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这天,节日气氛很浓,就连医院里的日历都换成了新的,往年跨年,在没有演出安排的情况下,阮画京都是窝在家里,丝毫没外出凑热闹的兴致。
今年可能是因为在医院里关久了,觉得哪哪儿都不得劲儿,总想去人多的地方吸点阳气,晚饭的时候,她跟顾长珏提了一嘴,说想出去凑凑热闹。
老母亲傅雅珍一个眼神甩给他们,她顿时哑言,倒是顾长珏这个不怕死的还敢硬刚:“我就带她去看看,保证毫发无无损地把人给您送回来。”
“画京脚上的扭伤刚好,胳膊还打着石膏,万一人一挤,再磕着碰着,又得遭罪。”傅雅珍将剥好的橘子递给她,关切道:“画京,听妈的话,热闹哪年不能凑,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到时候出院了,你想看什么样的灯光秀、梦幻天幕,妈都给你办。”
阮画京只好乖乖地点头。
晚上快十点的时候,远在昆士兰的顾苏给她打来视频通话,她坐在Kurraark的河岸餐厅里,河对面的大屏上,正在倒计时一分钟,顾苏周围人声鼎沸,偶尔还能听见小孩的兴奋地尖叫,顾苏用力塞了塞蓝牙耳机,扯着喉咙说:“怕你在医院跨年冷清,所以邀请你和我一起看烟花,我是不是很贴心?”
“是,不愧是你。”阮画京笑着说。
顾苏调转摄像头那一刻,天边绽放出一簇簇绚丽动人的烟花,像是一颗颗向上飞的流星。
挂断电话之后,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冷下来,她有些意犹未尽地靠在床头,顾长珏从椅子上拿了她的外套,摸着她的脸说:“走,我们去世贸天阶。”
她的眼睛一下亮起来。
世贸天阶的人很多,顾长珏始终把她护在怀里,她太久没运动,走来走去喘得厉害,他们坐到长椅上休息,她抬头看跨年倒计时十秒的天幕,说:“在道教,抬头仰望是一种祈福的姿势,我们许个新年愿望吧。”
“好。”顾长珏说。
阮画京合上双眼,长而密的羽睫轻轻晃动,顾长珏握着她的左手,深深地凝望她。
新的一年在人们的欢呼声中到来,他们从长椅上站起来,手牵着手往前走。
“顾长珏,你许了什么愿?”
“秘密。”他笑着说。
“切,小气。”
/
出院后,阮画京还是整日待在家里,逼近年关,顾长珏的工作越发忙,她不想耽误他,悄悄约了医生,独自去医院拆石膏。
王医生拿了把锯子,沿着画好的虚线切开,膏药味儿刺鼻,她的手臂上生了一层邋里邋遢的皲,医生让她握握水杯,她越用力,手越抖得跟鸡爪似的 。
“阮小姐,你恢复的不错,初期的肌肉疲软是正常现象。”
阮画京微笑着点头,说:“谢谢王医生。”
一旁的护士捡起地上的石膏模,阮画京叫住她:“稍等,这石膏我可以拿回家做纪念么?”
“当然,”护士笑了笑,“我给您装起来。”
医生取了手套走到水池洗手,和她闲聊:“阮小姐石膏上的画可是我见过的画的最好的。”
阮画京也笑着和他开起了玩笑:“王医生你是不是对每个要留着石膏作纪念的病人都这么说。”
“我可没有,吴护士可以作证。”
护士把石膏装进印着医院名字的布袋子里,害怕不结实,又在外面套了一个,“我作证,阮小姐石膏上的画确实很漂亮。”
“谢谢夸奖。”阮画京和煦地接过袋子,想当初,她刚打上石膏,顾苏就拿着马克笔画了些吉祥画儿,后来顾长珏看见了,也跟着提笔,竟也画的还不错。
询问之下,她才得知,他大学的时候修过珠宝设计,这精细的画工就是在那时候攒下的,她手上戴着的婚戒,还有他送她那双墨绿色高跟鞋,从构思,到设计绘图,再到后来的制作,全是他一个人亲历亲为。
她用食指描摹着石膏上这株茉莉的脉络,脸上绽出淡淡的笑,眉目浸染上白云般的柔和,她把它放进玻璃柜,然后走进浴室。
洗去病尘,一身轻松,她吹干头发躺到床上玩儿手机,香香的被窝很温暖,连她的脚心也是暖烘烘,睡意悄然滋生,手中的手机缓缓向后倾倒,她阖了双眼。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都黑了,她有点发懵,望着窗户框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本该在床上的手机正放在床边柜上充电,小台灯也被打开了,一豆荧荧的黄光让房间不再漆黑。
阮画京坐起来,往肩上搭了一件毛衣开衫,忽然觉得不对劲,她已经拆了石膏,现在可以正常穿衣服了,心中雀跃腾生,她掀开被子下床,床边摆着一双崭新的毛茸茸拖鞋,上面印着麋鹿的图案,她穿上走两步,鞋头的鹿角也跟着摇摆,可爱得不得了,怎么看怎么喜欢。
她背着手蹦蹦跳跳地满屋找他,书房没人,洗手间里也没人,她扶着扶手往楼下走,长声道:“顾长珏,你在哪儿?”
