有些高兴,但同样也有些难过。
高兴陈焰拿我当朋友。
高兴陈焰会毫无理由地站在我的身侧。
可我同样也难过。
难过他只拿我当朋友。
难过他除了我之外,也会毫无理由的帮助其他的朋友。
难过这份殊荣并不属于我一人。
我是自私的。
自私到不允许他有其他的朋友。
自私到不允许他其他的朋友也享受这份殊荣。
其实我一直不敢承认。
我是一个实打实的控制狂,甚至有着十足的窥探欲。
自从加上陈焰的微信之后,我每日都在窥探他的微信运动。
查看他的运动步数,通过他的微信步数,我知道他今日的活动范围大概是哪里。
是公司,还是有了其他的活动。
我好像。
像是个变态。
不对。
不是像。
我好像就是一个变态。
如果他知道真实我的是这般。
他会不会被我吓跑。
如果他知道真实我的是这般。
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而远离我,再也不想见我。
如果他知道真实的我是这般。
我应该如何应对呢?
我应该怎么办呢?
我那点仅存的尊严。
会被碾碎吗?
还是说。
我本来就没有尊严呢?
好像。
本来就没有。
我不过就是生活在这世间的蝼蚁罢了。
一个为了生存拼尽全力的蝼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