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镇最萧条的街上只住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院子修的很大,但是里面只住了一个人。去里面做工的人也都是白天去,天暗下来了就得走,从不在里面的过夜。
据在里面做工的仆人说,这宅子的主人性格古怪的很,每天闭着眼睛就坐在走廊上,一坐就是一天。
“啪——”
瓦片从房檐上掉下来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何慕慢悠悠的转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犹豫了一会儿伸出手摸索了过去。
她是一个瞎子。
走了大概七八步,脚就被什么东西拦住了,她又试探的踹了踹,感受着脚下的触感,最后确定这是个人。
她慢慢的蹲下身体,用手摩挲了一下,在胸口摸到了黏黏糊糊的液体,她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跌坐在地。
血!
何慕想了想,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摸了过去,手可能是碰到伤口了,躺着的人痛的低呼了一声。
“你醒了吗?”何慕声音发颤,手紧紧按住伤口。
躺着的人看了她一眼,怀疑的眯着眼睛,声音低沉的问:“你看不见?”
“嗯。”何慕点头。
“难怪,你差点把我按死。”
何慕松开手,“你能自己起来吗。”
来人挣扎了一下,又认命的躺了回去,“不太能。”
何慕伸手,“我给你搭把手。”
来人看了眼她眼睛上一条很长的刀疤,伸出手,何慕用力把人拽了起来。
来人把手搭在何慕肩膀上,因为疼痛说话都带着气声,“好人做到底,借个地方躺一下可以吗。”
何慕点头,“可以。”
但是这个家她最熟悉的地方就是自己的房间,其他的房间平时有人打扫,但是应该没有被子。
何慕善心大方把自己床让给伤者,这位伤者躺在床上,就这一个动作,扯得胸口的伤生疼,他倒吸一口凉气,问:“有金疮药什么的吗?”
“有。”
“麻烦你拿给我。”
何慕没动,伤者看着她一拍额头,“对不住,我给忘了你看不见。”
“没关系。”何慕摸索着往外走,她记得之前收拾房子的仆人提过,药箱都在书房里。
书房在她房间往右走的第三个房间。
“你去哪儿?”
何慕虽然看不见,但把头转过去,“去给你找药。”
“你告诉我在哪儿,我自己去吧。”
“书房,具体在哪儿不清楚,你得自己翻一下。”
“行。”
听见细细碎碎的声音,接着就是踉跄的脚步声由远到近再走远,何慕坐在房间的凳子上,拿出手帕擦手上的血。
过了很久才听见脚步声传来,等到风里传来血腥味,何慕仰着脸问:“找到了?”
“嗯。”来人嗯了声,走到床边把衣服脱下来给自己伤口囫囵倒了半瓶药粉,疼的他直捶床。
何慕听着都疼,慢慢地摸过去,手碰到温热的胸膛,何慕没反应过来又摸了两把。
“怎么着,占便宜没完?”司九问。
何慕收回手,有些吃惊,“你是男的?”
司九刚刚还找到了绷带,他咬着绷带给自己缠上,含糊的嗯了句。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男的,唐突你了。”何慕耳尖红的不行,虽然看不见,她还是立马就背过身去了。
司九是一个杀手,拿人钱财的那种杀手,他混迹江湖这么多年,没把自己当男人看过,所以贞洁这种词他从不在意。
不过面前这个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女人有点意思。
他胡乱给自己包扎了一下,就靠在床头欣赏面前这个女人。
何慕听不见后面的声音了,转身状着胆子问,“你还活着吗?”
“托你的福,没死。”司九撑着胸膛坐起来,看着女人眼睛上一条长长的刀疤,没情商的问:“你眼睛怎么回事?”
何慕说:“之前被人拿刀划伤了。”
“仇人?”
“未婚夫。”
“什么?!”司九惊得扯了一下伤口,疼的他直哎哟。
何慕紧张的伸手朝着他的方向探了探,“你还好吧。”
司九摇摇头,又想起她看不见,“没,气的扯着了。”
何慕莞尔。
“你未婚夫跟你有仇?”司九呼出一口气问。
何慕摇头,“两家世交,亲也是从小定下的,并无仇怨。”
“那他失心疯了?”
