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百年,名义上虽说是向顾情长学习神法,但实际上是被囚禁。
顾情长害怕她将瑶光镜里的内容公布出去,损了他大司命高洁的名声,于是这么多年,一直将她圈禁在自己能掌控的范围之内。
这圈禁之法,就是草儡蛊。
顾情长在她身上种下了一条叫做草儡蛊的蛊虫,从那以后,解离就像草人一样,成了顾情长的专属傀儡。
只要不听话,蛊虫就会发作,令她痛不欲生。
刚开始的时候,解离一直和他抵抗,就算有草儡蛊在身,她也丝毫不惧。
后来被折磨得多了,她也开始害怕,更重要的是,她渐渐知道这样的抵抗是没有作用的,除了能让自己遍体鳞伤以外,顾情长不会受到丝毫伤害。
于是,她开始改变策略,寻找制衡之法。
终于,让她得到情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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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
神殿内,顾情长又在看书,他头也没抬,对着门口就如是说道。
解离讥讽:“不回来能去哪?你在我身上种下的草儡蛊,我能跑吗?”
“不能。”
顾情长翻了一页书,冷静回答。
解离早就习惯了他这样的说话方式。
“那有什么办法,能解除这个草儡蛊吗?”
她当然知道顾情长不会告诉她,但是她就是喜欢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挑战顾情长的底线。
“没有。”
意料之中,顾情长否定得干脆又利落。
解离也不恼。
“是吗?”
她拖长了尾调,慵懒而妖娆地将手搭在顾情长的肩上。
“真的没有吗?”
她这问话说得极慢,像是故意似的,吐出轻柔的气息,温热全都朝着顾情长的耳尖去了。
顾情长翻书的动作停住。
“倒是有一种方法,可以解了这蛊。”他道。
“什么方法?”
“你殒命,神体不复,蛊虫没了寄生之地,自然起不了作用了。”
解离冷笑两声:“真是会开玩笑。”
顾情长面无表情:“想到你不敢死,这个方法就当它是玩笑吧。”
“是啊,肯定是玩笑,我怎么敢去死呢。”
解离收回手臂离开,但在转身的那一刻,她所有的笑意都被冰冷给压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决绝。
顾情长,你永远低估了我报仇的决心!
既然让蛊虫消失的方法之一就是殒命,那她舍了这具神体又如何?
只是神体不在,神识必须保留。
到时候,她会将神识散落进这情簿里,至于顾情长,他不是最厌恶情爱吗?那她偏偏就要让他尝到情爱的滋味。
她会将顾情长永远困在这情簿里,轮回往复,一刻也得不到解脱!
往后的日子里,解离除了跟顾情长学习神法,就是待在房里,偷偷编写情簿里的故事。
每一个故事里,男主角都是顾情长,而每一个女主角,自然是她。
只不过她还没有将自己的名字给写上去,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要借助江婉婷的力量。
江婉婷是凡间的巫女,三百年前就死了,是解离,养着她的魂魄,这才让她没有彻底消失在这世间。
幽魂被放出。
江婉婷怨念极大,她躁动不安地在四周飘荡。
“大司命呢!我的大司命呢!”
解离神情淡漠:“别急,我马上让你见到他。”
没想到三百年了,江婉婷心心念念着她的大司命。
呵,解离觉得可笑,到底哪里来的这么深厚的情意,不过她利用的,不就是情意吗?
三百年前,解离还不是天神,还跟着瑶齐的时候,她每天的日子都是很快乐的。
瑶齐传授她神法,没有一丝隐瞒,对待她更像是姐妹一般,十分真心。
在别的天神那,她要谨记尊卑,时刻恭敬,但在瑶齐这,她不用。
她可以直呼瑶齐名讳,瑶齐也并不在意这些,她和瑶齐,是一样的。
瑶齐给了她真正的尊重。
原以为这样额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但直到那天。
瑶齐收到人间来信,是她在人间的巫师请求她相助。
于是,没有犹豫,瑶齐当即带着解离奔赴人间。
到了人间,解离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原来这个巫师名叫江寄余,他有一个姐姐,是巫女,名叫江婉婷。
身为巫觋,为保对天神的忠贞,他们必须一辈子圣洁,不能婚配,可如今,巫女江婉婷竟然怀孕了。
“大司命,求您救救我姐姐,不然她就要被烧死了!”
