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月微一直未去深究过,陈牧阳的微信名是个N。
她刚出现时就是N了,也许更早。
所以N是章凝的N,从来都不是宁月微的N。
一切都早就有警告。
…
命运的齿轮马不停蹄地转动,宁月微的事业在这个暑假迎来变迁。其重大转折点是国内著名摄影师戚菀的工作室竟朝她抛开橄榄枝。
戚菀行事低调,但耐不住她在圈内的地位和影响力。消息一出,大家都刨根问底能被戚菀看上的人到底何方神圣,有何广大神通。
消息游走神速,一时间,落在宁月微身上的目光多如牛毛。
以至于宁月微每每到陈牧阳的公司拍摄都能听到有人指着她窃窃私语。
话题无非也就绕着她被大公司挖走的事谈来论去。
所谓“宁月微被大公司挖走了,身价大涨,前途光明一片,不必再局限于只能给一些小网红拍照了。”
作为大家口中的小网红之一,陈牧阳是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
…
这日,宁月微发现陈牧阳拍摄时的状态明显不太好,好几次叫他更换动作他都好似在神游。
今天的拍摄并不如以往顺利。
好不容易拍摄完成,他放好道具后径直朝她走来,主动邀请道:“等会儿陪我去吃点东西吧。”
没有问为什么,宁月微检查完照片后将相机关机,点头:“嗯。”
完工后两人就近去了公司外的一家烧烤摊,除了必备的食物,陈牧阳还点了几瓶啤酒。
双方各有心事,一开始两人都不怎么说话,就只是静静地坐着,时不时扭头看一眼烧烤摊,营造出一心等待食物出炉的假象。
空气压抑,密不透风。
等待的过程,陈牧阳放下手机,率先打破僵局。
他随意聊起:“突然有点好奇,咱俩认识这么久了,好像一直都没问过你,为什么你每个平台的名字都叫'不要拍月亮'?”
没料到他会提及这茬,宁月微愣了一下,如实解释:“因为拍月亮耳朵会受伤。”
陈牧阳:“?”
“小时候常听村里的老人讲指月亮会被刀耳朵。所以不要指月亮。”再加上她不喜欢拍照,所以当时就取了个不要拍月亮的特别名字。
对于她的解释,陈牧阳微微张着嘴,不可置信:“你是在卖萌吗宁月微?”
压抑的氛围总算有所缓解。
“?”
“信这个你傻不傻啊?”陈牧阳骤然笑起来。
宁月微陪笑。
暗忖自己确实是挺傻的,不过这也确实是这名字来由的一部分。
桌上之前的杯子被行人绊落,陈牧阳起身去找老板重新拿了个塑料杯,回来时看见老板的儿子在一旁的路灯下玩跳房子,蹦蹦跳跳一个人也自得其乐。
因此他忍不住问:“你小时候有什么喜欢的游戏吗?比如抓石子、丢沙包之类的。”
宁月微想了想:“捉迷藏吧。”
“捉迷藏?”
“嗯,我喜欢藏起来让所有人都找不到,我以前躲藏很厉害,只要我是藏方,基本都是胜利。”
“为什么喜欢藏起来让所有人都找不到呢?”陈牧阳关注点清奇。
宁月微乖乖答了:“一是游戏胜利的成就感,二是安全感。”躲起来总是让她倍有安全感。
她说到这里就停了,话题点到即止。
对于这些以往,宁月微向来不愿多讲。这就像是把自己脆弱的伤疤揭露,她不喜欢博取同情。
“你最近不是要买房了吗?差的还多吗?”宁月微转移话题。
心里想着不够她可以再补点。
“快了,我自己可以。”觉出她的意图,陈牧阳婉拒。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抛去先前的沉闷,氛围和谐。
点好的餐食这时已全部上桌。
宁月微拿了串烤蘑菇慢慢咀嚼。
“所以戚菀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陈牧阳给自己倒了杯酒,一杯下肚,他冷不丁一脸严肃,一直芥蒂的事情终于问出口。
她咀嚼的动作忽滞。
“你看,你所有事情都愿意跟我分享,却唯独这件事情,我竟是从别人那里得知。”
“你知道的,作为一个正常人,我肯定不会妨碍你去追寻你的光明前程,只是,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应该让我最后一个知道。”他的语调依旧缓慢,只是言语中多了些若有若无的质问味道,以及匿藏在言语之下的暗恼。
什么?
宁月微僵住,后知后觉,然后情绪止不住的下陷。
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了吗?他有问过她吗?他们这几年培养起来的信任就如此不堪吗?还是说……
想到那晚,一股无名的火气在心底乱窜,宁月微直视他的双眼,语气生硬:“可是你也不是什么事都告诉我了啊?”
那是他们第一次争执。
更像是一场冷战,陈牧阳没说话,到最后已经是一个人喝闷酒。
宁月微就安静坐着,看着他跟喝水似的仰头往肚里硬灌。
陈牧阳喝着喝着就醉了,没一会儿发起酒疯,情绪发泄,他竟起身无理取闹地要去薅老板的绿箩烤了吃。
她赶紧截住他,用力环住他的双臂:“我给你点其他东西好不好,这个有毒吃了对身体不好。”她抚着他的后背,像在顺毛。
陈牧阳这才不动了,和她一样,她早就发现他其实很好哄。宁月微心中那股无名的火气陡然散了。
宁月微正想松口气,他却突然揽住她。那双看垃圾桶都深情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看得她心跳止不住的加速,他却像是突然累了,宕机般的愣了一会儿,然后趴在桌上闭上了眼睛,紧闭的唇被酒水滋润得莹润泛红。
四周嘈杂,烟火肆意,他们也只是芸芸众生中无人在意的小小一粒,无人注意他们。
一来二去身上冒了汗,缓缓吐了口气。无奈地盯了他一会儿,宁月微情不自禁,忽然弯腰。
刹那间脸与脸间只一拳的距离。
乌云将月亮藏匿,她却突然抬手,指腹将他的脸上那块不知何时出现的烟灰轻轻擦去。
她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人来人往又烟消云散,暗涌浮动。
她不敢说,于是这个夜,无人知晓。
…
晚风沉闷,呼在脸上的全是白日积攒的热气。
走出浴室,宁月微打开空调,调控合适温度,然后打开电脑点开邮箱,斟酌着编辑了大篇文字,最后明确拒绝了戚菀的邀请。
自古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戚菀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摄影师来说确实是一个绝佳的选择,但选择了她就意味着自己接下来要离开南城。
宁月微看着这座她已然熟悉的城市,想起先前那个趴在桌上睡得安然的人。
显而易见,她暂时还舍不得离开。
错过了这个机会其实也无妨,只是前路坎坷些罢了,她本就是这样一路跌跌撞撞过来的。不附庸谁,她依旧可以走得很远,哪怕行程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