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太意外,林宵回到座位还有点回不过神来,手端起刚刚煮好的茶水就往嘴边送。
裴良与伸手握住她手腕,薄唇轻吐出两个字:"很烫。"
已经来电了,屋内灯火通明,林宵看着眼前的男人,高中时期他还有点娃娃脸,如今少年的青涩感已经褪去,眉眼深邃,线条硬朗,多了抽条般成熟稳重的气息。
"傻了?"
或许是沉默太久,他想缓解二人之间的气氛,于是打趣道。
林宵不是像以前回怼他一句"才没有、笑屁啊",而是问了个其他的问题。
"怎么是你,兰庭序呢?"
裴良与把温度恰好的茶递给她,白玉般的手指扣在杯子上,骨节分明。
"他今天晚上有事没来,就叫我先来看看。"
林宵接过茶,手无意擦过他的指尖,只是一瞬。
"去年文物奇妙夜反响很好,我和他打算做一个关于文物的综艺,这是策划书,你先看看。"裴良与推过来一份文件。
林宵翻开,细致认真地阅读上面的文字,看似专心平静的外表下,内心早已是惊涛骇浪。
怎么是他?
我刚刚应该没有做出什么大表情吧?
每个字都认识,怎么现在看着看着突然觉得好陌生了?
林宵没注意鬓边的头发滑落到脸庞。
裴良与微微抬手,想替她拂上去,却还是屈起手指隐忍放下。
昨天兰庭序特意告诉他今晚约了林宵,告诉裴良与的时候,满是调侃。不为什么,无非就是之前在英国读书时他俩合租,某天他意外发现了自己夹在钱包里的照片。
"嚯你小子可以啊!搞暗恋呢?"兰庭序拍拍他的肩。
那天是元宵,英国这边自然不过这节日,裴良与站在阳台,望着他今天做好的灯笼,轻轻吸了口手中的烟。
他拂开兰庭序的手,走到灯笼前,点燃灯芯,轻声道:"不是暗恋。我和她,已经,分手了。"
现在他回来了,正缺一个机会见她,恰巧兰庭序有一个,于是就要过来了。
"看完了,创意很好。"林宵难得见到这么好的节目创意有点开心,她不想失去这么一个好机会,哪怕出现了两人重逢的意外,也当机立断,"我选择加入你们。"
"具体工作事宜和电子合同我会发给你。"裴良与直视她,手有意无意的轻敲着桌面。
"行。"
梨花木桌被有节奏地敲着,发出咚咚的响声,似有似无的迷惑着什么。
"纸质合同到了工作室再签。"
"好。"林宵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暖茶。眼睛不自觉的瞄向他正敲着桌子的手。
修长,有力,还有鼓起的青筋。
她知道被这只手握住,抱住,抚摸着的感觉,还有他掌心滚烫的温度。
"我送你回去吧。"
"好。"林宵下意识点头,等她意识到他说出的话时已经晚了。
裴良与收起敲桌的手,戴好围巾,脸上露出得逞的笑:"走吧。"
*
林宵知道自己被套路了,回巷阳街路上裴良与说要去买点东西,她趁机给鄢澪发了条微信告诉她不用来接了,自己刚好遇到一个朋友,可以搭车回家。
看着床边的那盒药,那是到家下车后裴良与递给她的。
我感冒的鼻音这么明显吗?林宵就着热水吞下药片。
忘忘这几天特别喜欢黏着她,晚上也要挨着她睡。大概是见主人生病,忘忘脑袋轻轻蹭着林宵的手。
林宵撸了撸忘忘的毛,正想把它抱起,不料忘忘这时掉头就走,回来的时候嘴衔着一个东西。
是她的日记本。
今天与他相遇本就是意料之外。林宵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似乎还有和他接触到的温度。
他为什么要回来?
为什么这么巧刚好碰到他?
还有他发的那一条朋友圈什么意思,是有意的回应?还是无意的巧合?
……
众多思绪不断跳跃在林宵脑海里,她摇摇头,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
转头一看,忘忘把衔在嘴里日记本放下,一只前爪按着日记本,另一只按在林宵手上。
"汪!"(打开!)
见林宵没意会它的意思,忘忘又叫了两声:"汪汪!"(快打开!)
无奈的林宵拿它没办法,只能依了它:"好好好,我打开就是了,闭嘴吧你。"
她搂着毛绒绒的忘忘,翻开日记本。再一次陷入昔日的回忆——
2018年8月31日 星期五 雨
暑假过得好快啊,之前和明明鄢澪就约好了在今天去天心,她居然放我鸽子!!
问她原因又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我决定三天不理她。不行,得五天……
*
林宵觉得自己要被鄢澪气死了,就她躲闪的眼神还有胡乱搪塞的理由,一看就知道她要去干必须得瞒着她的坏事。
之前是鄢澪天心的同学说那里有一个杏风湖还挺好玩,可以野营、烧烤、划船还有观星台,而且天心不远,骑电动车半小时就能到。
她俩听完之后都有点心痒,那同学手上还有两张本地票可以免费,因为实在是从小到大玩过太多次干脆就把票送给她们了。这下,林宵更是直接心动化为行动,火速确定好日期。
结果没想到的是鄢澪居然放她鸽子!
