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外面守着的保镖打开,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看起来清秀斯文的男人走了进来,从面容看不出年纪,但是打扮十分成熟稳重。
他的视线在扫到喻然时微顿了下,很快就移开了。
“老板!”那男子对着陆景绍颔首。
两人走向了沙发区,那男子低语了几句,陆景绍没有言语,面上也看不出情绪。
事实上,无论跟在陆景绍身边多久的人,都不可能看懂他表情或语调中的真实情绪。
即便聪明如顾思年也拿不准,安静等了片刻后,才低声请示,“我们要不要再派人去找?”
陆景绍手指轻敲扶手,似在思忖,过了好一会儿,才淡声道:“这次他舍弃了陆继铭这颗棋子,又在集团失了势,只会藏得更深,先别浪费时间了。”
他不再说这件事,抬眼看向顾思年,后者连忙会意,“人都到齐了,现在等着您下去。”
准备等人走后放手饱餐一顿的喻然,对上了陆景绍突然瞥过来的视线,夹鹅肝排的动作顷刻顿住。
而此时,相隔一层的房间里则是另一番场景。
宽敞的会议室中间摆着一张巨大的长方桌,两侧均坐满了人,年龄不一,有年迈的老者,也有青壮年,各个衣着讲究。
年轻漂亮的服务员小心在旁边伺候着茶水和点心。
久候的人一直未出现,有人开始坐不住了,但现在集团形势急剧变换,即使心中有异议,最后也只能强自忍耐。
在望向门口数次后,终于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音,霎时所有的声音都静了下来。
会议室大门打开,陆景绍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少东家。”有人站起身打招呼。
陆景绍随意摆了摆手,走到了长桌尽头,随手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众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有人率先开口:“少东家,真的是陆继铭杀死了大老板吗?”
任透走上前,将几张照片扔在了长桌中央。
所有视线汇聚在一处,纷纷倒吸了口凉气——森白灯光清晰映照出了陆冕凄惨恐怖的死状。
“我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大老板被陆继铭挑断了全身经脉,最后一枪毙命。”任透冷冷道,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视过众人,“他的目标是找到成瘾性药物的合成配方,这个你们应该都清楚吧。”
最后一句话落下,屋子里空气瞬间爆炸开来,咆哮、咒骂不绝于耳。
毫不意外,也有质疑。
“仅凭一张照片,怎么能断定就是陆继铭干的?”
“你什么意思,少东家难道会捏造事实?谁不知道陆继铭这些年狼子野心,觊觎老东家的位置已久了!”有人立即作出反驳,拍桌回应,
一群人各持己见,吵得不可开交。
陆景绍靠坐回椅子,闭了闭眼。
嘭!
任透一记重拳砸在了桌面上,狠戾的动作和表情立刻让所有人强忍着噤了声,他们还没有忘记这酒店是谁的地盘。
“吵什么吵!”任透冷冷瞥了眼提出质疑那几人,冲着门口吩咐,“带她进来。”
数道疑惑的目光重新投向门口。
大门再次推开,走进来的却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女,身材单薄瘦小,一身衣服泥迹斑斑已经看不出原貌,细看还有好几处磨损,容貌却是惊人的美!
完美精细的五官透着少女的清丽,深邃的眉眼轮廓却又平添了一股凛冽的英气,是极具辨识度的美!
特别是那双眼睛,明净清澈的眸子眸触及众人视线时,胆怯和惶恐仿佛都快溢出来了,让人不禁心生怜惜之情。
陆景绍微笑冲她招了招手,女孩儿这才小心翼翼走到他身边的位置坐下。
“少东家,她是谁?”有人提出了大家的疑问。
“别怕。”陆景绍偏头看着女孩儿,温声道:“告诉他们,你是谁。”
喻然从跟着陆景绍下楼来,就差不多明白了他的意图,这恐怕也是那天晚上他改变主意带她走的原因——她是整个事情经过的见证者。
且她是喻寒的女儿。
喻然视线微垂,“我叫喻然,我的父亲是喻寒,两年前他为了救东家而死,他死后是东家收养了我。”
她轻抬眼眸,秀美水灵的眼睛顷刻积蓄了水汽,哀切溢于言表,她轻抹了下眼睛,这才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那把匕首,呈放在了桌面上。
所有人惊诧对视,集团里自然人人都认识喻寒,但没人知道他还有个女儿,更不知道陆冕会收养这个孤女。
可那把刻着红色蛇鳞纹路的匕首,一眼便能认出来,这种匕首样式并不常见,因此但凡见过的必然都记得。
那是喻寒随身常带的武器,上面的每一道痕迹都昭示着他过去骇人听闻的战绩!
没人能从他的身上拿走这个东西,就像此刻,没人能质疑这把刀主人的身份。
喻然指尖一下又一下磨砂着刀柄,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从陆冕这次策划逃亡开始,将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在众人越发惊愕神情中,她轻声总结道:“是少东家杀了陆继铭,替东家报了仇。”
“真相”大白,会议室再次炸开锅来,喻然抬头正对上身旁人微笑赞许的目光,她知道,他是满意的。
“这个狠毒的短命鬼!太可恶了!”
“该死的陆继铭!”
“大老板这两年都没出现,原来是被这个狼崽子盯上了!”
“少东家,那配方呢?陆继铭找到了吗?”
