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醒来,林时益头疼欲裂,按着太阳穴揉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枕边的人早早起了床,一片空空荡荡,唯有被单上残留着昨夜缠绵的气息。
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她主动吻他时的动情模样,忍不住喉结滚动,一阵口干舌燥。
正探手满处找水,便听见门口传来一阵轻响。
次卧的房间不大,整墙衣柜被改造成了玻璃橱窗,陈列着姜迎的游戏手办和周边,花花绿绿,五颜六色,杂乱中带着满满的鲜活,比起冷冰冰的主卧,这里才更像个温暖的栖身之所。
林时益一扯嘴角,如果她不介意的话,他很想一直赖在这个房间不走。
门后挂着一个白色的捕梦网风铃,门一动,便跟着发出清脆的悦耳声响,姜迎推开门,端着刚煮好的馄饨走了进来。
夏末初秋时节,窗户开了一半,风吹起飘窗上的白纱,裹挟着丝丝凉意。
看见倚在床背上的人半边身子露在被子外面,姜迎走过去不动声色地关上了窗户。
林时益可不能生病。
他要是生了病,经纪公司和合作方都该崩溃了,他的工作行程早已安排得满满当当,容不得有半分闪失。
想起经纪公司,林时益脸色微微一沉,昨天他无故缺席剧本围读会,经纪人郭秉浩的电话险些将他的手机打爆,一打开微信,又是满屏的未读消息,看得他愈发头疼,用力揉按着眉心,满脸愠色。
姜迎见他这副模样,只以为他身体不太舒服,面露担忧地靠着床沿坐了下来。
昨天后半夜,林时益不知怎么突然发起了烧,体温高得吓人,嘴里呢喃不清,哼哼唧唧了大半夜,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安稳睡去。
她本想等人醒了,让他自己联系助理去趟医院,此刻望见他一副病恹恹提不起精神的模样,又有些不忍心开口。
好歹两个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三年之久,有一回她半夜急性肠胃炎发作,还是被他发现才及时送到了医院。
于情于理,她都不该袖手旁观。
但情况不同的是,那个时候林时益还不是当红顶流,身边没有狗仔时时刻刻盯着,进出来去自如,也不必担心引发什么舆情。
而现如今的境况,就算她有心当一回好人,怕是当事人也无福消受。
姜迎默了一默,索性不去挑起这个话题,只将馄饨送到他的手边,软下声音说:
“吃点东西,会好受一点。”
林时益还在烦恼怎么回复郭秉浩的微信,心思压根不在这里,愣神望着眼前的馄饨,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馄饨刚出锅不久,冒着腾腾的热气,瓷碗隔绝了大部分热量,但仍旧煨得姜迎掌心泛红,她端着馄饨僵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些什么,又低着声音问道:
“还是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喂你?”
倚在床背上的男人这才回过神来,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好看的眼睛扯出一个上挑的弧度,直勾勾望着眼前的人,那神情仿佛在说:
要不你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我没有听清。
姜迎被他盯得脸颊泛红,耳根也烧了起来,放下瓷碗就要逃走,却听见他在身后幽幽地说:
“要。”
男人的声音低哑,带着几分不辩真假的虚弱,听得她心下一颤,双脚被死死焊在了地板上,任凭她怎么努力也挪动不了半步。
良久,姜迎背对着床认命似的轻叹了口气,慢慢坐回床沿上,舀起一只馄饨,小心翼翼地送到了林时益的嘴边,见他裸着上半身,又怕他着凉,细心地帮他掖了掖被角。
这一切的举动都让林时益觉得异常满意,他忍不住暗暗勾起嘴角,眼睛不受控制地落在她露出来的小半截纤细手腕上,姜迎天生皮肤白皙,又因为长期不出门,养得细嫩如瓷,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他配合地张开嘴巴,缓慢地咽下嚼碎的馄饨,脑中所想却是如何霸占眼前的人。
窗外阳光金浅,穿透白纱落进来,带着几分欲说还休的轻柔,房间里静悄悄的,谁也没有说话。
林时益心情大好,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喂食馄饨的人,猛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她是不是就吃装可怜这一套?
这个想法不禁让他精神一震,仔细回想两人相处的细节,果然惊喜地发现,只有当他生病的时候,她才会对他展现出半分眷顾,她唯一一次主动联系他,就是因为他在剧组摔伤了腿,他本来不想让她知道,但她从新闻上得知以后,便立刻给他打了电话。
他原以为她当时之所以会打那个电话,不过是担心金主死了,以后生活没了着落,不然也不至于只是敷衍地打了个电话,便再也没有过问一嘴。
为此他还耿耿于怀了很久。
如今想来,或许她只是单纯地同情心泛滥?
林时益忽而心生一计,那不如就利用她这个弱点,将她留在身边好了,他好歹是个专业演员,演技虽然比不得圈里那些老戏骨,但骗骗她,属实是绰绰有余。
说演就演。
他先是重重咳了一声,尔后又伸手捂住胸口,最后才看似无意实则有意地别过头去“嘶”了一声,再转脸时,眉心已紧紧拧做一团,俨然一副“我心口痛,但我不说”的模样。
姜迎被他这一通行云流水的演绎唬得一愣,神色逐渐凝重起来,她刚才还在网上搜索醉酒的危害,其中一条就是引发心肌纤维变性,心脏扩大。
看样子他这是亲身应验了?
