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村位于江市郊区,临着月半湖,景色宜人,政府一直想把这里开发成旅游区,只是村里老人讲究落叶归根,年纪大了不肯搬走,年轻的又嫌赔偿金太少,导致这个项目搁置了三年。
今年老市长退休,新市长下了死命令,今年旅游区必须动工。
上面一声吼,下面累成狗。
前前后后搞了大半年,拆迁协议签了个大半,个别还在协议赔偿金额,只剩村子最东边那户人家。
那户人家就只有一个独居的老人,姓汪,村里人都喊她汪老太,今年八十六岁了。
丈夫早逝,她原本还有一儿一女,只是儿子当年参军不幸牺牲,女儿嫁到外省,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回来。
考虑到她年纪太大,又是烈士家属,文旅局这边不好跟她交涉,只能派人每天大包小包地东西往她家搬,可是怪事来了,人都是健健康康地进的门,出了门整个人冻得跟个冰坨子似的,回到家立马高烧不断。
要问发生了什么事,偏偏又一点印象都没有。
一时间,村里人心惶惶,都在传汪老太是妖怪。
文旅局那边很快反应过来,向市图书馆发了求助,唯恐事态严重,吴馆长直接派了徐鹤归和霍北辰两人前往陈家村。
二人赶到汪老太家时,太阳已经落山,破旧的红砖房里点着灯。
木门半掩着,寒意从内涌出,刺得人骨头疼。
这寒意太过霸道,二人当机立断,推门而入。
屋内简单陈放一些桌椅,老式茶几上放着一个座钟,针尖已经不动。
地面没有封泥,两人踩在泥土里,发出“喀哧”的声音。
霍北辰这才注意到,这整个客厅都覆盖着薄薄的一层冰。
“小心!”
一个白影从房内冲出,消失在了夜色中。
“老大,那是什么?”
徐鹤归半蹲在地上,两指捻起一点泥土细细察看,迟疑了一下,答道:“雪妖。”
……
破旧的乡镇公路上,一辆比亚迪最新款电车晃晃悠悠驶入陈家村。
开车的是霍北辰,虽然温越说自己拿了驾照且科三满分,但两个男人在,始终是轮不到她开车。
她跟两位皇后娘娘坐在后排,徐鹤归坐副驾的位置。
至于陈不言嘛,因为他明天要出差,馆长特批他不用参加此次行动。
霍北辰说了一路,听到最后,温越问道:“你是说,汪老太家藏着一只雪妖?”
霍北辰扶着方向盘,闻言纠正道:“确切地说,是她养了一只雪妖。”
乌那拉:“凡人也能养妖怪吗?”
霍北辰:“不清楚,不过雪妖性情温和,应该对汪老太没有威胁。”
弗兰:“你怎么知道雪妖性情温和?”
霍北辰:“老大告诉我的。”
三人听到这,虽然好奇,但没敢直接问坐上车起就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
温越偷偷拿目光打量着他,这个上司从一开始见面时便寡言少语,给她的印象也停留在下午拿红酒杯恐吓他们的时候,那勾唇一笑,透着恶劣和少许孩子气。
但也只有那一瞬间,大多数时候他给人的感觉像是梅雨季节的朽木,看不到一丝生气。
乌那拉轻轻撞了下她的肩膀,“你说,徐队是怎么知道雪妖的?”