随着喻然离开,会议室的门重新合上,陆景绍收回若有所思的视线,这才看向发问的那人。
“没有,这个配方消失了,”他右手轻轻按向桌面,“也许......它原本就不存在,你们有谁见过吗?”
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见过。
陆冕当年在东南亚□□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但是随着新型交易产品和技术的出现,传统产业逐渐力不从心,加之几个儿子的插手,集团开始出现了各种声音。
于是他花了大价钱让人研制了一种药物配方,传闻这种药物可以帮助放松人压抑的精神状态,但成分却并不似毒品,对身体损伤不大,成瘾性也可控,这样的东西极受当代年轻人的追捧。
当初的试验品一出,就在市场上掀起了巨浪,很显然,这将成为集团最新、风险最小的一条业务线,但是最终的配方却迟迟没有出来,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可是如果真的没有配方,如果这只是陆冕想稳定集团势力的噱头,那岂不是白白惹上杀生之祸?
他们自然不信,新的产业线意味着新的生机,他们等待已久,没有人愿意就这么放弃。
“陆豫安不是和陆继铭一伙的吗?配方会不会在他手上?”
“胡说!他是大老板的长子,第一顺位继承人,集团迟早会是他的,他有什么必要这样对大老板!”立马有人站起来反对。
有人小心翼翼看了眼陆景绍的脸色,开口打断,“说什么呢阿筠!谁会认陆豫安作集团老板,若不是少东家这次赶回来阻拦,又替大老板报了仇,他还不知道会怎么瞒天过海呢,我们现在只认少东家!”
有人附和接话,“就是,集团就该交给少东家来管。”
附和声越来越多,原本两方对峙的场面顷刻变成了一边压倒性的讨伐和斥责。
那个叫阿筠的中年人脸色十分难看,他看了眼自己身边的同伴,见他们都没有半点开口帮忙的意思,也只能硬生生吞下想要出口的话。
“无论在哪里,我们一定要找到配方,”另一人道,“这些年其他帮派没少找我们晦气,这条利益?线肯定能帮集团重新得势,所以不能放弃,少东家,您说是不是?”
他们坚信这个合成配方未来会产生的效益会不可估量。
“我从不相信真有那种能彻底控制人情绪的药物,所以也没有打算找这个下落不明的东西。”
可能因为年轻的缘故,陆景绍一贯是没什么架子的,当他用这种淡然表情说出这句轻飘飘的决定,一时间却没人敢反驳。
众人各自揣测着,没有出声。
陆景绍看向了阿筠和他身旁几人,脸上慢慢浮现出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而且,如果那配方真在陆豫安手上,谁知道他已经做到哪一步了?”
阿筠等人再清楚不过,如果陆豫安拿到了配方,又怎么会跑路!
“他哪里来的配方!”阿筠终究忍不住出声反驳,“如果有配方,就不会被你逼得走投无路,最后铤而走险!”
“阿筠!”他的同伴出声制止。
眼见多年的心血功亏于溃,同伴又贪生怕死不作为,极度不甘带来的不管不顾,反而促使阿筠情绪更为激动,他腾地站起身,高声道:“难道不是吗?大家又何必在这里装模作样,谁还不清楚集团早就各自为营了,不然东家为什么这些年不敢回来!你们难道不清楚自己都在为谁卖命?”
他转向陆景绍,“自古成王败寇,我们输了,要杀要刮随你便,但你别想给陆豫安泼脏水!他如果拿到了配方,集团今天就不会是这样的态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最清楚!”
桌椅摩擦声中,好几个青年腾地站起了身,神色不善地盯着阿筠,如同狼豹盯上了天敌,只待一声令下,便会上前将他撕碎。
任透低声请示:“大哥?”
陆景绍神色看不出丝毫愠怒,他抬手制止了属下。
“你说得很对,”他唇角笑意倏而加深,“是我把他逼得走投无路,他为了逃命,只能丢下曾为他卖命的亲兄弟,还有你们这些忠心耿耿的拥护者——”
“——任人鱼肉。”
阿筠蓦然一怔,他没有想到陆景绍会直接承认!随即愤然斥道:“这些年东家没少扶持你,否则你怎么能这么快在北美做到呼风唤雨,可你最后却引导他们自相残杀,简直毫无人性可言!”
“人性?”陆景绍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他站起了身,慢慢踱步走到了阿筠身边,笑着反问:“为陆家做事这么多年,你竟然会相信这个东西?”
阿筠似乎还未感觉到危险降临,“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陆家的人都没有这个东西。”
阿筠盯着陆景绍微笑的脸,没有反应过来。
陆景绍的神情依旧放松,靠近他,缓缓道:“相信我,因为我从来——不骗死人。\"
椅子呲拉划过地面发出刺耳声响,却又戛然而止。
所有人同时瞪大了双眼,齐吸了口冷气。
——伴随咔嚓一声脆响,反应未及的阿筠被一把拧断了脖子,整个过程干脆利落,仿佛只是一瞬。
随着脖颈上那只手收回,尸体“砰”一声栽倒在桌上,鲜血从嘴角淌出,滴在白色桌布上。
陆景绍的表情始终平淡,甚至有些漫不经心,没人看得出他起了杀心。
他伸手去拿桌上的餐巾,所有人都在惊吓中踉跄着站起了身。
他却仿若未觉,慢斯条理地擦拭着手上沾染的鲜血,慢悠悠抬眸,“还有人对这件事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