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休觐听到她的话，顿了一下：“哪有的事。”

    “你年纪也不大啊，还没有我娘年纪大，我娘就每天活的挺开心的。虽然我们家没什么钱，也供不起我读书，但我觉得读不读书都不要紧，自己活得开心就成。你看起来就好像经历了好多好多事，就，怎么说呢，很沧桑的感觉。我娘都快五十多了，她都还跟个小姑娘似的呢，你才三十多岁怎么就这么老成啊？有什么好纠结的？”

    柒休觐确实是怎样都对现状不满，怎么活都不算满意，可她也不想在一个小孩子面前伤春悲秋，登时哑然：“我哪有纠结什么？”

    “你要是没纠结什么，就不会整天心事重重的了，要是没生意的时候啊，一天里面半天都在放空。”

    “我没有。”柒休觐嘴硬，顾微兰学着大人摇头晃脑，“口是心非。”

    柒休觐轻咳一声，不想再跟她继续争辩，就说道：“废话那么多，还不赶紧去后厨把菜给洗了，等下来客人了。”话音刚落，视线里就有个人影，柒休觐打起精神来扬了张笑脸，“客人想吃点什么？”抬头一看，木然怔在原地。

    是欧阳谦，胡子拉碴，眼睛通红，头发也乱糟糟的，看起来状态很差。两人距离三米远，彼此对视着，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柒休觐从陇安出来，告诉了碧洲成和清廉，告诉了林聪和薛昂，告诉了苏九，唯独没有告诉欧阳谦。

    她想躲开他，躲得远远的，她从来都知道自己这样的性子，根本不适合跟任何人在一起过日子，她心里只想着自己怎么是最舒服的。

    自他回来的这两年里，她日日夜夜过着心口滴血的日子，实在是倦了，怕了。

    如果她和欧阳谦之间没有这么多隔阂，或许也没有今日的局面了。

    只是谁也无法回到从前。

    顾微兰好奇的在他俩之间看来看去，柒休觐低下头去，轻声道：“小顾，你进去把菜收拾了。”顾微兰‘哦’了一声，就进后厨了。

    柒休觐把纸张收拾好了叠放在一起，藏在了桌子底下的凳子上，不知怎的，眼睛不敢看他，只低头看着窗棱，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欧阳谦一张口，喉咙沙哑：“我听人说，这里有家面馆味道很不错，特地走了一千多里来尝尝，老板娘的店藏得好隐蔽啊，我到江南找了近一月才找到。”

    “既知路途遥远，又何必走这一遭？一碗面而已，在哪里吃不到？刚好，我的面也不卖给外乡人，阁下还是回去吧。”柒休觐将头瞥向一边。

    欧阳谦用那血红的双眼瞪了她一会儿，走上前坐到她对面：“打开门做生意，哪有拒客的道理。”

    空气随着他的靠近都变得稀薄了起来，她本能的往后靠了靠，离他远了一些。当即警惕的看他一眼，这么近距离看到他眼睛红通通的，她再没常识也知道什么样的红是哭红了眼睛，什么样的红是吹了风沙或者生生熬出来的血丝。她张了张口，却生生咽下去了想问的话。她不想再接触到关于他的任何事，她没有他那么好的定性，一旦接触就有可能扰乱她的心智，她不希望自己再沉溺在什么感情里。

    欧阳谦拿过桌子下面的纸张来看，每张纸上都写满了自己当初对她说的情话，边边角角都提满了自己的名字。柒休觐慌忙要夺，却被他掐住了后脖颈，被逼问道：“这是什么？”

    他的力气很大，柒休觐痛得几乎动都不能动，这么奇怪的姿势被钳制在桌子上，她愤恨的抓着他的手腕：“放手！”

    “你心里明明都是我，你为什么还要跑！你到底为什么总是要离开我！”欧阳谦控诉的吼道，“我还要怎么对你？你整天不给我一个好脸色，我都不敢吱一声，你有难题我马上去替你解决，你有任何需要我都上赶着去伺候你，我恨不得把你都供到天上去了，你到底还在跟我闹什么！我一眼没看住你长腿就跑了，你为什么能这么狠心！我什么都不要求你了，你就算不对我笑，不跟我好好说话，完全把我当透明人，我都上赶着喜欢你，可你为什么还是不满意，为什么还是要跑！”