“这里。”他拿着锅铲从中厨里探头,身上的围裙系得松松垮垮。
她踱步走进去,打开冰箱拿瓶矿泉水,一块芝士蛋糕静静地待在里面,是她最喜欢的那款。
好像自从和他在一起之后,冰箱里永远有她喜欢的食物,天黑的时候总有一盏灯为她亮着……不管她在哪儿,也不管她是否需要,它们始终站在她身旁,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后盾。
顾长珏将复炸过的雪衣豆沙装到盘子里,夹了一个吹凉,喂给她,阮画京给面子地咬一大口,松软的表皮是温热的,内陷却很烫,她张着嘴呼气,双手不停在唇边扇,烫得直跺脚。
顾长珏也跟着急,但她睁着大眼,往外呼气的样子很可爱,又忍不住想笑,他哭笑不得地伸手去接,一边说:“快吐出来。”
阮画京摇摇头,喝一口水,把它顺下去,锤他一下,说:“笑什么笑,很好笑么?”
顾长珏勾着唇角,摘下围裙,摆摆手说:“不好笑。”
阮画京气鼓鼓地捏他的脸,肌无力的右手现在都能使上劲儿了,“不好笑还笑!不许笑,都怪你!”
顾长珏任她对自己动手动脚,揽着她的腰把人带到怀里,低头想吻她的唇,却被她捂了嘴,他黑眸中的笑意更深刻了,困难地挪动嘴皮子,说:“怎么一个人去医院拆石膏?”
阮画京笑笑,说:“你最近那么忙,我怕耽误你工作。”
顾长珏亲亲她的手心,阮画京装出一副嫌弃地样子往后收手,却被他握住手背,他说:“我可以让助理陪你去。”
阮画京瘪瘪嘴:“……”
这样和我一个人去有什么区别。
顾长珏刮刮她的鼻梁,唇边的笑意渐浓,“笨。”
“你才笨。”阮画京皱着眉回他。
“工作哪儿有你重要,”顾长珏凝着她,眼波中尽是含情相,“下次你要是再单独行动,我真的会生气,哄不好的那种。”
阮画京笑嘻嘻地踮起脚尖,吻吻他的唇,抬眉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不骗你。”说完,他捧着她的脸猛亲几下。
阮画京转转眼眸,在他黑色高龄毛衣的领口上把脸上的口水擦干净,说:“那你不是男人咯?”
横在她后腰的手骤然收紧,顾长珏的身体罩下来,她抵住他的胸膛往后仰,他凑到她耳边,低沉磁性的嗓音像是带着蛊惑:“是不是男人,你现在检验一下不就知道了?”
该死,被他撩到了。
阮画京摸摸耳根发烫,一点没耽误地跑火车:“大晚上的说这些,不太好吧,就算要检验,也得吃完饭才能有力气啊”
说完,她推开他一溜烟往饭厅跑,顾长珏站在原地,看着她脚上那对起起伏伏的鹿耳,脸上的笑就没下来过。
鹿耳很可爱,和她一样可爱。
不,鹿耳没她可爱。
吃完饭,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纪录片,画面投到玫瑰湖时,顾长珏想起什么,问她:“画京,你之前不是说一月份中旬要去乌尤尼盐湖拍摄吗?”
阮画京微沉着眸子,她哪儿还有脸回摄影协会面对老狐,而且她这个人向来决绝,她既然决定了与某个人、某件事划清界限,就算心中再不舍,她也不会给自己半点反悔的机会,就像她自从辞去了舞团的职位以后,再也没和杨韵联系过,她同样不会再去打扰老狐。
她叹了口气说:“去不了了,我打算退出摄影协会。”
顾长珏把她往怀里带带,继续问:“你还想去吗?”
“嗯?”她抬头看他,落地灯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他高挺的鼻梁在他脸上投下好看的阴影。
“你想去的话,我陪你去。”顾长珏摸摸她的脸,神情认真地说。
“那我们不留在北京陪爸妈他们过年?”
顾长珏沉思一会儿,说:“也行,你去,我留在家给你打掩护。”
阮画京偏头靠在他肩膀上,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傻啊你,说来,我们还没有度蜜月。”
顾长珏笑着贴了贴她的脸,问:“度蜜月的话,你想去哪?”
阮画京轻笑一声,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我想去你心里。”顾长珏在她耳旁说,呼气萦绕在她的耳廓,痒得不行。
阮画京轻推他一下,微蹙着眉笑笑说:“什么跟什么,油腻死了。”
顾长珏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看网上很流行这种土味情话。”
“顾总,你猜它为什么叫土——味情话?”阮画京往后倒,咯咯地笑出声。
顾长珏难为情抿抿嘴,托着她的背,把她压到沙发上,将她禁锢在怀里,威胁道:“再笑话我,我就亲你了。”
威胁无效。
她脑补出顾长珏一本正经地对着电脑学情话的样子。
越想越觉得好笑。
顾长珏欺身缠住她的唇,落地窗外的雪意三点钟才来。
看着她熟睡的侧颜,他抚摸她柔软的发。
画京,我最想去的地方是你的心里。
这不是一句哄人的情话。
这就是我的新年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