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泠去医馆开药,冯娘子头一次和颜悦色对杨泠笑道,“三娘,这次哪来的钱,一下抓了这么多药?”
“跟陈老娘子借的。”杨泠看着柜台上一字摆开的几十副药,想到傅琴未来一个月不会断药,心里稍稍安了些。
“陈老娘子可是个抠主,她竟肯借你钱?”冯娘子一边称重一边问,杨泠有些疑惑,“陈老娘子并不抠呀?她待我挺好的。”
“那是你蠢。”冯娘子斜眼看她,想到什么,又凑过来低声道,“先前镇上有个穷读书的,帮陈老娘子抄书,一本书书院给陈老娘子三两银子,陈老娘子却只给那穷读书的半两银,你说她还不抠?”
什么?!书院的书,抄一本竟可以得三两银子?杨泠震惊在那。
“那人为何不上书院里毛遂自荐?自己接这活也行呐。”杨泠打探起来,冯娘子笑一下,“你可别说,这书院呢,那山长,可是陈老娘子的旁亲,不然她陈家做的都是笔墨生意?自然的,那读书人起了这心思,也曾去书院里问过,后来陈老娘子得知生气,再不找她抄书了。”
原来如此,杨泠心中原本升起的一丝念头,又打消下去,她也想如此行事呢,冯娘子还在问,“听说你去周府里做帮工了?那儿可是个好去处啊。”
杨泠点点头,没想到消息传的这么快,她昨日才刚去周府,今日连药馆的人都知道了,镇子小便是有这个毛病,芝麻点大的事能全镇人都知晓。
“咱们镇上有几个富户?周家算一个,你进去后,有福咯,以后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见识不到?”冯娘子麻利地将药包扎好,最后以麻绳串好,“背着吧,吃这么多药,天可怜见,你那夫郎惨呐。”
杨泠应是,想到傅琴在家苦困,又去摊上买了些时下男子最喜欢簪帽子的花。
她今日回来的不算太晚,推开门时,天恰黑下,傅家院里飘着饭菜的清香,重雪正打水擦洗地板,见杨泠回来了,忙尖声高喊,“郎君,杨泠回来了。”
傅琴切菜的手微微一顿,他侧头看一眼屋外,杨泠还没走到厨房这儿,但她今日定抓了药包回来,说不定等会会拿一包过来...
想到这,傅琴的手歪了点,差点切到手指,他收回心神,低头继续做饭,果然,他料的不错,杨泠将药包放在傅琴屋里,接着解下一包走到厨房,她手里还拎着菜,一进来就高兴地开口,
“今儿立秋啊,咱们得吃点好的。”
啊,立秋了?傅琴这才想起来,时间竟过得如此快,分明先前还是盛夏时,这会竟到立秋了。
杨泠放下药包,挽起衣袖,上前接过傅琴手中的刀,“我来。”
傅琴退让一侧,低头看杨泠有些晒黑的侧脸发一下呆,随后回过神,蹲下身子看柴火,头顶上是杨泠闲聊的话语,
“今年立秋没下雨,老话说的,无雨的立秋,老虎不凶,看来后面几个月都是凉快的天了。”杨泠切好菜,低头见傅琴正专注地看着柴火,并不搭理她。
他近来身子养好了些,气色也红润不少,看着傅琴纤长的眼睫毛打落在高挺的鼻梁上,如此安然,杨泠笑一下。
“这儿交给我吧,你回去歇着。”
傅琴也不推托,他慢慢站起身,眼前顿时晕乎片刻,他身子不由晃了一下,微微后退,杨泠飞快地抬手,稳当扶住他的手臂。
傅琴站立在那,抬手按在额上一会缓过来。
见傅琴没事,杨泠才收回手,继续低头切菜,傅琴却愣怔片刻,这才转身离开。
傅琴一进屋子,便看见桌上满满当当的药包和簪帽子的花,他又愣一下,缓缓走上前,站在桌边低头看花。
从前京城里很是时兴郎君戴花,爹爹每每出门时,总喜欢挑选花儿簪帽才出去,阿娘总是含笑看着。
傅琴伸出手,将花缓缓拿起看着,杨泠眼光很好,她挑的花,款式颜色,不输几年前容城里曾流行的样式。
傅琴抬起手轻轻抚摸花朵,他神情微有黯淡,将花放在桌边,转身走到床边坐下。
杨泠做了好些菜,她端进屋里时,重雪正跟在傅琴身侧念书,见杨泠进来,重雪一下上前帮忙放菜。
“小心烫。”杨泠叮嘱,她比重雪高不少,站在重雪身侧这么说话,真好似...
