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和校长达成共识后，俞盏又在原地站了会儿。

    编辑的很长的短信最终还是没发送给朋友，可心境其实有变化。

    原本被今晚的怀旧环节搞得些许低落的情绪.被‘异性教练’这一插曲短暂抚平，再伤感也伤感不起来。

    她果然不是疼痛文学的女主角，那些感物伤怀的东西无法安装在她身上。

    顿了顿，俞盏把手机熄灭，往酒店方向去。

    后来，在进入酒店前，她无意中回头，捕捉到了那只月色下的小奶猫。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着她的，小猫走路轻便.也无声。它幽暗的眼神此刻正动也不动凝视着暖色调构成的女孩。

    “再见。”

    女孩蹲下身体，冲着路灯的方向挥了挥手，小猫又轻喵了一声，眼神慢悠悠挪开。

    最后，携着月色，小猫今晚第三次消失在她面前。

    这算真正的告别了吧，第三次呢。

    俞盏望着远去的背影弯唇。

    *

    和张老师的吃饭时间改到了周五。

    周五早上，俞盏收到丁轻的通知，直接打车去了康复中心。

    她下车时碰巧遇到丁轻从一辆白色奥迪里出来，丁轻今天自己开车，没穿高跟鞋，平日里的高定套装被她换成了休闲的衣服。

    俞盏和她打招呼，说了声早。

    丁轻颔首，摘掉鼻梁上的那副墨镜，直接切正题，同俞盏聊起待会的注意事项，她告诉俞盏,“你来做主导。”

    “好。”俞盏应完才发现自己是紧张的，手心里出了不少汗。之前的工作，她偶尔会出境，面对镜头倒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忐忑。

    张老师知道她们今天来，很早就让助理在门口迎接，助理接到人先带她们熟悉校园环境。

    操场是占地面积最大的，紧挨着操场的是一幢独立教学楼，教学楼旁边有画室、音乐室、摄影室……再往东是餐厅。

    助理说张老师在餐厅陪孩子们用餐，邀请她们一起过去。

    两人对了视线，点头应下。

    餐厅是城堡式的设计，很漂亮，廊顶很高，尤其是里面的墙壁上印刻着色彩鲜明的不同的画。一番寒暄之后，张老师从后厨拿了两杯豆浆让她们品尝。

    看俞盏对这些画感兴趣，张老师介绍是孩子画的。

    张老师指着角落的方向，说就是那个小朋友。

    俞盏抬眼，见木桌前坐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低着头吃饭，旁边有一个望上去年过半百的老人。

    俞盏轻声问：“我能不能去看看？”

    张老师笑：“当然能，你就在这里随意转，有不太了解的地方直接找我。”

    张老师今年三十五岁，但俞盏已经见到了她鬓角明显的白发，心思不由有些沉。

    实地参观和网络了解终归是不同的，比如来之前俞盏确实不知道每个学生上课都需要有家长陪同。只有老师的引导是不够的，因为你永远猜不准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最初安静吃饭的小男孩在俞盏走到他面前时已经情绪失控地摔掉了自己的餐盘，他的奶奶边收拾残羹，边小心翼翼安抚他。

    “我来吧。”俞盏放下相机，拿拖把帮忙清扫地板，奶奶说了声谢谢，而后又低头继续哄那个情绪失控的小朋友。老人把小朋友抱在怀里，小朋友不停挣脱最终力气耗尽才停住。

    ……

    在餐厅转了一圈，和张老师一同吃了早饭。

    俞盏喝了三杯豆浆，张老师骄傲道，“豆浆也是孩子们做的。”

    学校开设烹饪课，有些孩子很有天赋，做饭水平完全不逊于大厨。

    虽然这次的视频主人公是张老师，但事实上张老师只是载体。

    她的学校需要宣传，她这个载体得为她的孩子们通过网络媒体找一些就业机会。

    “我们也有手工教学，大家做的手工都很漂亮。”张老师拿着玩偶冲镜头笑，“我托人开了网店，进行售卖，这样卖的钱是她们的劳动所得。但因为宣传渠道少，网店生意惨淡。”

    俞盏把这些重点圈住，同张老师聊起目前面临的最棘手的问题。

    “人手不够。”张老师说这里的孩子常年需要治疗，花费大，大部分的父母都需要去赚钱。一旦去赚钱就意味着没法时时刻刻陪在孩子身边。

    停了几秒，张老师似是想起什么，告诉俞盏最近有个好消息。

    “上个月，有一家公司联系了我，他们是做人工智能相关的，送了两台仿生机器人到学校。”说着这话，张老师便迫不及待带俞盏她们回活动室。

    方正的活动室，一台长相与人类极其相似的机器人正在陪小朋友做游戏。它没什么表情，但讲话的声音却是有语调变化的，听起来很有童趣。

    俞盏走到机器人身旁。

    那个戴着贝雷帽和金丝眼镜的机器人察觉到动静，偏眸冲她招了招手。

    “这么智能。”很少用感叹词的丁轻都禁不住感叹了声。

    机器人智能到不仅可以陪伴孩子做游戏，还能预判风险。它可以在孩子们每次有情绪波动时进行安抚，替代家长作用。

    “送机器人过来的那个老板说这只是一代的，到二代他们会加强感知研究，除却预防.保护，尽量给孩子们提供治疗。”张老师声音娓娓，“其实不只送机器人，还每周固定来给我们上的孩子上编程课……”

