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于无知无觉中被京墨拉着走出了净慈宫。
一路上,京墨不停地嘱咐:“记住,你叫阡陌,是自下界上天来修行的,而今与我同为碧弘元君的仙侍。”
京墨一回头,看着阡陌懵懂的眼神,停下脚步甩开她的手,无奈道:“我都快忘了你还是个哑巴,算了,看在你愚钝的面子上我就多教你几遍,你可要好好记住了。碧弘元君是我们的仙主,你是净慈宫的仙侍,我是京墨,虽然我俩的名字同音,但不是同字,我这墨可是墨宝的墨,是元君赐名,至于你这陌,是陌路的陌,陌生的陌,与我不可同日而语,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说了你也不明白。论资排辈你该唤我长兄,不过你又不会说话,心里知道便好。你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以后什么就全听我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不让你做的你绝对不能做,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想,听懂了吗?听懂就点点头。”
阡陌听他说得急,虽然脑中糊里糊涂,但还是点了点头。
京墨这才有些满意,继续说道:“元君让你在藏书阁洒扫庭除,我便送你到藏书阁,那里平常没什么神仙过去,和净慈宫一般清静,你干脆就在藏书阁住下,我就劳累些每日里给你送吃食,顺便查看藏书阁打扫得是否洁净,你可不要偷懒耍滑,别看元君待我宽厚亲善,净慈宫也是有规矩的,元君把你交给我,我就要看住你,看你这个样子就得多磨练磨练才成。”
阡陌听他说,就只点头。此时她什么也不记得,全然换了一个人,对她来说,京墨说什么就是什么。
京墨越说越是趾高气昂:“还有一点,你进了藏书阁没有我的准许就不能出去,天界可不同于下界,不是你能随意走动的,万一你要不受规矩,得罪了哪个仙君都没好果子吃,我说的这些你可都记在心里了?”
阡陌一再点头,京墨想想暂时没什么好说的,便抬脚就走:“藏书阁不在我们这座仙山上,须得腾云过去,那里离天族宫阙近,你一定要谨遵我的教诲,小心在藏书阁劳作。”
说罢,拉起阡陌飞起,脚下踩着一片云彩,飞离了仙山。
京墨带着阡陌飞了许久,在一处宽阔的空地落下,抬眼看此处有座仙池,池里种着荷花,花开正盛。正对水池的就是座大殿,殿上书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藏书阁。
此殿名为阁,实则建的雄伟,殊不知这么大座宫殿要放多少典籍,阡陌此时想的却是要把藏书阁打扫一遍,岂不是累个半死。
京墨在前瞅了瞅,道:“今日藏书阁中无人,原来值守的那些仙侍都被召了回去,这样也好,你一个人便更自在,我先带你进去看看,告知你每日该做些什么。”
带着阡陌走进藏书阁里。这藏书阁当真是名副其实的藏书圣地,里面全是高及屋顶的大书架,上面满满当当摆满了典籍,一层又一层,绕来绕去,好似个迷宫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京墨一边走,一边指点各处,俨然一副管事的姿态:“这里的每一个书架都要擦拭干净,上面的书卷要摆放整齐,且不可乱了顺序,每个架子乃至每一层都有细分,你可要看清架子上的标记,倘若摆错了就得受罚,小错小惩,大错重责。我看你还是个妖身,且修为尚浅,凭你得本事还不能久在高处自如飞走,就踩着那个梯子整理高处的书卷吧。”
阡陌顺着京墨所指的方向看到角落里立着一个高高的梯子,再昂首看看高高的书架,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无奈地点了点头。
京墨继续指教:“不止是书架和书卷,藏书阁内外的地面也是要洒扫的,屋里须得跪地擦拭,外面就用扫帚扫扫即可,还有那池子里养着着些活物,都得你来喂食。还有一件最要紧的事,那就是罗曦上神在池中寄养的一只钩蛇,每过七日你要给它投食鲜活的鱼虾,否则它饿了发起凶来会把藏书阁闹个天翻地覆,那时候就不是我能为你解困的了,你须得向罗曦上神请罪。”
听着这话,阡陌不由得向外张望,透过窗子隐约可见远处的荷花,心里一紧,暗道那钩蛇是什么样的凶兽?不免多添了一层心事,甚而都忘了点头回应京墨。
京墨看阡陌呆呆的样子,明白她在担忧什么,便道:“这也没什么打紧的,时日到了自然有仙侍送来鱼虾,你就把那些东西丢进池子里便可,钩蛇不喜吵闹,平日里都待在池底不肯出来,正是因为这里清净,罗曦上神才把它放在这里。只要饿不着它,你想把它叫出来它还不见你呢。”
他边说边走,指着一扇小门道:“那里面放置着洒扫用具,需要什么你就自取,若是没了,只管问我要。藏书阁离净慈宫有些行程,我体谅你洒扫辛苦,就把你安置在这里居住,至于饭食,我就费些脚力每日给你送来。阡陌,这里尽管甚少有仙家过来,但是也要清点出每样东西,少了什么不是你我能担待的。再者,元君教导我们谨言慎行,就是要少说话多做事,万不可在外头打着元君的名号任意妄为,休要与别的仙侍多嘴,嗨!我又忘了你是个哑巴,话是不会说的,但也不要轻易向谁表明你是元君座下,我说的这些话你可记住了?”
