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妙回到院子里,星儿早已准备好了午膳。
赵元妙不见挽翠,于是问:“挽翠还没回来?”
星儿为她布菜,“没有呢。挽翠姐姐叫人带话说她要在家住个几日。”
赵元妙道:“可有说为什么?要是大事,我也好叫人去帮衬。”
星儿笑道:“她就让人带话回来,没说那边有什么事,想来不要紧。”
赵元妙点了点头,走到饭桌边。
桌上是一碗莲藕排骨汤,一盘火腿炖肘子,一碟凉拌豆腐与两只清蒸蟹。
赵元妙喜道:“今天这么丰盛?”
星儿笑道:“这火腿炖肘子是二夫人送来的,二夫人说了,小姐不必再去,她叫小姐去本就是想和小姐同用午膳。”
“你可有回些东西去?”
“回了,”她边说边拿出一碟糕点,“这是孔公子送的红枣桂花糖糕,就给二夫人拿了些。”
赵元妙拿了块糕,“哪里要他破费?”
星儿道:“他说小姐喜欢。”
赵元妙自己都忘记何时说喜欢红枣桂花糖糕了。没想到孔凛祯竟然记得。
她拿了块糕边吃边问:“螃蟹就只有两只吗?”
“共四只,是少爷送的,还有两只在小厨房。少爷让小姐不要多吃,要是喜欢,他明天再让人送。”
说话间,星儿已为赵元妙剥开螃蟹,挑出一壳子蟹肉来,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了。
赵元妙看着一桌佳肴,原来只有一个汤与一碟豆腐是她自己的。
“算了,凛祯也不是外人,以后有好东西送他就是了。”她这样安慰自己后,欢欢喜喜地吃了起来。饭后又吃了糕点,肚皮理所应当地鼓了。
虽然到秋天了,但是吃饱了要睡觉是人之常情,赵元妙更是如此。吃完了,她就躺下。
星儿劝了她好一会儿,见她快气了,才闭嘴随她去。
睡时太阳还大,醒来天已擦黑。
赵元妙在床上支着下颚,抬眼一望,星儿正坐在窗边,手里不知道绣着什么东西。
她慢慢爬了起来,也不披衣衫,赤着脚,小心翼翼地走到星儿身边。
星儿绣得入神,看到赵元妙突然出现在身边,吓了一跳,险些刺到手。
“小姐这是干什么?”语气里带着埋怨。
赵元妙咧开嘴一笑:“看看你在做什么?”
星儿手里的绣品虽未完工,但是早就有了雏形。赵元妙于是猜道:“是荷花吗?”
星儿道:“准备绣个香囊给小姐玩儿。”
赵元妙喜道:“给我?”
星儿笑着点头。
赵元妙坐到她一旁的椅子上,翘着脚,晃荡着。
星儿这才注意到她没穿鞋,于是放下手里的东西去给赵元妙拿衣物鞋子。
“我哪有那么金贵?”赵元妙道。
“要是受了凉气,少爷骂的也是我们,小姐就当是为了我们不受责骂罢。”星儿把鞋子放在赵元妙脚下,又为她披了件衣。
赵元妙看着那半绽的荷花,好奇问道:“为什么绣荷花?”
“小姐冰清玉洁,清新脱俗,只有荷花能与你相配。”星儿被赵元妙一瞪,她却“扑哧”一笑,继续道:“入秋了,再见就是明年夏天,我还挺舍不得的。趁着还有点印象,赶紧绣出来,留一份念想。”
赵元妙看了眼瓶里的桂花,那花已经枯了,香气也淡了很多。“到了冬天,你是不是还要绣个桂花?”
星儿吐了吐舌,“那么冷的天,哪个愿意做这档子事?”
说到冬天,赵云妙忽然想到之前的事。
那年,下了鹅毛般的大雪。赵元妙从张梓青处回来,寒风吹得她只想快些到家,心里急得慌,她又粗枝大叶,脚下一滑,狠狠摔了一跤。好在穿得厚,只是擦破了手上的皮。
回去后,挽翠立刻为她上药,也是那时,她听到别人压抑着的笑。
上着药的手疼得厉害,心里更加不好受,又听到这样的嘲笑,赵元妙心中的火气更大了。她四处张望,在一个角落里,看见一个低着头,肩膀耸得厉害的丫头。
正是嘲笑她的人,只见此人扎着乌黑油亮的麻花辫,一直垂到腰间,因为是低着头,绑头发的红绳看得格外清楚,随着身体的抖动而颤动,活像一只翻飞的蝴蝶。
“你叫什么名字?”赵云妙冷声质问。
那丫头的头又低了三分,肩膀终于不抖动了,但是语气里还是难掩笑意,“回小姐,奴婢叫星儿。”
“抬起头来。”
星儿垂眼抬头。
脸上擦了点胭脂,没有画眉。相貌不算出众,但是也很周正。
“你笑什么?”
