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驾到!”
门口的太监高声呼道。
李明烛忙撑起身子,探头看向外面。
床榻旁跪着的人早已经被李明烛挥退,人太多了,看得她心闷。
乌泱泱跪了一片,骤然还有些见到十五万大军的阴影。
两个婢女恭顺地低头将帘子拉到旁边,祝苍跟在一个华服的女子旁边走了进来。
杨无忧脸上神色焦急,身边宫女伸出的手都不扶,自己双手拽着衣裙就快步走了进来。
她今日本来去杨府看母亲,不到午时就有人冲进来禀报,瑜阳公主落入冰湖了,昏迷不醒。
母亲便催着她赶紧回来看看,自己也是待不住,听了消息就赶紧赶了回来。
杨无忧冲进来,就看见手臂撑在塌上,侧身向外面望着的李明烛。
她的嘴唇发白,见她进来脸上带上了笑意。
单薄的脊背挂不住衣裳,下滑了些,搭在了肩头上,莹润的肩头露在了外面。
锦被盖在了身上,整个人身体前倾,就要下榻。她的眼神明亮,有些湿润,眼尾绯红,眸子里情绪复杂。
杨无忧赶紧上前两步,握住李明烛的肩膀,将她扶好坐在了塌上。
李明烛眼睛不敢眨,看着母后,眼眶里酸涩。
杨无忧眼里满是担忧,将李明烛抱在了怀里,“娇娇,你怎么样了,还冷吗?是谁把你推下去的,告诉母后,母后严惩他们!”
李明烛双臂环紧了些杨皇后,心里情绪翻涌,却找不出一个突破口宣泄,眼眶涩的发疼。
她嫁去突厥和亲八年,从没有回中州看过母后。
听了瓦剌进军梁朝的时候,她一路快马,本以为回来能够看到母后,却没有想到,到最后,自己都没来得及去她面前磕一个头。
杨无忧连着问了几个问题,好一会都没有听见李明烛的回答。
李明烛是她和皇上亲生的公主,梁朝最小的公主,生来金枝玉叶,娇宠万般,平日里即便是小磕小碰,都要在自己面前落上几颗金珠子。
今日落在了寒池里面,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杨无忧将李明烛从自己怀里拉出来,面对面看着她。
眼神里疑惑,满是探究。
“儿臣,只是暂时失声了。”
李明烛扬着小脸,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抬起手打着手语。
杨无忧心里一沉,“怎么就失声了?”
杨氏二房的儿子最是聪明,但是却不能说话,是以家里人都学了手语,李明烛开蒙时住在杨家,最爱那个温润的三叔,也学会了手语。
“祝苍,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杨无忧心疼地看着面上仍是笑颜的李明烛,出声问祝苍。
“回禀皇后,今日五公主邀请了几位世家贵女进宫赏玩,派人来请了公主也一同过去,公主出去得急,没有带暖炉,臣便去取暖炉,谁知道回来时就听见公主在池子里呼救,岸边竟是一个人也没有。”
“公主失声之事,太医说是心气郁结导致的。”
祝苍说完跪在了地上,没有看好公主,让公主遭受了这般苦难,是她的责任,皇后要罚,她也愿意受罚。
杨无忧听完,眉尖紧皱,就要开口,李明烛拉了拉她的衣袖,杨无忧转回来看着她。
“娇娇,你要说什么?”
李明烛认真地打手语,“母后不要怪罪祝苍,此事交由儿臣来处理,谁伤了儿臣,儿臣必定百倍还给她。母后你不要生气。“
杨无忧看着她,“不行,你性子软弱,此事交给你,只会不了了之。我杨无忧的女儿,不能就这么让别人欺负了去,此事母后会给你一个答复。”
“母后,相信儿臣,儿臣会处理好。”
杨无忧看着她,再三思量,看着李明烛坚定的神色,半晌,才放松了语气,“行,但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多带几个侍卫。”
“不行,让你父皇给你拨几个暗卫过来。”
杨无忧心里盘算着说道。
李明烛拉了拉她的衣袖,“母后不要担心,儿臣会护好自己的。”
“我就生了你们两个,太子已经离了我身边,就你一个,我不担心你担心谁,你要是能护好自己,能变成现在这样?”
听着杨无忧这么说,她确实没有护好自己,一直都是。
“好,我听母后的。”李明烛略有些乖巧,杨无忧看着她这幅样子,只能嗔怒。
“父皇还没有下朝吗?儿臣想见见父皇。”李明烛记起死在自己面前的庆阳帝,现在她还有些不真实,要见到他,她心里才会安稳。
杨无忧拍着她的手背,让她不要担心,“这个时辰,你父皇估计还在太明殿,等大臣们都走了,应该就会来了。”
李明烛也只得点头,她双手翻飞,用力的做出了最后一个手势“那母后今晚要和我一起睡,必须,父皇来抢人也不行!”
