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摇曳,映着萧潇的左半张脸。
她掏出那日从黑衣男子身上拽下的一块衣角仔细查看,在回忆今天看到的那位公主身上穿的衣服料子,发觉竟然是一样的。
都以为萧潇只是单纯的盯着公主发呆,萧潇想到这里,忍不住笑出了一声。
她抬手,将手里的那块布料沾上火烛,燃烧殆尽。
[次日清晨——
随着萧如意的一声惊呼,几张颜色各异形状精美的风筝顺着风漂浮在天上。
萧如锦捏着风筝线,大大的眼睛一边注意着天上的风筝,一边用余光观察着萧如意的表情,在看到萧如意一脸吃惊的神情后,手中的线拉的更加卖力。
萧如意跑过去和她一同拽着:“六妹妹,你好厉害啊,竟然能让它飞的这么高!”
“嗯!”萧如锦被夸的笑脸盈盈,自从半年前自己被允许和萧如意一起听课后,来到前院活动的机会也多了些,这位五姐姐也是长这么大以来交的第一位好朋友。
这三架风筝,正是她央求着自己的母亲杜娘子所做。
许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萧如锦拉着风筝的线正要往萧如意的手里递,“啪”的一下,一只手就将风筝的线硬生生的拉断。
“母亲?您干嘛弄坏六妹妹的风筝啊!”
萧如意大叫起来,她的叫声响彻整个院子。
坐在听竹轩温书的萧潇听到这一下子,以为自己的妹妹出了什么事,便放下书准备出去看看。
萧如锦惊恐的瞪大了双眼,望着自己手中断了的丝线,一阵委屈和不解直奔心头,她抬头看着眼前这位面露怒色的女人,只是愣了一愣,然后就突然被人拽去身后,扑鼻而来的木兰花香瞬间包围了她。
一把羽扇!
萧如锦抬头,秦绒一身杏色外衣,鹅黄色的披风甩在自己的身侧,他正在用一种老母鸡护崽子的姿势,把萧如锦拉着在身后,躲开了萧夫人扬在半空中的手。
“秦公子是从来没有学过规矩吗!在场这么多女眷,你一介外男竟然私自露面,是想羞辱萧家吗!”
秦绒皱着眉头,这么多的女人,他的胸口有些疼的过了头。稍微平缓了一下呼吸:“萧夫人这么动气,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她还是个孩子,怎么回事,惹得您生了这么大的气。”
萧如锦缩在秦绒的身后,使劲儿的嗅了一口他身上的气味,又担忧的看了看前面。
“是母亲不讲理,冲过来撕了六妹妹的……”
“闭嘴,滚下去!”
顾夫人冲着萧如意怒吼一声,吓得如意发了呆,长大了嘴巴忘了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萧潇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场景,秦绒怎么进来的。
她看到了地上撕毁的风筝,又看见了怒气冲天的顾夫人,以及吓得哇哇大哭的萧如意,和像只受了惊的小猫,躲在秦绒身后的萧如锦。
真是不知道萧夫人和杜娘子有什么仇怨,如果单单只是争宠,杜娘子已经深居简出了,为何萧夫人还是这么气急败坏。
萧潇抬手叫来守城:“骑上马,去迎父亲,这会儿应该下朝了,请父亲速速归家。”
守城领了命回身出了门,萧潇整理了一下思绪,走上前拉过了萧夫人:“母亲,父亲快回来了,还是早些准备早膳为好。”
萧夫人听了萧潇的话,动了动身子,但马上又冲着秦绒身后的萧如锦吼道:“你赶紧死到后院去,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偷偷溜到前院来,我就撕烂你的脸!”
