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脑里装了浩瀚的天和海,可惜是看不见的景色,唯一入眼的,是一片白茫茫。
梦境美得不真实,跟相亲团队用来唬别人相亲用的美满婚姻模板一样。
但是好像又不一样,他哭了,娶到自己他开心傻了。他又害怕,害怕一切不真实,如果梦境里他知道这只是黄粱一梦的话,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会崩溃吧。
一天的课她是熬不下去了,陆扬是千万只啃噬她心脏的蚂蚁心脏。
她逃课去找他,看着电梯里一点一点上升的数字,三楼、四楼、五楼,到了。
我离你又近了一点。
走在医院长廊,她脚步不自觉再次加快。
马上,马上。
她把手放在扶把上,缓缓开门,脑袋向里探去。
病床上整洁干净,没有人,周围的杂物也收拾了个精光。
莫桦向大叔投去询问的目光,发现大叔也看着自己。
他低头叹口气,“他早上走了,转院了,他不说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你昨天来我让他和你说,但是它一直很抗拒。”
用得着这么躲吗?
为什么?
她还是那个问题。
她点头道谢,随后离去。
海边的烧烤摊,她点了十听啤酒和一些烤串,凝望着远处绚烂的烟火和人满为患的海边,只有她一个人,寂静,沉默,与世隔绝。
好久没来了,顺着小路两旁的线条看不到尽头,尽头成了一个黑点,路灯星星点点,天上星星缀有几颗。
依稀记得这里曾经来过,已经忘了尽头是什么了,我望不见小路的尽头,也望不见未来的你。
“哎呀,忘了,今年芳龄二十五了,也不小了。”她吃力地抬起手揉揉脑门,晕得不行,笑得饱含自嘲的意味。
天空中忽然下起雨,一大滴雨水落在脑门,啪嗒一下,莫桦恍惚又以为有谁朝她扔纸条。
“别闹啊。”她眼里世界模糊。
天空下起大雨。
云朵里雷电交加,世界一片淅沥,雨水打湿她的头发,发丝黏在脸颊。
呼吸困难,急促,鼻腔堵住。我在海边张望,任凭雨水湿身,却也走不动一步。
可是茫茫大海也再没有你的踪迹,无论现实或游戏。
耳里传来空中雷鸣,雨落声响,肺要吸烂了,打着哭嗝一步步走向长椅,垂头抵住靠背。
不见就不见了,再也别让我看见你。
醒来的时候,她躺在医院的床上,空白的天花板,眼睛酸涩,喉咙灼烧般疼。
“病人醒了。”有个护士说道。
她无心关心病情,眼光一直停留在天花板。
头昏眼花,可能是发烧了,时不时还咳嗽,痰也懒得吐,卡在喉咙里。
医生来了,“发烧多少度。”
旁边的小护士应道,“38.4度。”
医生抬眼问莫桦,“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没动静
。
医生皱着眉看了她的眼睛,眼神没有焦距,面部也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具标本一样。
“莫桦?莫桦?”护士叫了两声她的名字,她终于回过神来,眼皮轻颤了一下,看向医生。
“感觉怎么样?”
她摇摇头,喉咙发炎,她不想说话,也不想动,喝水也懒得。
“赶紧通知家属来照顾你吧,你现在状态不是很好,肺炎要吃抗生素,精神也比较萎靡。”
她依旧摇头,医生叮嘱她好好休息就走了。
病房里安安静静,她也沉寂。
过了好半响她慢慢起身,感觉浑身干燥,脑袋很烫,胸口闷得好像不会呼吸了。
她一点一点的地朝门口走去。
……
陆扬转了院,躺在同样的病床上,望着同样的天花板。
他靠着窗户,手机放着通讯录,一是妈妈,二是爸爸。
他大拇指放在备注上空,又放下,又放上去,反复了好几次,终究还是没按下去。
算了,再等等吧。
他回到床上,看着之前写好的日记。
一页页翻,几乎每页都有莫桦,从各个方面写她。
他想了想,没上学一共三个月,钱快用完了,每天在医院都很枯燥,总是一个人,平静的度过每一天,想出去走走,看看我们一起看过的海,都忘记长什么样子了。
2034年8月16日
出不去,依旧呆在无聊的地方,想出去看看,不想治病吃药了,感觉快要死了。
闷死了,要是她在多好,讲讲笑话,聊聊八卦,不过还是算了。
我是胆小鬼,我不敢。
我记得镜子里自己消瘦得凹下去的脸,还有很久没理的胡渣,丑得不能再丑。
陆扬起身去坐电梯,打算到外面坐着晒会太阳。
莫桦站在一楼电梯那等电梯,打算到最高楼层去看风景。