走了一大圈,阡陌觉得身上格外疲累,长吸一口气,默默点点头。
京墨接着道:“今日先说这些,往后你有不懂的或是什么过失,我再教导你,藏书阁边有一处耳房,正好给你住,随我来看看吧。”
出了正殿,京墨领着阡陌拐到一隅的耳房,那间耳房与正殿相连但不相通,周围种着些树木与翠竹,恰好把小小的一间房遮掩住,看起来便如藏起来一般,倒是令阡陌十分满意的。
京墨推开耳房的门,里面虽小却十分洁净,床榻桌椅都是有的,住一个人也足够了。
安置好住处,京墨又嘱咐几句,说晚些再给阡陌送来饭食和仙侍从的衣裳,便走了。
京墨一走,阡陌耳畔突然清净了,她整个人也松懈下来,坐到床边在心里理顺方才京墨说过的话:京墨是京墨,自己是阡陌,同为碧弘元君的仙侍,且这些不可与外人道,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想,每日要擦拭书架,整理书卷,洒扫庭除,最要紧的是喂食水池里的钩蛇,平日里不会有仙家前来,京墨会来送饭......心里念叨着,越发觉得困顿,不知不觉间倒在床上睡着了。
阡陌被碧弘元君封住心识,暂时忘记了一切,忘记了姜雨芫,忘记了姜宗志,忘记了苏明琰,忘记了东鱼谷和青丘。她脑中空空,仿若一张白纸,真把自己当成了小小的仙侍,听命于同为仙侍的京墨,所想所念不过是藏书阁的清扫与京墨所说的饭食,好像这两件事就能填满所有的空寂。
而这里的清静也最宜休眠,阡陌完完全全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没有梦,没有忧愁苦痛。
许是因为封住了心识,阡陌竟感觉不到凝颜珠的存在,在她自己看来,现在她就是个少年,而不是原本的少女。亦浑然不知体内还隐匿着摄生蛊,好像心识一封,摄生蛊也随之入眠,完全伤害不到她,还是说,摄生蛊种在原本的阡陌身上,而这个全新的阡陌已不受蛊毒侵害。
总之,这样的间隙是惬意,阡陌把京墨的嘱托记得明白,但又好像不甚在意,眼前的自在才是她最想要的,沉睡中随意地翻滚,想抬脚就抬脚,想翘腿就翘腿,想甩手就甩手,想伸展胳膊就伸展胳膊,一隅的轻松洒脱,足以治愈经久的疲累。
也不知睡了几个时辰,阡陌才听到京墨远远的呼喊,她于朦胧中看到京墨由远及近,长大嘴巴高声疾呼,可就是听不到他的声音。
直到京墨近到眼前,狰狞的面容快要贴到阡陌脸上,阡陌才被他喷出的口水惊醒。
眼看阡陌睁开眼来,京墨方松了口气,斥道:“我看你不仅蠢笨,而且懒惰成性,没心没肺,长得这么瘦小,却睡得深沉如猪!”
阡陌这一觉确是睡得沉,一睁眼便觉得精神足了,先前本就觉得京墨有些刮躁,暂且忍了,这时竟听他把自己比作猪,顿时有些恼火,一下子坐起来,猛地抓住京墨的手腕,狠狠地瞪住他。
京墨不明所以,喝道:“你发什么疯!”用力要挣脱阡陌的手,怎奈一下却没能甩开阡陌,登时急了:“放开我!”
目光与阡陌相交,但见她眼神凶狠,带着些许杀气,不由得心中发怵,但面上未落下气势,故意拿出些气势来,用另一只手指着自己被阡陌抓住的手道:“休怪我没告诫你,你这般无礼的行径乃是触犯净慈宫规的,你要对我不敬,元君问起来我也包庇不了你。”
阡陌闻言,渐渐压制住心头的怒气,慢慢松开了手。
京墨自是猜到阡陌为何动怒,赶紧站起来走远两步:“阡陌,你我共同侍奉一位仙主,也算半个同门,这么点玩笑就开不起么,忒也无趣。妖就是妖,冥顽不化,我怎能和你一般见识,元君既将你托付给我,我自是要照料好你的起居。衣物和饭食我已给你带来,你自行用饭吧,以后你就穿我带来的衣裳,仙侍要有仙侍的样子。这个时辰也该歇息了,你明日再早起打扫。”
说着往桌上一指,阡陌顺着京墨所指之处一看,果见桌上摆着的衣衫和京墨身上的一模一样,衣衫边摆着一个食盒,里面就是饭食了。
看到这些,阡陌不由得觉得自己方才确是对京墨无礼,便起身下床,向京墨拜了拜,算是赔礼了。
京墨明白她的意思,摆摆手道:“算啦算啦,都是同门,以后你还要多仰仗我,只是别像方才那样发疯便好,我看你性情乖张,得好好磨磨性子才成,我先走了,今晚你就安心睡吧。”
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幸而我有先见之明,把他安置在这里,只需送些东西和饭食过来,要是把他留在净慈宫,我哪还得这么自在,反正元君要闭关许久,待时日一到,我再把他接回净慈宫,即使元君问起,找些理由总能搪塞过去。
京墨一走,阡陌这才察觉屋里已点着灯,外头都黑了,她正感到腹中饥饿,便走到桌前打开食盒准备用饭,一看才知饭菜俱是冷的,拿出来尝了尝有些难以下咽,不过好歹可以充饥,就随便吃了些,好在屋里还备着水壶,阡陌倒一杯水饮下,但觉回味甘甜,自言自语道:“这天界的水还是蛮好喝的嘛!”
百无聊赖之际,趴在窗子里往外看了良久,当真是脑袋空空,什么念想也没有,反倒格外自在,不知不觉间困意再次袭来,回到床上继续倒头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