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的队伍还没到壑山沟,那热闹的声音就传进了村子里,村头等着的小丫头们看着这热闹隆重的迎亲队伍,一个个疯了一样的大叫着往村里跑。
“新娘来了!新娘来了!”
听着孩子的尖叫声,村里人还以为小孩喊的狼来了狼来了,一个个赶紧走了出来看。
结果一到院子里远远看到迎亲的队伍,终于知道小丫头们为什么喊这么大声。
她们这穷山沟沟哪里见识过这迎亲队伍,一个个眼睛睁得老大,心底后悔比羡慕还多。
早知道江秀才这么有钱,她们就是拼了脸面不要,也得把这亲抢到自家碗里啊。
穆家族人看到这迎亲队伍一惊,等着迎亲队伍里跑出来一人,确定来迎亲的是哪些人,就赶紧往穆老大家去报信儿。
就这队伍,自家可别差了去。
穆家族人多,老早就到穆老大家忙活了,穆老大因着穆氿代她从军的事儿,也有些愧疚,加上江薏表现出来的看重,穆氿近期也上了山卖了几次猎物,给家里拿了一笔钱,穆家这次也是花了大钱办出嫁酒的。
听到族里小辈传来的信,穆老大抹了一把脸,进屋和穆父说了一声,赶紧使着人带着村长和族老迎了出去。
到了村头两方一会面,何村长喜气洋洋的拉着壑山沟村长,穆家族老也拉着认识的小河村老一辈你一句我一句的招呼起来,一大群人喜气洋洋的往穆老大家走。
队伍中何芸几个未婚的大姑娘则兜着喜瓜喜果沿路给村里人散发,花媒婆热闹喜庆的笑声传出老远,整个壑山沟一时间竟比过年还热闹。
比起其他人复杂的心情,新娘江薏只盯着越来越近的穆家满心的期待,她要娶心上人啦!
穆家一间房间内,穆氿听着村子里喜庆的锣鼓声轻轻翘起嘴角,深邃锐利的眉峰似乎都软了下去,穆父在一旁高兴的抹着眼泪,一个劲的说真好真好!
喜公哎哟哎哟的恭维着穆父,“东家喂,这大好的儿媳可真让你家找着了哦,瞧着热闹的锣声,镇上的公子成婚也不是家家都有的啊!”
“是是!”穆父高兴的语无伦次,“可不常有可不常有。”
喜婆看了一眼穿着一身华丽嫁衣的高壮新郎,心底啧啧两声。
也不知道江秀才看上啥,自己可是县里最好的喜公,为了请自己来穆家上妆,江秀才可是多给了一倍的钱,连着今日新郎的妆容都是江秀才亲自跟他商量好的。
穆父走来坐在儿子身边,抓着穆氿的手,看着儿子硬朗凌厉的样貌,眼底泪光闪闪。
“阿氿,氿儿,爹的好孩子,爹爹没用,既没能给你好的样貌,也没能给你柔顺的性子,可好在老天爷总了给你条活路,遇见了薏儿这样好的妻主。”
看儿子垂头看似温和的表情,穆父叹了叹气。
“阿氿,爹知你出去一遭心性早不比寻常,可男儿家总得嫁人,哪怕你样样不比女子差,也得对这世道低头。”
穆氿神色微动,终于抬起头来,认真注视着自己娇小瘦弱的爹爹。
穆父笑了笑,抬手摸摸儿子的锐利的眉眼,“你长得像你娘,性子也像你娘,薏儿看着却是软和的人,你日后莫要欺负她。”
“爹。”穆氿喊了一声,喉间似有话,但看着穆父依旧温和柔顺的眉眼,又慢慢咽了下去。
穆父似没看出儿子的异样,只认真叮咛,“好好听薏儿的话,不管你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薏儿才是撑着你的天。”
穆父带着喜公出去了,穆氿久违的想起军中的副将。
副将一身武艺不比主将差,甚至在兵法上面比主将更胜一筹,两国战事最紧的时候,都是副将指挥战场,直到敌国陷入颓势夏朝占了上风,副将才从战场退了下来,固守军中。
回家乡前,副将单独召见了他,问他作何打算,愿不愿意留在他的身边。
那时他没回答,副将看了他一眼,道:“穆氿,我比你好的一点,就是有一个能容我上战场,发挥我本事的妻主。你若回乡,就只能压住你所有的本事,过庸俗的一生,甚至还要忍受世人不堪的指点。”
回到家乡后,也确实如副将所说,如果不是薏薏,他只能远离家人,在山里与银狼作伴。
可现在,穆氿转头看像铜镜,镜中高大健硕的男子穿着精美的大红嫁衣,微卷乱发也在喜公手上梳出漂亮的发型,露出整张蜜色的面容。
斜飞的浓眉被修剪的干净有形,深邃凌厉的眼勾出一抹鲜红的眼尾,唇上也是艳丽的口脂。
穆氿不知道这算不算好看,但喜公却说,这是薏薏特意交代的,
打量的视线收回,穆氿低眸看着自己精美的嫁衣,嘴角悄然翘起愉悦的弧度。
这一身妆容既然是薏薏授意的,那就当......是好看的吧!