    患有自闭症的孩子不是一些人.口中的‘痴傻’。

    相反地，有一小部分智力超常，对音乐、美术、科技等十分敏感。

    俞盏现在的距离离那台机器人只一米不到，她清晰地看到了它身上的Logo，——熟悉的灯塔形状的Logo。

    *

    迟于结束在实验室的工作，径直开车去康复中心。

    每周五下午的编程课已经持续了快一个月，他尽量不断掉。

    路程走到一半，遇上前方交通事故，堵车严重，他找出手机给楚京严打了个电话，就近找了个临时停车的地方把车子放在那。

    来自楚京严的电话响起时，他正在挤地铁。

    迟于：“说。”

    简短的一个字充满冷淡，几公里外的楚京严气到直接按下挂断键。

    一分钟不到，电话重新打进来。

    迟于：“您说。”

    “……”

    一个字变成两个字，冷淡的态度有了一丝阴阳怪气的热情，楚京严这才满意，“车子取到了。”

    迟于：“嗯。”

    楚京严:“那我先开到我那儿？”

    迟于：“嗯。”

    楚京严暴躁:“……多说几个字是会死吗？”

    “谁说不会。”电话那段的男人音色恹淡，楚京严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你今晚有事没？”楚京严哀嚎讲，“要是没事儿一起吃夜宵，我失恋了，需要安慰。”

    迟于抬眸凝视着越来越远的站点，暗自嗤笑了声。

    “？”楚京严抬手想给他的车子来一拳，但联想到车价，伸出一半的胳膊又收回，“大哥，我失恋了，失恋了你懂吗？你怎么还嗤我？”

    “没嗤你。”车门打开，迟于穿过人群下车，难得主动解释，他淡淡道，“地铁坐反了，嗤我自己犯法吗？”

    这句没什么语气词的反问句一出，楚京严心情瞬间好转，他毫不掩饰地大笑。笑了三十秒，电话毫不留情地被对方切断。

    “……”

    第二次坐地铁，流程没那么陌生，尽管他做反了站，又在出站的时候出错了口。

    但他不是路痴，和有些人不一样，与生俱来的方向感让他只有半分钟就识别出最近的正确路线。

    到康复中心是下午五点整，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不是第一次来，迟于对学校的布局很熟悉。

    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有两个学生在家长的陪同下坐在那，见他进去，小朋友的神情有些变化。

    *

    俞盏在学校待了一整天，对这里的生活逐渐有了解。

    例如她知道了五点十分上的那节课是活动课，孩子们可以自由选择。

    张老师和丁轻有合同相关的事宜要谈，俞盏独自背着相机在校园闲逛。她准备为下周一的拍摄提前踩点，顺手把那些点位记录下来。

    拍完空镜，又去活动室了拍了一些老师的活动照，再之后，她听到角落那间教室传来游戏声，出于好奇，她往那个方向去。

    洁净的玻璃可以清晰识别屋内的场景，于是俞盏通过载体见到了窝在角落里的几个人。

    光晕中最惹人注目的是一张精致的成年男人的脸，他表情淡然，眉梢轻轻挑着，看起来姿态闲散又莫名温和。

    温和这个形容词浮现的瞬间，俞盏十分不适应，在此之前的很长时间，她没想过这个词会和他匹配。

    安静站着怔了会儿，她轻揉了揉眼，确实没看错。

    张老师的助理见俞盏站在窗边，过来告诉她是可以旁听的，二人正交流，屋内男人的视线扫来。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助理指着他的方向介绍：“那就是给孩子们送机器人的老板，每周五都来讲编程课。”

    俞盏点点头，视线挪开。

    她猜到了，虽然只猜到了前半句。

    两人进门。

    不一会儿，助理从其它教室搬来一张凳子，让俞盏落座。俞盏道谢，但没坐下来。

    她想了想，见孩子们都专注于自己的事，悄悄冲不远处不停在敲键盘的男人小声问，“是视力不好吗？怎么不理我？”

    “？”

    被质疑的人这才偏头，他长腿轻动，幽沉目光再次回到女孩精致的脸颊上。

    俞盏和他互看，眼神疑惑。

    须臾，她听见他平平静静回：“这不是以为在这也要装不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