清秀少年泪如雨下,他抓着瑶齐的裙摆,不住地祈求。
原本天神不能插手人间之事,但江婉婷的肚子里怀有婴孩,因此,作为少司命的瑶齐不能坐视不理。
她和祭司商议,为江婉婷求情。
但祭司顾念大司命,没有答应。
“少司命,不是我们不通融,而是江婉婷是大司命在人间的巫女,如今江婉婷怀下孽种,这简直是对大司命的侮辱,如果我们按您所说,放了她,那到时候大司命怪罪下来,我们承担不起啊。”
瑶齐理解他的苦衷:“我知道,那这样吧,我们把大司命请来,让他一起裁夺此事,可好?”
她询问,但祭司显然不想让大司命参与这件事,他支吾着,倒是江寄余救姐心切。
“我来请大司命!”
他跑上祭台,跳起了迎神舞。
【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
令飘风兮先驱,使涷雨兮洒尘。
君回翔兮?下,逾空桑兮从女。
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
高飞兮安翔,乘清气兮御阴阳。
吾与君兮齐速,导帝之兮九坑。
灵衣兮被被,玉佩兮陆离。
壹阴兮壹阳,众莫知兮余所为。
折疏麻兮瑶华,将以遗兮离居。
老冉冉兮既极,不寖近兮愈疏。
乘龙兮辚辚,高驰兮冲天。
结桂枝兮延伫,羌愈思兮愁人。
愁人兮奈何,愿若今兮无亏。
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可为?】
祭词吟唱之下,大司命果然出现。
那是解离第一次看见顾情长。
远处天色大变,成片成片的乌云,以极快的速度压了过来,带着呼啸狂风,电闪雷鸣,出现在众人眼神。
而那黑云之上,就是大司命顾情长。
满是肃杀的脸上排列的是刚毅的五官,就像是世间最巍峨高大的山,让人心生畏惧,不敢冒犯。
“何事?”
他的声音犹如洪钟,震得人心头发颤。
瑶齐出来解释,她将来龙去脉全都说了一遍。
原以为顾情长会同意留下江婉婷的性命,毕竟江婉婷跟随他二十年有余。
二十年的时间,对天神来说虽是短暂,但却是一个凡人的小半身,因此不管怎么说,顾情长都应该怜悯。
但没想到,他冷漠如冰。
他一成不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了一眼江婉婷,随后轻道:“既然如此,按人间的规矩处置吧。”
江婉婷心死般低下头,她哭泣着,泪水犹如大雨落下。
江寄余听完之后大骂顾情长,但顾情长充耳不闻,他转身,准备离开。
祭司见状也从地上站起,他重新拿起火把,脸上是被许肯的愉悦。
江寄余拦在他的身前,他抓住祭司的手,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呼喊。
“少司命,求你,求你救救我姐姐!”
瑶齐在他这一声声的催喊下动容。
她叫住顾情长。
“大司命且慢!”
顾情长回过头来。
瑶齐劝道:“这是您的神使,跟随您二十年有余,您不救救她吗?”
“我不便插手人间之事。”
“可是,她怀有身孕!”
“我只负责人类寿夭,身孕一事,与我无关。”
“这是您的孩子!我肚子里怀的,是您的孩子!”
就在众人争执间,江婉婷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霎时在众人的耳边炸开。
江婉婷怀的,是大司命的孩子?
与众人的惊诧不同,顾情长一脸淡漠。
“一派胡言,我断情绝爱,不可能与你欢愉生子。”
“我没有撒谎。”江婉婷对天哭喊道。
“上月朔日,您漫游江渚,我跟随您身后侍奉,神胎就是在那时候孕育。”
“放肆!出言污蔑天神,赶紧放火!”
祭司大声喝止。
他下令,众人便都将手中的火把扔向铜柱下的柴堆,火势顿以不可阻挡之势,熊熊燃烧起来。
瑶齐见状,赶忙挥手下了一场雨,扑灭了这场火。
“少司命,你这是何意?”顾情长不解。
“我要保她。”
“你觉得她所怀的,是我的孩子?”
“我不知道,但孩子是无辜的,我要保她生下婴孩,到时婴孩是谁的,一目了然。”
“你知不知道,插手人间之事,会遭天罚。”
“我知道,所以我向天起誓。”
“如果那不是我的孩子……”
“如果那不是大司命您的孩子,那我任由上天处罚。”
瑶齐就这样许下毒誓,只为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解离现在想起来,只觉得荒唐,如果当时,她能再细心一点,就能发现端倪,那样,她就能阻止瑶齐,瑶齐也就不会堕为凡人,更不会死了。
这一切,都是江婉婷和顾情长所为。
江婉婷怀的,根本就不是顾情长的孩子,而顾情长,他冷漠地没有阻止瑶齐,仍由瑶齐发下毒誓,最后导致瑶齐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如今,两个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