温越收回目光,胡乱回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谁知道呢,也许跟他是老乡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原本闭目养神的男人忽地睁眼,不着痕迹扫了后视镜一眼。
车子停在了陈家村门口。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整个陈家村笼罩在无边的夜色中,几盏电灯点缀其中,显得格外孤寂。
村长接到通知,早早提着个巨大的手电筒等在村头。
见他们来了,打了声招呼,领着他们往村里走。
徐鹤会跟他并排走在前面,后面依次跟着霍北辰、温越等人。
“天色太晚了,要不我先带你们去住的地方吧。”村长老陈一看就是个老实人,说话时总是笑眯眯的。
徐鹤归:“不必了,先带我们去看看案发现场吧。”
“行。”
老陈也不废话,领着他们左拐右拐,在狭窄的村路上穿梭,不多时,便看到一个红砖房,房子里头点着一盏孤零零的电灯。
徐鹤归和霍北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几分讶然。
老陈手放在门上,停顿了下,回头叮嘱道:“汪老太走的样子有点吓人,小姑娘们不敢看别看。”
说完,伸手推开了面前沉重的木门。
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钻入身体里,刺得人直哆嗦。
正对着门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者,她头几乎低到了脖子下,整个人佝偻着,右臂被人齐肩砍断,露出狰狞的骨肉,衣服左侧的心脏处破了个大洞,暗红的血液已经结块,紧紧扒在衣服上,在她脚下,泥土湿漉漉的,明显比别的地方颜色深许多。
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温越还是被吓了一跳。
遵纪守法二十八年,她离尸体最近的时候还是在火葬场。
其他几人倒是见怪不怪,熟练地拿出工具开始调查现场。
温越一时无所适从,她是谁她在哪她应该干什么。
“过来。”
温越回过神来,客厅里不知何时已经只剩她和徐鹤归两人。
这句话很明显只能是对她说的。
该来的总会来,她这么想着,迈出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汪老太的尸体。
在离尸体还有一段距离时她停了下来,眼睛死死盯着地面。
徐鹤归:“站这么远干什么?”
温越无奈,往前挪了一步。
“再近些。”
又往前挪了两步。
“呵呵。”
温越直接一个箭步冲到了徐鹤归面前,“老大,你找我啊。”
徐鹤归下巴轻抬,“看出来什么问题没有?”
温越快速瞄了一眼,中气十足道:“老大,看起来,她应该是死了。”
“……”
“或许还可以抢救一下?”
徐鹤归感觉太阳穴突突往外跳,他冷笑一声,“看来眼神不太好,那就再凑近看看。”
说着他把汪老太一提,直接跟温越来了个贴脸杀。
“啊!”
一声惨叫划破夜空,树上两只喜鹊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里间的乌那拉等人听到声响,赶了出来。
“怎么了?”
温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什么,就是遇到只好大的蟑螂,一下子被吓到了。”
乌那拉露出个原来如此的表情,“嗨,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原来是蟑螂啊。”
弗兰:“那完了,这乡下虫蚁多,保不齐哪个地方蹦出个虫子吓死你。”
“弗兰姐,你可别开我玩笑了。”
温越神色恹恹,目光幽怨地扫过俯身仔细观察尸体的男人。
后者似有所觉,回过头来,冲她眨了下眼,眼神恶劣至极,气得温越在心里把他翻来覆去骂了个遍。
在汪家待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等出来时月亮已经高高挂起。
考虑到调查需要,他们住的地方离汪家不远,下个坡就到了。
住宿的地方是一个简单的农村自建小平房,总共两间房,三个女生挤一间,两个男生挤一间。
屋顶的灯是新换上的,一打开,整个大堂都被照亮。
几人围在中央的木桌上,就着收集的东西开始分析案情。
打头的事情一般都是霍北辰来。
他将塑封袋摊在桌上,透明的薄膜下,几根雪白的毛发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我把汪家住宅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就只找到了这几根头发,能量仪检测到上面有能量波动,应该就是雪妖遗留下的毛发。”
能量仪是政府为了便于区分普通人和偷渡者所发明的一种仪器,偷渡者比普通人身上多了一种能量介质,现世将其称作亚能量,拥有亚能量的人往往天赋异禀,异于常人。
塑封袋在几个人手中传递,每到一个人手中,那人都要凑近了观察,看完后还要点头肯定。
徐鹤归:“大家看完有什么想法?”