“奴婢的母亲今添了一个男孩儿,所以很是高兴。”
赵元妙半信半疑。
她又道:“我们上头五个都是姑娘,来了个弟弟对我们而言可是天大的喜讯!老爷夫人不偏心,小姐自然不会明白我们。”
赵元妙冷哼一声,没有再理会她。
现在想来,她果然在骗自己。
“小姐可要用晚膳?”
星儿的话打断赵云妙的思绪,她看着眼前这人,这几年也许是吃的好了些,脸圆润了不少。
“等会儿,我现在还撑得厉害。”
星儿又开始手上的刺绣。
赵元妙又坐着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了。她想同星儿说话,星儿一心都在刺绣上,即便是说,也只是敷衍地应和两声。
她想起了挽翠。
挽翠没读过书,也不识字。但是她却会讲很多故事,每次也很耐心地听赵元妙讲一些琐事。
星儿却不这样,只要是没意思的事,她虽不至于甩脸子不听,但也敷衍到了极致。
挽翠是张梓青给赵元妙挑的人,因为她老实稳重,做事有条理,渐渐成大丫鬟,下面的也无有不服。
“挽翠什么时候回来?”
过了好一会儿,星儿才道:“小姐不放心,派个人过去问问好了。”
赵元妙叹了口气,随便找了本书,胡乱看了起来。
再醒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她只觉得腰酸背疼,原是她看书时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竟磕在书上睡着了。
星儿还在刺绣。
赵元妙气不打一出来:“你怎么不叫醒我?我这样晚上可怎么睡?”
星儿抬头看向赵元妙,灯火摇曳,平时刁钻的星儿在暗黄的灯光映衬下,也显得柔和了。
“小姐睡着了?”
“不然呢?”
星儿站起身来,走到她边上,为她捏肩捶腿:“小姐开始看书了,我就点了灯,好久不闻声响,我只以为小姐看得入神。”
“看得入神也不至于没有翻书的声音啊!”
星儿一笑:“我以为小姐在体悟书中精妙之处。”
赵元妙知道她在挪揄自己,气道:“挽翠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
星儿冷笑:“奴婢愚钝,挽翠姐姐那种和顺的样子,学不来。”
赵元妙还想再说些什么,小丫头说孔凛祯来了。
星儿道:“让他先在外面等等。”边说,边替赵元妙整理衣裙。
一切妥当,才招呼孔凛祯进来。
星儿给他倒好茶,又在一边刺绣。
赵元妙问:“怎么这个时候来?”
孔凛祯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我午后就来找你了,丫头说你睡下了,过了两个时辰,我又来了,你还在睡,怎么,这是才醒?”
“和你有什么关系?”赵元妙没好气道。
孔凛祯耸了耸肩,“和我是没关系,但是我把这个当作笑话给你哥哥说后,他怕你病了,担心得很,让我再来看看。”
星儿道:“那少爷为何不自己来?”
赵元妙也察觉到不对劲:“我哥呢?”
她见孔凛祯明显一愣,立刻明白了,“田瑞章那家伙也来了?是不是?”
孔凛祯喝了口茶。
赵元妙道:“他怎么又来了?”
孔凛祯放下茶杯,“我看你精神很好嘛,好了,你哥交代的事我可完成了,你早些休息吧,我回去了。”
孔凛祯前脚刚走,赵元妙就去找赵二夫人。
去了,才看见只有红英在。
赵元妙也不理会红英就往回走,见赵苏洛院里的灯也灭了,一下子就明白她们这是去找田瑞章了。
田瑞章颇有家资,对朋友还算仗义,可惜却是个好色之徒,喝了酒后,更是不堪。
赵二夫人很看中他,想让他做女婿。
田瑞章对赵苏洛也颇有些兴趣,不是为了她的机敏有见识,而是为了那姣好的面容。他讨好人的方法很肤浅,今天送绸缎衣裳,明天送翡翠镯子,但这却正合了赵二夫人的意。
那镯子赵二夫人还悄悄拿给赵元妙看过,料子清透硬朗,确实是上品,一看就价格不菲。
赵苏洛并不知道这镯子,赵二夫人没有告诉她,只是自己收着。她要是知道了,非要送回去不可。
晚膳都是清淡之物,赵元妙夹了几块盐焗鸭,喝了碗粥,就提了盏灯笼,往张梓青处去。
她倒要看看,田瑞章又要作什么妖。
张梓青的院子里灯火通。
赵元妙怀着怒气,快步走了进来。
一看,张梓青早已醉倒趴在桌子上了,孔凛祯的眼神也有些迷离,但还硬撑着,只有田瑞章还拿着酒杯,看上去精神很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