这是什么话,竟然对着一个十岁的孩子说。
萧潇不解的看着躲在暗处的杜娘子,眼神闪过一丝怜惜。
萧如意被萧夫人拉走,只剩下秦绒和萧潇两人。
秦绒笑出声:“你家怎么和唱戏似的,一会儿一出大戏。”
萧潇:“你怎么来了。”
秦绒:“自然是思念你,无法排解,就只能来见你了。
萧潇:“恶心。”
秦绒摇着扇子,将身后的萧如锦拉出来;“我父亲要我来给萧大人送最后一笔款子,正好赶上了这事儿。”
萧如锦不舍得松开秦绒得衣角,站在了萧潇得身旁。
萧潇看着缩在暗处一直不肯露面得杜娘子。
身后的萧如锦小手哆嗦,萧潇叫过下人婢女:“来人,送六小姐回院。”
萧如锦不情愿的撒开手,被下人推着走。
秦绒自然是注意到了的,他笑意盈盈,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将自己手里的羽扇包起来,递给萧如锦:“来,送你个礼物,只是白金孔雀的羽毛做成,当个稀罕玩意儿,别难过。”
萧如锦红着小脸接过,然后随着下人回了后院里。
过了半晌,秦绒还没有走的意思。
萧潇这期间刮了三次茶盏,这是主仆之间的暗号,意味两人体会。
她饮着茶,站在一旁的守城扬了扬手:“小书,老爷让你备的青花盏怎么样了。”
小书走过来:“都已经妥了,只等公子出发。”
“出发?萧公子要去哪里?”秦绒放下茶杯,一双小鹿般的眼睛似乎真诚无邪。
“是父亲要我去给城西的张家回礼。”
萧潇言外之意,我要出门了,你差不多也走吧。
但秦绒却惊喜一笑:“巧了,我也要去张夫人家里,上次赏花宴结束后,张老夫人要我挑几簇花送给她欣赏,奈何我的花园实在是大,我想有心挑给她老人家最好最艳丽的花,也足足修养了半月有余。”
萧潇表情尴尬一笑:“既然是秦公子用心之作,应当是郑重的单独上门去拜访老夫人,才显得足够贵重。”
秦绒看着她,眼睛不自觉地笑成了一弯月牙:“我车马被自己家的车夫前几日上街赶坏了,要不就同你一起吧。”
勉强应下,两人便一起出了门。
守城撅着大嘴,走路故意撞了秦绒一下,这人眼睛始终笑着,连连说着不妨事不妨事,可萧潇瞥见的,又是一脸的冷意,深觉这人不简单。
马车停在秦府,秦绒下车去取花。
秦绒同萧潇告知,转身便进了府里。
一名小厮迎上前来,想要接过秦绒的外衣,却被他伸手挡住:“去花园,箭几枝月季。将那几盆上个月受了寒,快要死了的,连根刨出来,绑在一起,找个玉盆放进去。”
小厮不明就里:“公子,那放土吗?”
“嗯?”秦绒眉头凝成一大团,他扭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手下:“不放土,让它现在立马死了好了,我正好送礼呢。”
另外一名小厮小跑过来,伸手打了一下那人的头:“蠢东西!不放土找玉盆做什么,现下干死怎么往外送。”
他又连忙作揖:“公子莫气,小人这就去挖。”
另一头的马车上,萧潇正在闭目养神,听得门帘外愤愤的守城,宽慰道:“你不要表现的太明显,对双方都没有什么好处。”
守城蹭的一下转头:“公子,这下贱人家竟然三番五次的纠缠不放,怎么就这么让人难受。”
萧潇听到“下贱”两个字,心中不由得一颤,许多刀剑的画面在脑海中飞驰而过。
她微微开口:“这世间,下贱的人,就没资格做一些事情吗。”
守城并没有听出话里的悲凉,只一个劲儿又说道:“商贾之流怎么能和您的身份相比,他几次贴上来纠缠公子不放,怕是盯上了公子日后的大好前程,为自家的产业博得一个保障和支持罢了,公子要小心啊。”
萧潇不语。
守城只当是自家主子疲乏了,又狠狠的损了秦绒几句。
萧潇沉默听完,又一言:“下贱之人,是不是做什么事,都让上品之人觉得可笑之极。”
守城还想说什么,秦绒正巧出来,抱着一盆红艳的月季,走向马车。
守城不自觉的撇嘴,并送上一个大大的白眼,秦绒权当没看见,自顾自的高兴着,挑开门帘,引得车檐上吊着的铃铛丁宁作响,他一个侧身,挪坐到了马车里。
车内顿时香气异常。
萧潇看着他怀里的那盆月季笑道:“秦公子究竟是有什么魔法,竟然在一整片的小山上种着月季,还能经历整个寒冬。
秦绒:“你想知道,那就再去我家一趟,自己去看看,我只给你再打开一次。”
萧潇看着秦绒的眼睛,嘴上是真诚的笑,“我觉得什么花,若是只能藏着掖之来欣赏,也就失去了应有的趣味。”
秦绒捻下一只花递给她 :“重要之人见重要之物,花是我养的,我想让谁见,就只能让谁见,这并没有什么道理。我是他们的主人,我让谁去赏,谁就是这花最大的贵人,自然能有最大的趣味。”
说着,秦绒又捻下一朵开得正佳的花,别在萧潇的腰间:“这就不是藏着掖着了,你闻,香吧!”
两人你来我往的打着哑谜,转眼之间马车便摇摇晃晃的停到了张家门前。
有人打着伞迎上前来,萧潇答谢之间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清透明亮,正洋洋洒洒的同院子里的人讲着话。
细小的雪花洒在伞上,吹打出细细簌簌的声响。
萧潇拍打掉身上衣摆的湿雪,抬头之间便听到那人停下交谈,转向叫自己的名字:
“子卿!”
顾程思一身鹅黄,高挑束发,顶着双肩白雪,一脸晴朗,站在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