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四周响起一阵热烈掌声。余因抬起头,原来是余年年要登台表演了。
余年年换上了轻薄的海棠红纱衣,扭动着腰枝,矫若惊鸿,婉若游龙。纤细玉手在空中舞动着。裙摆随着音乐的节拍飘荡,几撮碎发微微散开,娇俏又妩媚。
曲终,余年年微微福身,随后笔直地站在原地。四周爆发热烈的掌声,久久不息。
余年年忽然转头,看向余因,朝她淡然一笑,这笑中夹带着一丝不怀好意。
余因后背一僵。
果不其然,余年年对着皇上,以撒娇般的口吻说道:“父皇,儿臣听闻月汐姐姐为了这次百花宴整日练舞,一刻也不曾休息。不如让月汐姐姐上台表演一番?”
余因:“……”
皇上沈敬坐在正中间的位置,身侧坐着林贵妃,她慵懒的靠在榻上,仿佛没有了骨头一般。
听到这话,余因正要开口回绝,林贵妃先笑着应了声:“好啊,既然月汐这般努力,我和你父皇定允你来展示一番。”
沈敬搂住林贵妃开口道:“来吧,因儿,让父皇看看你的成果。”
…… ……
余因幼贪玩,对琴棋书画不感兴趣,对舞蹈也不精通,闲余时间便花在了读书上。因此余因比年龄相仿的闺中女子更要聪颖。
余因没有急着解释,反而顺着他们胡诌:“多谢父皇贵妃好意,不过儿臣昨日练舞太用功,不小心扭了脚,只得下次宋大将军的庆功夜宴,儿臣再献丑了。”
林贵妃还想说上几句,这时有一个身影吸引了宴上所有的目光。
他一袭红色飞鱼服,尖利的眉眼,那双眸明亮寒凉,俊秀的脸庞尽是清冷,腰配黑色腰带,手执绣春刀,刀柄刻有一个“陆”字。令人心生寒意。
“锦衣卫指挥使陆景珩拜见皇上。”那个男人颔首行礼。
皇上地目光柔和了几分,缓缓道:“爱卿平身,落座吧。”陆景珩坐了下来,在祈宿的正前方。
陆景珩身边不断有人来敬酒,陆景珩一一回绝。
余因盯着陆景珩,想着对付他的决策。陆景珩察觉到了视线,看向余因,余因并没有收回视线,反而端起酒杯,似笑非笑的向陆景珩的方向伸了一下。
陆景珩似乎是笑了,一种近似嘲讽的笑,他也举起酒杯朝余因伸了过去。
祈宿把两人互动尽收眼底,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陆景珩。
一个身着杏红色的软段百褶纱裙的女子抱着琵琶走上台走上台。白皙的肌肤与纱裙杏红相互衬托。她拥有高挑的身材,薄纱遮着脸却挡不住自身的气质,夹带着一丝媚意。
“犹抱琵琶半遮面。”
女子微微行礼:“民女蛮欢拜见皇上。”她的声音娇媚婉转。
余因总觉得自己在那里看到过她。
“不必多礼。”皇上微微颔首。
林贵妃却皱了皱眉,不善的眼神在蛮欢的身上上下打量。
一个婢女搬来一个紫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放到了台上。
蛮欢落座,玉指在琵琶上拨动着,清脆婉转的声音倾泻而来。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为幺。”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余因托着腮,吃着盘子里的糯米糕,静静地听着。
蛮欢弹的曲子是著名的凤求凰,讲述的是司马相如为求爱卓文君所作的名赋。
…… ……
余因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祈宿的身上。
思绪回到七年前,余因那时十二岁,祈宿也十二岁,因为余因被误伤,两人结下了梁子,准确地来说应该是是余因单方面结梁子。
余因带着小侍卫每天准时准点找到,让小侍卫按住他,自己挠祈宿的脖子,边挠边嚣张的说:“叫声公主姐姐我就放了你。”祈宿被挠的面色潮红,双眸湿润,也紧紧的抿着唇,死活不开口。
后来余因撞见祈宿被将军家的儿子堵在墙角捶打时冲了上去,怒气冲冲地说:“宋狗安!你给我住手!”
祈宿眼神复杂的看着余因。
将军家的儿子宋昭安壮的像个小牛犊,被骂了就和余因扭打起来,两个人你一拳,我一脚。余年年看到他们打架劝也劝不动,哭的梨花带雨,最后把大人们都喊了过来,还惊动了皇上。
事情最后以禁足祈宿一个月为终。
小牛犊走后,余因才开始掉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她把眼泪都抹在了祈宿的衣襟上。
祈宿轻轻地拍着余因的后背,无奈地哄道:“公主别哭了,再哭明天眼睛就又要肿了。”
余因瞪了他一眼,抽咽地说:“你,你怎么这么,这么怂?还,还不还手!”