弗兰:“霍北辰找了一个多小时就找出那么几根头发,说明这个雪妖它肯定不脱发。”
温越托腮,点了点头。
乌那拉:“我不这么觉得,你想啊,正常人,不对,就算是正常妖,它一个月都不可能才掉这么几根头发,所以我觉得,这个雪妖它肯定有洁癖。”
霍北辰:“我觉得这个想法好。”
徐鹤归:“有道理,写吧。”
霍北辰拿着笔,在档案的人物性格一栏写下了“爱干净,洁癖”。
接下来是弗兰,她拿出的是几条白裙子,裙子上绣着雏菊花。
温越跃跃欲试,“这个简单,汪老太八十多岁了,不可能还穿这种款式的裙子,那就只有那只雪妖穿了,这说明这个雪妖是个女孩子。”
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几个人没有异议。
霍北辰在性别一栏写下了“女”。
……
半个小时后。
徐鹤归下巴轻抬,冲坐在对面的温越无声比了个口型。
“好了吗?”
温越偷瞄了一眼旁边的记录仪,比了个“OK”的手势。
桌子上的几人瞬间趴了下去。
弗兰:“不行,这比让我干活还难受。”
霍北辰:“我都没说什么呢,他奶奶的,这家庭背景应该怎么写啊?”
他看着面前的“偷渡者登记表”,头都要抓烂了,也才只写了一半。
想当年,他也是坐拥商业帝国的霸道总裁,现在竟然在这里像个傻逼一样帮罪犯写登记表,还写不出来!
他真的生气了。
徐鹤归揉了揉眉心,“实在不行明天去把它抓回来。”
“老大,就不能不写吗?”
“当然,如果你不想扣积分的话。”
“……当我没说。”
温越弱弱举手,“可我们连它在哪儿都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它。”
“这个简单,找人的活儿老大最擅长了。”
……
清晨,万籁寂静,东方的地平线泛起一丝丝亮光,浸润着浅蓝色的天幕,和煦的阳光透过稠密的树叶撒落下来,形成点点金斑。
煮饭声,捣衣声,鸡鸣狗叫络绎不绝,整个村庄像是活了过来。
温越打着哈欠打开门,昨夜讨论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早餐,没见着徐鹤归他们,估计是还没醒。
早餐内容还挺丰富,有豆浆、油条、包子和稀饭。
她随便吃了点填了下肚子,然后搬了个凳子去外面晒太阳。
就这样稀里糊涂又睡了一觉,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温越蓦地睁眼,一张苍白鬼脸放大在她面前。
“鬼啊!”
她下意识后退,一不小心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你没事吧?”
徐鹤归伸手,揪住她的后领一把把她提了起来。
“谢谢。”
“……扑哧。”
徐鹤归沉默半晌,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他莫名笑出了声,肩膀轻微颤动着,胸膛也随之起伏,好半天才说:“应,应该的。”
温越拳头硬了。
“是不是想揍他?”
陌生的声音响起,她侧眸,对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你是,雪妖?”
那人掏了掏耳朵,满脸不屑,“别叫我雪妖,我有名字,我叫白雪。”
“白雪?那你应该不会喜欢弗兰。”
“弗兰是什么,花吗?”
“不是,是我的一个同事。”
白雪似懂非懂,“哦,那我应该不喜欢,你们图书馆的人我都不喜欢。”说完特意加重语气一字一顿道,“特别是你旁边那位。”
温越干笑两声,“我们也都是规章办事,没办法。”
内心os:你说得对,你说得太对了,白雪公主,为你鼓掌。
徐鹤归:“不用跟她废话,把昨天那张表拿过来,一个一个问。”
白雪翻了个白眼,“你问吧,反正怎么问我都不会说的。”
“是吗?”
“当然,除非打死我。”
徐鹤归甩了下手中的铁链,不咸不淡道:“噢,那就打死好了。”
温越这才注意到他们二人之间有一根铁链,不怪她眼神不好,怪只怪白雪毛发旺盛,铁链极细,一头在徐鹤归手中,一头缠在她脖子上,埋藏在雪色中,极难发现。
只是白雪似乎很忌惮这根细链,徐鹤归这一个小小的动作都让她脸色大变。
“别,我说,你们问什么我都说。”
……
“姓名?”
“白雪。”
“性别?”
“这还要问?”她刚要发作,脖子上铁链轻轻一动,气势瞬间消失,老老实实答道:“女。”
“家住哪里。”
“以前的还是现在的?”
“以前的。”
“《剑鸣》里玄武大陆北境长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