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妈妈。”
破旧的房门后,小女孩探出头来,远远地对她挥手。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我马上就回来。
回到你身边。
想说出的话无法说出口。她向女儿走去,距离却并没有缩短。她开始恐慌,步子越迈越大却无济于事,最终忍不住奔跑了起来。
但无论她怎么努力,女儿的脸仍然越来越遥远。
孩童稚嫩的呼唤远远地飘过来,断断续续的,逐渐融化在呜咽着的风声中。
“妈妈……妈妈。”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要抛下我。”
像是尖啸,像是悲鸣。
“——妈妈?”
从梦魇中挣脱,白石志美猛地睁开眼睛。
病痛让她浑身上下都酸痛不已,尤其头疼欲裂。
“终于醒了?”
一个黄发扎着小辫的青年坐在她躺着的床边的沙发上,手里正把玩着一副弓箭。注意到她的动静,他懒洋洋地抬头望着她:“你还真是睡了很久啊。”
白石志美刚醒,眼前还有点发黑。她按着额角,仔细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辨认出来。
“你是医院花园里的那个人。”白石志美慢慢回想起当时的情况:“我又晕倒了,是你扶住我……”
再然后就在这里醒来。
白石志美有点吃力地从床上坐起,环顾四周。
这里有点像地下室,四周没有窗户,装修非常简陋——和她预想的医院相差甚远。
或者说,这里非常像一个非法□□的地点。
青年任由她观察,嘴角始终缀着冷笑。
“之前在公园,真的很感谢你……我是白石志美,不知道您的名字是?”
“虹村形兆。”他非常大方地回答了,看着她的脸色随着回答变得惨白:“怎么,是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吗?”
“怎么看都很明显了。”
白石志美苦笑。
“但我还是不明白,我这样的人,绑架起来有什么价值吗?”
“价值?”虹村形兆专注地抚摸弓弦和箭的尾羽,半响才说:“有的。当然有的。我比谁都希望你能发挥出来你应有的价值。”
“比如……”
他终于抬眼,慢条斯理地拉开那副古朴的弓箭。对准她的箭头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反着光。
他在弓弦之后,对她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被杀死的价值?”
白石志美沉默了一瞬,脸色越发惨淡。
“就这么死了也好……虽然想这么说,但果然还是办不到。我不是那么豁达的人。”
虹村形兆目光如蛇,紧盯着她:“你比我预想的更冷静一些。”
“我这样的身体,如果不冷静,现在已经在地狱里了吧。不需要你做什么,我也随时可能会死。最简单的,只要在我晕倒的时候冷眼旁观就好——”
她疲惫地笑了笑。
“但你伸手扶了我一把。那我姑且假设,你不是个杀人魔。”
“……”
虹村形兆面色冷峻地将弓箭放下,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
“医院的后花园平常人很少,就算有人也都是病人。所以你出现在那里的时候,我稍微注意了一下。”
她慢慢地回忆:“你在观察我——也只有这样,隔着一段距离的你才能在我摔倒的时候及时赶到。”
虹村形兆承认:“那时我的确在看你……或者说,我是为了你而来的。”
“你看到了什么?”白石志美问:“这样半死不活的我……到底有什么价值?”
虹村形兆拿着弓箭起身,居高临下地说:“这个问题不应该由我回答。你的价值取决于那群人到底把你看得有多重。”
白石志美十分勉强地笑了笑:“我?就我这样的人,还会有谁……”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话语猛地一顿,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那个名字几乎是一点一点从唇齿间挤出来的。
“——弥希?”
这个可怜的女人完全失去了先前的冷静,全身震颤着:“你盯上了弥希?你想拿我威胁她?怎么可能……她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你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我都能给你——我什么都能给你!”