“他神思敏捷,才华过人。”
“那他凭什么这么对你?”司九一生正气,为何慕鸣不平。
何慕想了想,“他不想嫁给我。”
司九更加气不过,“那就毁了你?蛇蝎心肠!”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我已经放下了。”何慕歪头盈盈一笑。
司九看着她的笑脸,啧了声,“你也是傻,你当时就应该一刀砍过去,谁也别想好。”
何慕点点头,“这倒是,刚失明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这么想。”
“光想有什么用。”司九怒其不争,“等我好了,我帮你报仇,就当报恩了。”
何慕笑了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司九在何慕这里养了半个月的伤,这段时间他经过观察,发现来打扫的有一部分人应该是别人派来看着何慕的。
何慕一个瞎子,自然察觉不到,每天还是在走廊上坐着,听风声。
不过家里多了个人很快就被知道了,司九也不藏了,直接大剌剌的坐在何慕旁边,拿起一个肘子啃。
“味儿淡了,明天多放点盐。”
吃就算了,还挑上了。
仆人不服气,“我们小姐爱吃清淡的。”
“那你还做肘子。”司九白了她一眼,“这东西可一点不清淡啊。”
何慕掩唇直乐。
家里多个人,何慕的笑容也多了,主要司九去过的地方很多,还会给她讲很多有趣的事。
“你知道吗,枫叶城有段时间闹鬼,半夜经常有鬼哭的声音,府衙查了半个月,最后才发现是一个老人养的鹦鹉,这个老人之前摔断了腿,在家哼唧,被鹦鹉学了去。”
何慕失笑,“那府衙的人脸色一定很难看。”
“可不是么,一会儿青一会儿绿的。”
司九住了一个月伤完全好了,他跟何慕告辞,何慕点点头,“多加小心。”
“你放心,我命硬。”司九拍拍胸脯,“下次路过,有机会就来看你。”
“好。”
司九走了,家里又变回之前的样子了,安静的可怕。
何慕依旧每天在走廊上听风声,毕竟她一个瞎子,也干不了什么。
过了两个月,何慕听见家里的仆人在私底下说闲话。
“听说没,王小公子半夜睡觉的时候被人泼了一脸的墨汁。”
“我听说那个墨汁里加了东西,还洗不掉,搞得王小公子一个月没出门呢。”
然后就是一阵压低的笑声。
何慕自从看不见了之后,耳朵就变得敏锐了很多,仆人们说的话她一字不差的听到了。
王小公子就是伤了何慕眼睛的人,她想了想,歪头一笑。
“笑啥呢。”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何慕有些惊喜的抬头,双目无神的眼睛跟司九对上,“你回来了?”
“对啊,路过看看你。”司九跳下来,往何慕手里塞了一枝梅花,“城外梅花开得好,选了一枝最好的带回来给你。”
何慕用手描摹着花的轮廓,微微叹气,“当时出了事,不想留在京城,母亲问我想去哪儿,我选了这里,就是因为城外的那片梅林,只可惜我再也看不见了…”
“可惜什么,看不见还能摸,还能闻,想去我带你去。”司九的性格说干就干,当场拉着何慕的手就要走。
何慕挣扎了一下,她老说自己放下了,可是她没有,她甚至没有走出去的勇气。
“怕什么。”司九说:“谁笑话你,我就晚上偷摸泼她一脸墨汁。”
何慕笑出声,“真的是你。”
“我就是看不惯他,凭什么他过得那么好。”司九气不过,“过段时间我还去泼他。”
何慕握住他的手,“谢谢你,但是——”
“你要是敢求情,我就把你推进池塘里去。”司九眯着眼睛威胁道。
何慕摇头,“下次别泼墨了,他害怕蟑螂,下次给他房间里放蟑螂吧,保证他能吓得跳起来。”
司九嘿嘿一笑,“你还挺会的。”
“不是带我看梅花吗?走吧。”
“走啊,我给你说开的可好了。”
“嗯嗯,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一股梅花香,我想开的一定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