祈宿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一个是本国的将军之子,一个是敌国的质子,他被单方面是爱国心切,如果双方打起来,什么样子的后果,他是清楚的,他现在承担不起。
祈宿轻轻的抱住余因,认真地说:“谢谢公主。”
余因的白净脸变成了不自然的绯红色。
“祈宿。”
“嗯。”
“虽然本公主也偶尔被欺负,但是罩着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祈宿沉默了许久,开口道:“我以后不会再让公主受到欺负了。”
“哼,你比我还能吹。”
…… ……
好景不见长,几个月后的某天晌午,余因去找祈宿钓鱼,他房间却里空无一人,她把钓鱼竿和水桶放在地上,趴在桌子上吃着的点心,不知不觉地等了好久,模模糊糊的就睡着了。
…… ……
余因醒来时,已经傍晚了,狂风怒号,剧烈的拍打着门窗,夜晚风与云交接,电闪雷鸣,雨哗哗的下着,雨水飞溅,雷也噼里啪啦的作响,云早已乌黑成一团。
余因有点发怵,心里琢磨着祈宿怎么还不回来,等了一会儿,见祈宿还是没有回来的迹象,她回到邀月宫,派了宫中上上下下所有的人手去寻。
余因也取了一把油纸伞,在皇宫门口等着。
寒风像皮鞭一样,抽打在余因的身上,又冷又疼。雨水已经浸湿了她双鬓的青丝。余因的双手冻僵了,却依旧举坚持举着伞等祈宿回来。
霜降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小袄小跑到余因身边,气喘吁吁的说:“公主,雨太大了,您先回去吧,奴婢帮您盯着,祈公子回来奴婢和您说一声就行。”
“不必了,我再等会儿,你加派人手继续找。”余因的语气坚定且不容置疑。
霜降轻轻叹气:“奴婢知道了。”她把月白色的小袄披在余因身上:“公主,冷了就回来,千万不要冻着。”
…………
暴雨愈来愈大,雷公愤怒地咆哮,震耳欲聋,电母也丝毫不逊色,在漆黑的天空中劈开了一条银白色的裂口,狂风大作,雷雨交加。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一个人影朝这里走来,那是祈宿。他没有带伞,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
他眼眸低垂,面色苍白,在暴雨中缓缓地走。
余因已经冻的发抖,看到,她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提着裙子跑向祈宿,紧紧地抱着他。
祈宿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公主,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极淡,带着冰冷的气息。余因没有察觉到,“祈宿,你去哪里了?”她眼睛通红,哽咽地问。
祈宿顿了顿,而后说:“有点私事,雨大了,公主回去吧。”言罢,祈宿抬脚就要走。
余因想要拉住他,突然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的倒下,余因最后只记得她没有倒在冰冷的地上。
以后的日子,祈宿像变了一个人,待自己冷淡。余因有怀疑过祈宿失忆了,但是每次余因去试探时,祈宿总是能够正确的回答她问的问题,并且告诉她,自己不想被别人打扰。
后来,余因很少再见到祈宿,甚至一年来仅仅见过一两面,而且是在除夕夜宴和皇帝的生辰宴上。
就在余因快要忘掉还有这个人时,他们却相遇了,相遇在那个充斥着鲜血的月夜。
……
曲终,宴席上,掌声、笑声、欢呼声震耳欲聋。余因的视线从祈宿的脸上移了下来。
皇上也鼓掌:“好,好啊!真是让朕刮目相看!”
蛮欢娇媚一笑:“谢陛下夸奖。”
二皇子的目光停留在蛮欢身上,挪都挪不开。
余因也看她,越看越熟悉。
她忽然注意到蛮欢和祈宿交换了一个眼神。
余因瞳孔猛的一颤。
她认出来了,台上的女子是祈宿的人。
他这是要干什么。
在皇帝身边安插眼线,祈宿有什么阴谋?
余因不寒而栗。
…… ……
余敬略略思惆了下,随即道:“此舞姬甚甚合朕心意,封为常在吧。”
余因下意识看向祈宿。
果不其然,祈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注意到过度炽热的视线,祈宿也对上了她的目光。
二人对视。
半秒后,余因率先收回目光,假装淡定,她伸出手端起桌子上的瓷茶杯就往嘴边送。
烫意在口中蔓延开来,就那么一瞬间,余因烫到失去表情管理。
祈宿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
她把茶杯轻轻地撂在桌上,指尖被烫的微微泛红。
祈宿见状把自己桌上凉茶递给了余因,随口道:“此竹叶茶产于长缨,公主尝尝味道如何。”
余因指腹碰了碰茶杯,触之冰凉,恰好解了那股痛劲。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