本就发白的唇色迅速转紫,越来越深,近乎黑色。她慌乱地想从床上跳下来,但她实在太虚弱了,几乎是从床上摔下来的。她在疼痛中蜷成一团,仍然强撑着撑着地面试图站起身,过分凸起的血管在她极其纤瘦的手臂上显得尤为明显。
虹村形兆沉默地注视着她。
她说的很对,如果就这么放着不管,她随时都会死去。
森然的死气与绝望的求生欲在她的面孔上同时出现,唤醒了他陈旧的回忆。
那是一张熟悉的……属于“妈妈”的脸。
他小时候,老爸的生意失败,家里债台高筑,老妈也因此病倒。
在催债人上门的时候,妈妈也是以这样的病容站在他与幼弟面前,为了他们苦苦哀求。
再然后,就是永远闭上的眼睛,墓地,葬礼,和逐渐阴沉、动辄打骂的父亲。
到最后,就连父亲也变成了求死不能的怪物。
妈妈所守护的东西早已支离破碎。只剩他还在徘徊着,试图让这个名为家的故事有一个结尾。
沉默半响,他终于还是开口了。
“和你女儿没什么关系。”
——这句话是谎言。
虽然直接目的并非威胁白石弥希,但也跟她有一定关系。
如果不是白石弥希和东方仗助积极参与进各类替身使者的事件中,空条承太郎也不会在杜王町布下那么多SPW财团的人力。他先前一天能用箭划伤十几个人,现在几天都不一定能找到一个下手的机会。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虹村形兆冷淡地解释。
“我有一个想要杀死的人——只有特定的人能做到这一点。”
然而批量制造替身使者的计划已经失败了,他必须另谋他路。
发现有不少SPW财团的人聚集在杜王町,其中甚至不乏替身使者,虹村形兆意识到另一件事。
击败了DIO后,在世界范围内活跃,处理替身事件的空条承太郎,是否认识能杀死那个人的替身使者?
但他杀了那么多人……单纯的交涉已经办不到了。
自认为卑劣的虹村形兆,最后选择的手段是利用人质威胁。
一开始只是想绑架白石弥希,或是东方朋子。但警戒的人手是在太多,他在暗中窥视了许久,终究还是无奈放弃。
直到他暗中跟着白石弥希,在医院中遇到了更容易得手的目标。
——仿佛看见地狱中垂下的蛛丝,面上已经泛起青紫的女人眼中迸出光芒。
“……你想让她杀谁?”她问:“我做不到吗?我不能代替她吗?”
虹村形兆扫了她一眼。
“你这种体质被弓箭射中之后估计只会发烧而死吧。”他冷淡地说:“别想那么多。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地做个人质。”
他动作粗鲁地把她从地上拽起来。
女人靠在床边,面色衰败,胸膛微弱地起伏着。看起来就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在交换到我想要的人之前,你最好不要给我随便死掉——变成尸体的话,你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他扔下一个面包,走出房门。他好像完全不担心她会逃跑,连门都没有锁。
每周三次的透析。
下周的手术。
虹村形兆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吗?
——但如果死掉的话,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白石志美默默反刍着这句话。
就算是为了女儿。
尽管毫无胃口,她还是撕开了面包的包装。
她品尝着绝望的滋味。
最后看了一眼小弥希安静的睡颜,东方仗助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回到弥希妈妈的房间。
终于有独处的时间,他打算搜查弥希的家,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
弥希的房间在她去洗澡的时候就已经翻过了。
墙边摆的箱子里都是衣物和杂物,看起来像是刚搬过家,有些甚至还没开封。
她妈妈的房间也同样如此。东方仗助拆了几个箱子。除了裙子之类的女装,还发现了几件衬衫,看起来莫名有点眼熟。
还有一个箱子里装满了颜料、调色板、画刀画笔之类的画具,但东方仗助把整个房间都翻遍了,也没找到任何一副完成的画。
实在没什么收获,东方仗助也不气馁,毕竟今晚的主菜是探索暴雨的边界。他把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复原,推开房门。
天已经完全黑了,客厅里只有一盏灯,灯光昏暗,时不时因电流发出微弱的嗡鸣,反倒显得这一切尤为安静。
安静得有点瘆人。
东方仗助叫出疯狂钻石,犹豫了一下,还是叮嘱它留下来照看弥希。
就算她是梦境的主人,甚至能瞬移,她也只是个孩子——成年的弥希一个人回家都会遇上安杰罗呢,谁知道她一个人呆在家里会发生什么。东方仗助完全不敢掉以轻心。
空荡的客厅中回响着他自己的脚步声。他走至玄关,伸出手,正准备开门的时候——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出门。”
毫无征兆的,一个男性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