从前傅文也如此说话的场景,突然之间,从傅琴脑海里一晃而过,他抬眼看去,杨泠与重雪,真好似阿娘在说孩儿,傅琴猛地被这个念头吓一跳,他飞速挥去这个思绪,放下书,走到桌边。
“杨泠,你上哪来的钱又买这么多药?”重雪数了数,有一个月的量,这才放心下来,杨泠一边盛饭一边解释,“我去了周府里做帮工,以后每月能得十两银子,另外还有别的活计入账,你别担心,我这钱来路干净。”
重雪撇撇嘴,“我才不担心你,不过你下次买点针线回来吧,郎君今日裁布,都没有针线可使。”
杨泠把饭递给重雪,朝傅琴看去一眼,“家里没针线了?”
傅琴掀起他薄薄的眼皮,也回看杨泠一下,随后转开头,不予理会。杨泠也不在意,她坐下来,依旧乐呵呵的,“好,记住了,下次回来我再带些针线。”
傅琴低头咬一口米饭,已经备了一个月的药,下次还回来?
那是三日后?
他不说话,夹起一块肉放进重雪碗里,重雪高兴地吃下去,边吃边道,“你不在家,前院里的菜我可好好管着呢。”
“我瞧见了。”杨泠忍不住笑一下,重雪逐渐变了对她的态度,她都看见了,傅琴呢?
傅琴也会变的,杨泠有信心,她又偷偷去看傅琴,傅琴察觉,回看她一眼。
杨泠放下心来,瞧傅琴刚刚看过来的一眼,目光平静,没有什么怨恨在里面,可见她这些日子所作所为,不是无用功。
杨泠也高兴地大口吃饭,傅琴却有些疑惑,怎么管了菜地,能叫她这么高兴?他抬起头朝窗外看去一眼。
吃过饭,杨泠回到自己屋里,惊了一下,只见自己屋里的桌上,正摊开她先前买的玉簪绿色布料,傅琴许是觉得自己屋里的桌子长形,好裁布,本来想裁一件衣裳,剪刀剪了个雏形,迫于没有针线,停滞在那。
但是杨泠带了话本回来,今夜得抄书。
杨泠上前把布帛小心挪到床上,而后坐在桌边,打开话本,开始抄写。
乖乖,陈老娘子可够坑的,书院一本书给她半两银,自己赚走二两半锭银,那这话本呢?书院的生员是家中爹娘出钱,都能赚这么多,话本子可都是家主出钱,肯定能赚更多。
自个抄话本,一本赚一锭银,她先前还以为自个赚了,殊不知书本在女国这地界,原来是贵重物,买得起的人家,多少钱都愿意出,她还是亏了。
亏就亏吧,话本这活,本就是她迫切需要,若非急着给傅琴筹药钱,她也不会来寻这活,能真的在书坊找到这活,已是她幸运。
倘若女国遍地都是读书人,这活决计轮不到她。
杨泠抄至夜深,打了哈欠,熄灯歇下。
次日,天蒙蒙亮,傅家院里又飘起饭菜的香气,杨泠迷迷糊糊醒来,走到厨房边,她困极了,懒洋洋双手抱胸靠在门框边看着傅琴,实则神思飞扬不知去了何处。
傅琴察觉,见杨泠面上慵懒看他,他心口一跳,耳尖微微红起,又有些恼意地瞪杨泠一眼,似乎她的目光毫无遮拦,冒犯到他,令他不快。
傅琴低下头,露出一截优雅白皙的脖颈,手慢慢清洗碗筷。
好一会,杨泠才醒过神,她泪眼朦胧地又打了个哈欠,转身去舀水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