她吓得不行,慌忙放下碗道:
“你赶紧联系阿伟,让他送你去医院看看吧!”
阿伟是林时益的生活助理,姜迎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见过他的真容,但却从林时益口中无数次听到过这个名字。
她说完便要起身去帮他拿身干净的衣服,慌慌张张不小心绊到脚,差点直接从床上栽了下去。
林时益万没料到装病竟然会是这个结果,嘴角微张,一阵无语,但手上却没有闲着,眼疾手快地扶住差点摔倒的人,愣了片刻才接话道:
“不用,睡一觉就好了。”
熟料姜迎却不肯轻易相信他这番说辞,执意让他给阿伟打电话,还不由分说地从主卧取来干净的衣服,手忙脚乱地就往他身上硬套。
林时益被T恤蒙住双眼,陷入一片混乱的昏暗,饶是气得嘴唇发颤,也只能自吞苦果强行忍了下来。
这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
不该同情心泛滥的时候她疯狂泛滥,该泛滥的时候又莫名其妙生出了智商,简直叫人无言以对。
合着就是非要跟他做对呗!
林时益一把扯开领口,将脑袋撑了出来,正要开口指点一二将她拖回正轨,却忽然感觉身下一凉,惊得他条件反射地绷直了身子。
慌乱间,某人好像碰到了一些不可言说的地方。
肇事者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吓得一下弹开,连连后撤了好几步才停住脚步,涨红着脸支吾道: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气氛瞬间尴尬到极点。
受害者战术性地轻咳一声,眼眸缓缓低垂,他当然知道她并非有意,但眼前却是个大好的机会,趁着她羞愧难当之际,正好提出无理的诉求。
林时益埋头细想一番,抬眸道:
“我想洗个澡。”怕她听不懂,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我头晕,你帮我洗。”
姜迎闻言,没忍住脱口吐出一个惊诧的“哈”字,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吐露心声,又慌忙捂住了嘴,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挣扎了半天才试探性地开口问:
“但是……心绞痛可以洗澡吗?”
神一般的心绞痛!
林时益悔得肠子都快青了,捂什么地方不好,偏偏捂了胸口,这下好了,落在她眼里直接成了心绞痛,这要是继续发展下去,那还不成心肌梗塞了!
他又轻咳了一声,企图挽回一些颜面,压低了声音说:
“心脏没事,已经不痛了,主要还是头晕,浑身发软,使不上力气。”
为了配合自己说出口的话,他只得装模作样地扶了扶脑袋,虚起眼睛,当场给她表演了什么叫做头晕目眩。
因为毫无准备,演技有些变形。
但好在观看的人心神震荡,脑子无法正常思考,很容易便相信了他的话,慌忙放下手里的衣服,冲过来扶了他一把。
林某人感受到肩头贴近的温度,顺势整个人靠了上去,装出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虚着语气说:
“洗个澡应该会舒服一点。”
姜迎素来知道他爱干净,昨晚喝了那么多酒,又流了一身汗,估计早就觉得不舒服了,因此她虽然心里有些不情愿,却还是好脾气地点了点头。
人生嘛!
咬咬牙就熬过去了。
林时益见她点头应允,埋着下巴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又趁机往她怀里蹭了一蹭,愈发得寸进尺道:
“不想吃馄饨,想吃泡面。”
不提泡面还好,一提泡面,身侧的人不禁脸色一沉。
昨天的泡面她一口没吃,全让他给糟蹋了,不仅如此,他还突然发脾气摔门而去,害得她心情忐忑跟着饿了整整一天,又喝得醉醺醺地大半夜跑回来折腾她,行为之恶劣,简直令人发指。
姜迎不自觉冷下脸,语气生硬道:
“宿醉不能吃泡面,容易猝死。”
说完不轻不重地推开肩上的人,站起来去浴室拿了件浴袍,兜头盖在了林时益的脸上。
林时益被浴袍遮住眼睛,再度失去了光明,当他一脸蒙圈地从衣服里钻出来,再望向身前态度大变的姜迎,嘴角不受控制地颤了一颤。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她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好究竟哪里不一样。
好像是变得更真实了?
他深深咽了口水,有些心虚地说:
“馄饨也行,挺好的。”
床前的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转身去了卫生间,不一会儿便从里面传出来嘈杂的水声,以及她多少带点个人情绪的催促声:
“快点吃,水很快就放满了。”
林时益听到这话,心里莫名一阵紧张,条件反射地端起床头柜上的馄饨吃了起来,吃到一半才逐渐意识到不对:
这个家到底谁做主?
难道不是他吗!
那他凭什么要听她的?
这个想法给了他莫大的底气,刚要拍碗而起,重振家主雄风,却听见姜迎的声音再度从卫生间里传出来:
“水放好了。”
平静中带着空灵的回响,显得格外渗人。
林时益闻言周身一凛,顷刻就没了气势,抬手将碗里剩下的汤和馄饨一股脑倒进嘴里,一边拼命往下咽,一边在心里给自己疯狂找补:
算了,不跟她一般见识。
她的好日子都在后头。
不急于这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