    柒休觐不想看他委屈的面容，不想看他的眼泪，那会干扰自己的理智，她闭上了眼睛：“这些话我们已经重复了八百遍，我不想再多说一遍，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别再沉浸在假象里不走出来了。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好歹我们好过一段，你对我也该有点了解，我不是这种人，你就算把我的尊严掰碎了扔地上踩，我也成不了这种人。世间的女子千千万万，你去找她们吧，我都已经离开了军营，离开了我熟悉、赖以生存的地方，你放过我吧。”

    “如果你真的放下我了，为什么不敢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为了找你都变成了什么鬼样子！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怕你会心疼吗？你如果真的那么恨我，你看到我这幅样子应该很解气吧？但是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一眼？”

    柒休觐睁开了眼睛，充满戾气的回道：“你真是想太多了，我不看你是因为我不想看，我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你，你能不能离开我的生活？别再让我见到你。”

    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让她觉得很累，她挣扎着脱离他的桎梏。欧阳谦看她反抗的太激烈，也怕真的给她掐出伤来，便松了劲，猝不及防被柒休觐一把推的后退了一步，后腿撞到凳子上，踉跄着扶着桌子才没摔倒。

    顾微兰在后厨听到声音急急忙忙跑了出来，手里举了个锅铲，眼中带着好奇和戒备。两人同时看到了她，她尴尬的放下手中的锅铲，傻呵呵的耸了耸肩：“我以为你们俩打起来了……”然后又灰溜溜的往后厨走，走到门口又回头说，“姐姐，他要是跟你动手，你就叫我，啊？”

    柒休觐伸手揉着被掐的通红的脖子，满怀心事的应下了：“嗯。”

    欧阳谦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偷偷瞥她一眼，倒吸一口凉气，弯腰摸了摸被撞的地方，柒休觐尴尬的说：“行了，快到饭点了，你能不能离开我这儿。”

    欧阳谦表情痛苦的捂着腿坐在凳子上，柒休觐搭眼一看裤腿那里竟然露出了点红色，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走上前去要看：“不会吧？我凳子上可没藏暗器啊！”

    欧阳谦赌气似的不给她看，像个闹别扭的小孩子，柒休觐来火了：“不给我看就算了，你能不能快点儿走！”

    欧阳谦知道她吃软不吃硬，此时不跟她来硬的了，软着声音说道：“脚痛，我脚底都走出血泡来了。”

    柒休觐没好气的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欧阳谦揉着腿不吭气，柒休觐的眼睛不自觉的瞥着他的双脚，鞋确实都有些磨损了，看起来是匆忙赶路导致的。柒休觐忙别过头去，让自己不去想他脚痛不痛。

    “以前我们是各取所需，现在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你也不需要我，所以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省得碍着彼此的眼。”

    欧阳谦盯着她看，柒休觐被他看的心烦，扭头望向一边，欧阳谦轻轻嗤笑一声：“原本我以为你已经变了许多，没想到还跟以前一样，别人对你有用处，你就示弱服软，利用完了，随手一扔，拍拍屁股就走。”

    柒休觐气得冷笑：“是，我就是这样，你现在看清我的为人也不晚。”

    此时正是半下午，没什么人来吃饭，柒休觐不想在这儿跟他大眼瞪小眼，就干脆利落的扬声道：“小顾，我先回去了，你收拾一下把门关了，今天不做生意了。”

    顾微兰小跑出来，提防着看了欧阳谦一眼：“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柒休觐犹豫了一下，偷瞄了欧阳谦一眼，小声道，“给他倒杯温水喝。”然后就走出了门。

    “好。”顾微兰迟疑的应了，端起茶壶倒了一杯水放到了桌上，“喝口水吧，我这儿要关门了，你也快走吧。”顾微兰说着停顿了一下，她看到欧阳谦低垂着脑袋，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滴落下来，一滴，两滴。

    这下顾微兰可劲儿挠头了，她尴尬的道：“怎么了？你跟我姐姐认识？你们该不会是两口子吧？”说完自言自语道，“不对啊，你看着年纪比她小好多，喂，你是她什么人啊？”

    欧阳谦摸过那只杯子，将水喝下，又放回了原处。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看着顾微兰：“对，我们是两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