屋外的人群热闹喧天,一声高昂的“接新郎咯!”
房门打开,一身红衣的新娘眼里闪着比烈阳都要耀眼的光芒,大步走了进来。
……
里原县十里外,一队人马风尘仆仆的策马疾驰,为首的女子二十来岁,面目坚毅,一身劲装勾勒出高大结实的身形,身后跟着的几人也俱是年轻健壮的女子。
“范郎将,还还有多久才到?”其中一人开口问为首的女子。
范郎将看了一眼这人,“顺利的话,也许今晚就能到。”
看问话的女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眉间一直皱着。
范郎将突然笑了声,“怎么,庞护卫累了,要不我们先进里原县里歇息一晚?”
庞护卫扯了扯嘴角,“范郎将说笑了,我们还是早点找到人回去复命,不然回晚了,我家小王子会以为路上出什么事儿了呢。”
被人不轻不重刺了一下,范郎将也不生气,只笑了声加快了速度,扬起一地的灰尘。因着几人的策马飞驰,路边的人纷纷避让开,生怕挡到了这些大人。
半个时辰后,几人到了里原县外,也没进城,而是随意路边拦了一人问清壑山沟的方向,一路找了去。
从官道转入村路,林间两边的树木从上方包裹住天空,只剩树叶的间隙还投下一片片阳光。
赶了好长时间的路,趁着这会儿荫凉,六人中年纪最轻的陈昭开口,“范郎将,都这么近了,我们歇息一会儿吧。”
赶了一天的路,就中午吃饭停了一刻钟,屁股都给她巅麻了。
范郎将没有应话,但在路边看到一块空的草地时,还是降低了速度到空草地上停下。身后众人也跟着下了马,一个个取了马上的水袋让马儿一边去吃草,自己也选了个地儿坐着休息。
两边树荫拢着天空,林间凉风习习,哪怕耳边夏蝉一直滋啦滋啦的叫个不停,众人也觉得心情舒畅。
范郎将喝了水盖上,随手扯了旁边一根狗尾草转着。
战争结束,两国准备和谈,军中按规定论功行赏,她们前军的人听完了赏赐,却没有见她们将军的,正要问主将,却听见主将宣布狼将军放弃军功,辞官回乡了。
军中上下一时哗然,谁都惊讶那样神武英勇的狼将军居然辞官回乡了,而她们前军的人反应更甚,将军平日性子再冷淡少言,也不至于对她们一句话不留。
前军的下属去找过主将几次,但都被主将打了出来,直说将军参军就是为了报效国家,战争结束就想回乡安心过日子,让她们都不准再惦记。
她们不信这话,又撬不开主将的嘴,只能当主将说得是真的。这一次若不是两国议和,苍澜小王子硬要见将军,想来主将也不会把实情说出来。
喜庆的锣鼓声随着清风传来,村道尽头出现一队迎亲的队伍。
带头的矮马上坐着穿着婚服的新娘,身后几个农家娘子抬着大红的花轿,再往后敲锣唢呐声喜气洋洋,几架牛车拉着新郎的嫁妆,送亲的迎亲的混着老长一条队伍。
六人中同是乡下出身的王大春,看着这幕感叹,“这家娘子倒是大手笔,乡下可难得见到这么气派的婚礼。”
“这就算气派了?”陈昭惊讶的侧头看着王大春。
陈昭是陈将军的幼女,自小家中锦衣玉食的,在她看来,这已经算是很简陋的婚礼了。
知道陈昭是大小姐出身,王大春不以为意的一笑,“你是没见过乡下的婚礼,莫说是请花轿了,就多一辆牛车都算是好的了。多的是新郎直接跟着新娘走着去妻家,连婚礼的衣裳都得借其他人家的体面衣裳穿,回门的时候再还回去。”
“成婚的衣裳都得借?”陈昭瞪大了眼,一副开了眼了的样子。
“是啊!”王大春想到以往的家中的情形,眼神有些怅然。
看到王大春这样,想起这人的出身,陈昭以为王大春那时娶亲也是这样,就闭了嘴不再说话。
王大春一看陈昭的样儿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笑了笑,这大小姐虽然不知人间疾苦,但为人心性不错。
“我家倒不至于连一件新衣裳都做不出来,但我哥哥出嫁时嫂子家也只牵了一辆牛车来接,我娶夫郎时那年收成好,家中就请了两架牛车,就这样我夫郎还被村里男人们羡慕了许久。”
那时王大春自己也是得意的,在夫郎面前也挺有面子,直到从军后自己得了将军的眼一步步提了上来,才发现自己那时有多短浅。
陈昭拍了拍王大春的肩,“你现在也算出头了,你夫郎只会更让人羡慕。”
这话王大春畅快的笑了起来,“是啊,他现在可高兴了。”
几人歇息了一会儿,看着迎亲队伍走远,范郎将丢掉手里的草站了起来,“走吧,早点去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