林宵问老林去不去,老林说他今天得去朋友家。
没办法,只能自己去了,明天票要过期了。
林宵不会骑摩托,只能靠双脚蹬自行车,不过她倒是很喜欢骑行,在和风追逐的过程中畅快淋漓。
一路上风景如画,稻田青黄相接,天空湛蓝,云朵柔软。
风吹过,翻起阵阵麦浪。
到了镇上,暑期末档游客很少,街边两旁倒是有很多小吃店,装饰很简朴,店名要么是自己雕刻的招牌,要么就是放在店门口手写的小黑板。
林宵逛了一圈,买了几个南瓜饼和绿豆糕,尝起来甜度适中,口感绵密,比自己做的好吃多了。
到了杏风湖,不用排队就可以直接坐船。林宵不敢晚上一个人待在这边,打算体验完划船和烧烤就回家。
船因为是小木船,一条最多承载三人,划船师傅算一个,就只能搭上两个游客。
"小姑娘你坐那吧。"工作人员把林宵带到一条木船上。
林宵刚坐好,船只又晃晃悠悠。
有人上船了。
林宵稍微抬起帽檐,看到一个男生坐在她旁边。他戴着鸭舌帽,挡住了眉眼,只露出下半张脸。
高鼻梁,薄唇,还有清晰的下颚线。看样子是个帅哥。
这一把赚到了,不枉我此行!哈哈哈回去告诉鄢澪,气死她。
男生抬起头,没想到是林宵熟悉的面庞。
"怎么是你?"林宵惊讶。
"哦,我还想问呢,倒是你先问出口了。"裴良与靠着船,懒懒散散。
"就你一个人?"
"你不是一个人?"
林宵半知半觉,缓了一会儿才懂他句里的意思。
"你居然骂我?!"林宵气得掐他手臂,一掐下去才发现他手臂硬邦邦的,根本掐不动。
"就你那手劲,还是省省吧。"裴良与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十分欠打地又说了一句。
"待会儿我没被掐痛,反倒是你掐的手痛就不好了。" 说完还挑了挑眉。
林宵想给他两掌,奈何这是在船上,大动作船会失衡。
"哼。"林宵气出鼻音,咽不下这口气,只能愤愤吃着南瓜饼,塞得脸鼓鼓囊囊,像只小松鼠。
"嘴角有饼屑。"林宵刚吃完,旁边的裴良与就扔过来一包手帕纸。
"不擦掉,留着当晚饭吃吗?"裴良与见林宵迟迟没有动作,帮她撕开包装拿出一张纸巾。
林宵暗暗坏笑,心生一计。
"手,抬不起来。"她面无表情吐出几个字。
裴良与:……
见他吃瘪无语,林宵得逞地向他摇头。刚想拿起纸巾,却不想一阵柔风吹过。
接着一个东西落在她嘴边,轻轻的,裴良与拿着纸巾把她嘴边的糕屑擦掉。
船平稳的往前划去,竹竿入水,少年背后湖中丛林里的鸟儿受惊飞起。
林宵觉得自己才是那只惊慌的鸟,视线的翅膀四处飘荡碰壁,她睫毛轻颤,就连呼吸也缓上几分。
裴良与目光从她的嘴边再到她的眼睛,饶是林宵再怎么强装镇定,也抵不住他那双本就温柔的眼眸。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林宵甚至觉得他要伸手抚住她的脸亲她。
林宵你脑子进水了?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她在心里骂自己。
"傻了?"见林宵呆住,裴良与嗤笑一声。
纸巾附上她的眼睛轻轻擦拭,摊开纸巾一看,原来是一根睫毛。
纸巾在林宵手里揉成一团,"没想到你真的会帮我……擦嘴。"她小声嘟囔一句。
"嗯。"少年漫不经心地回应,头转向湖边。
飞鸟归来,白色的翅膀拂过水面。
船公回头,笑着问他们要不要试试划船。林宵起身,戴好渔夫帽,慢慢往前挪步。
"企鹅。"身后的裴良与突然出声,学她的样子轻轻左右摇摆着身子。
林宵回头,知道他说自己刚刚像企鹅,朝他略一声做了个鬼脸。
却不知道她转头后,身后的人望着前面的女孩子,唇角偷偷上扬。
*
"我那时肯定是疯魔了,觉得他会亲我。"
合上日记,林宵觉得今天自己也疯魔了,重逢相视那一瞬间,心就像突然落下巨石的古井,溅得她满身水。
你个不争气的!
林宵嗔怪自己一句,躺在床上,很快就入眠了。
梦里,云中掉落白色的飞鸟,丛林里的蝉鸣唱完残夏,湖水倒映着一双人的影。
她和他在杏风湖再度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