左边的电梯开了,她进去点了最高楼层。
三秒后右边电梯的门开启,陆扬从里面走出来。
他坐在一楼外面的长椅上,阳光温暖,天光明亮,不像几天前一样下着大雨。
他打开日记本接着写到:今天天气好,阳光温暖,出来闲逛着,比呆在病房里好,生了病,在医院就像困兽,想出去可是又没办法。
昨天病发了,痛得浑身冒汗,五脏六腑都要撕裂开来,浑身的哆嗦直不起身子,够不到呼叫医务人员的按钮,一个人在床上挣扎有如深渊野兽,痛死了,痛得想死,可我看到今天的夕阳,忽然感谢自己活到了今天。
医护人员告诉我必须要有家属陪同了,我踌躇好久,才拨通父亲的电话,我沉默了好一会才和他说,他也沉默了好久。
他问我在哪个医院,语气里有点难以置信,我刚开始知道也是这个反应。
我告诉他位置他才真的相信,可能是在崩溃的前一秒挂了电话,我没听见他哭。
上了最高楼层,莫桦站在只能开一道小缝隙的窗户边吹风,夕阳的光影柔美温和,她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行人,脑子依旧装不下什么东西。
长椅上也坐着一个和自己一样安静的人,穿着病号服,没人说话,却也安详。吹着风,偶尔拿着笔在本子上记点什么。
挺好的,她莫名想到那个人。
其实一个人也挺好的,总不会伤心吧。
直到月色入户,那人起身回去了,莫桦才回了病房。
他们不知道,在同一时间,他们看了同一个地方的夕阳和月亮,见识了同一天的风景,在一个平常的地方,无人知晓他们的擦肩而过。
……
陆父知道后连忙请了假,带着陆母一起到他上学的城市,到了他所在的医院。
陆母在开门的一瞬间,看见消瘦的,病态的,样子陌生的儿子一瞬间泪流满面。
她抱着他,嘴里呼唤着他的乳名,一颗颗温热的泪珠掉在他脖颈,一声声呼唤刺在他心里。
他憋着泪,拍着母亲的背,轻轻安抚。
父亲背对着自己,看着窗外,手指甲把手心掐的通红。
他知道,他坚强的父亲也会有一天忍不住哭泣。
他没敢现在说自己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这个夜晚是父亲安静的隐忍。
在这个夜晚,淋漓尽致地诠释了什么叫作亲情。
父亲一夜没睡,烟一根接着一根抽,母亲守在床边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痕,在背对着父亲的另一面,他枕头湿了一大片……
第二天他醒得很早,病发了,他再次疼的浑身冒汗,陆母亲三步并作两步,慌慌张张的去叫医生,止疼剂注射完了一会,他没那么疼了,起身拿起笔记本,颤颤巍巍地写下歪扭的几个字。
有家人真好。
……
莫桦病好了之后他们全家去外面好好吃了一顿,但是她高兴不起来,好像没有什么能让她开心起来了,什么都懒得做,懒得起床,懒得学习,懒得应付学校各种的人际关系。
她辍学在家,心情还是没能好起来一点。
辍学三周,她听到了陆扬退学的消息,她什么也没做。
哦,退学啊,我知道,迟早的事嘛。
……
时间跟着日历一页页翻过,学校的同学们快要高考了,莫母有些焦虑,“莫莫,高考我们要不还是考一下吧,好不好?”
她失神几秒,眼眸垂下“好。”
以前考年级第一的你,会连高考也不来吗?
……
“叮咚,请听题……”英语考试在播放听力,莫桦什么都没听进去。
接下来的所有考试也一样,她写了点选择题和送分题就没有再写了。
高考完最后一天,所有人都出去外面狂欢,她走过所有考场,始终没有那人的身影。
“宿主攻略任务失败,挑战未完成,你可选择回到主世界。”
陆扬,我把你弄丢了。
莫桦没离开游戏,她又去了当初淋雨的那个烧烤摊,老板看到又是她,“你怎么了,上次淋雨的那个小妹是你吧?发生啥事了?你上次一个人边哭边淋雨,哎呀妈呀给我吓得。”
她苦笑一声,“就…我把我喜欢的人弄丢了。”
老板身子一顿,“啊?”又连忙捂嘴,“啊没关系没关系,总能找到的。”
笨拙的安慰总是比花言巧语更加质朴和珍贵。
她淡淡笑笑,“我可能……找不到他了。”
老板一副热心肠的样子,一脸说道样子地安慰,她就在一边静静地听着,打算听完这次说道就走。
她喝着酒,一点一点地迷糊下去,她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
总有一天会相逢。
但愿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