杨无忧失声笑出来,“好好好,我今日陪你睡,谁来也抢不走我娇娇的娘亲。”
母后之类的,杨无忧最烦这些称呼,在李明烛面前从来都和平常百姓家的母亲一样,会自称娘亲。
弘农杨氏百年世家,最注重礼节,偏偏出了个杨无忧这个不服管教的嫡女,在为人父母之后已然是变了很多。
杨无忧抱着李明烛,手轻轻地拍着李明烛的脊背,温声呢喃着,叫着李明烛的乳名。
屋外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李明烛再细看时已经不在,仿佛是她看错了一般。
*
披香殿
殿外跪着侍女太监,听着里面的怒骂声和茶杯摔在地上的声音,身体发着抖,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生怕被宫里的主子余怒波及到。
殿内装饰奢华,上好的瓷器茶杯被主子摔在地上,裂成了几半。
德妃满脸怒容指着跪在地上的五公主,“蠢货,蠢货,我怎么生出来了你这么个蠢货?!”
五公主不肯认错,直视着自己母妃,“我就是看不过李明烛她那个样子说了两句,而且我又没有推她,母妃骂我干什么?”
德妃看着她还死犟,恨铁不成钢,“就你这话,还不让我骂你蠢货!李明烛,她是皇后亲女,刚一出生陛下就赐了封号,瑜阳,你以为陛下改的年号是为了什么,庆阳,你是蠢货吗,这你都看不出来陛下和皇后的溺爱吗?!”
德妃简直被自己蠢笨如猪的女儿气死,偏偏还掂量不了自己几斤几两。
德妃骂完撑住额头,气得她昏头。
这次将人害着推下了水,去打听消息的说瑜阳公主还因此失了声。
陛下现在还没有发落到披香殿来,就是等着证据充足了来。
五公主还试着反驳,膝行了两步,“可是……可是母后……”
“你给我闭嘴!瑜阳因此失了声,你知道陛下皇后怪罪下来你受得住?”
德妃缓了两口气,一旁的宫女上来扶着她坐在了椅子上。
“要是她一直不能说话,你就趁早打算着去自己的公主府过一辈子吧!”
杨氏现任家主这一辈的孙子中,只有李明烛这么一个姑娘,那老学究整日里板着个脸,在李明烛面前恨不得让人骑在自己肩上。
他们向来娇宠李明烛,偏生这么个蠢货,要算计人家。
“我就搞不懂你这些女娘的心思,你是公主,金枝玉叶,什么不曾享有,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你同瑜阳老是计较做什么?”
五公主:“儿臣,儿臣只是气不过,明明都是父皇的公主,凭什么她李明烛就可以总是高人一等的样子。”
她看着德妃,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德妃揉揉自己的眉尖,闭上眼睛,真的是……
斜着看了一眼坐在地上不知悔改的李明锦,德妃感觉自己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当真是要气死他。
一名宫女低着头走了近来:“娘娘,三皇子求见。”
德妃手一抬,“让他进来。”
跪在地上的李明锦听见三皇子求见,眼神希冀的看向门外。
一双银色的靴子跨过门槛,月白色的长衫划过空气,随着走动,衣衫上的竹子好像活过来一般。
白玉冠,银丝带。
“儿臣拜见母后。”来人站定后向德妃行礼。
德妃微微点头,李鹤行看向地上跪着的李明锦,眉眼微弯,走向她旁边,一撩衣摆跪在了旁边。
李明锦瞬间挺直了身体,“皇兄你这是做什么?”
德妃听见声音,眼睛睁开:“你这是做什么?”
“没有看好阿锦是儿臣的错,儿臣自请带着阿锦在佛堂禁闭,抄写佛经为瑜阳祈福。”
“我不去!我不要去佛堂抄经!”李明锦皱着小脸,满脸不情愿。
李鹤行按住她的手,李明锦挣扎了一下,听着李鹤行胸腔闷声咳了一声,虽然心里不愿意,还是接受了。
“也好,带着她下去休息吧,明日去佛堂抄写经书。”
李鹤行行了拜礼带着李明锦转身出了披香殿。
上了回王府的马车,李明锦撅着的嘴都没放下来,不愿意和李鹤行说话。
马车摇摇晃晃出了宫门,李鹤行带着笑意看向李明锦,“怎么,还不高兴呢?”
李明锦带着气转过身,看着马车壁,气哼哼的不想理人。
“我知道不是你推的,哥哥信你。”
听见李鹤行说话,李明锦像一只正在生气的鹅被掐住了脖子,略微有些别扭的转过来,有些不敢相信看向他,试探着说:“真的?”
“真的。”李鹤行言辞恳切。
李明锦哇的一声哭出来,“我就说没有,母妃就是不信,我根本就没有推瑜阳妹妹!”
李鹤行连忙拿出帕子递给李明锦,看着她委委屈屈的哭着,往她身边挪了挪,把李明锦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
“我们就是在桥上碰到了,然后就拌了两嘴,谁知道那几个干什么,偏要凑到瑜阳旁边去,然后瑜阳就被推下去了。”
“我知道。”李鹤行看着虚空突然出了神。
几日后传来明阳殿里那位身体恢复,已经可以慢慢说话了的消息后,李明锦才被解了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