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下来的牢狱横亘着难言的惊怖,于秋秋醒来后迷蒙中被低冷的温度激得连连打颤。危险的直觉瞬间拉起了全身的戒备,于秋秋挣起身,待甩脱身上的东西仔细一看才发现竟是昏迷的姜逸云。
脑中回想着昏迷前的记忆,于秋秋的心沉重起来。
莫非我那胡说八道的言论竟成了戕害姜家军的祸根?
事实胜于雄辩,于秋秋浑身的血都冷了下去。昏黑着眼睛的于秋秋颤颤巍巍地将手指伸到姜逸云鼻下,当感受到微弱的气流时瞬间脱力瘫坐下来。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恰在这时,姜逸云的眼睫轻颤,缓缓苏醒过来,正对上于秋秋还泛着泪花的眼以及还未收回的手。
虽不知缘故,但那眼角的泪花还是令姜逸云心头一颤。
大约是被这私牢吓到了。姜逸云咧嘴一笑,由于牵动了嘴角的伤口,这个笑变了形,可在于秋秋眼中却动人非常。
比起一个可能因为自己躺在这里生死不明的人,此时的于秋秋更需要一个清醒的伙伴来商讨如何应对。
姜逸云撑起身体,面对着于秋秋坐下来,温和专注地看着于秋秋的眼睛,一言不发。
在这目光下,于秋秋下意识绷直了身体,忍不住膝行后退几步,给姜逸云行了个大礼。
姜逸云根本来不及阻拦,惊讶地睁大了眼。
“姜少将军,我因权宜之计误伤姜家军,我有愧于姜家军众将士,一人做事一人承担,你放心,我定会尽力弥补澄清!”
姜逸云本还打算劝慰一二,当听到于秋秋要弥补自家军队时眼睛亮了起来。
原本要去搀扶的手悄悄收回,主人抬头望着牢顶轻咳几声,身形柔弱无助起来。
“于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于秋秋绷紧了唇,艰难道:“姜家军谋反的消息源头,来自我这儿……”
姜逸云见这姑娘老实巴交地认错模样,心脏像被小堂妹那只绿眼小猫轻轻抓挠了一把,酥酥麻麻。
心早就化了,可面上还是一副不可置信,气愤地要追究质问的神情。
“于姑娘,你怎能如此血口喷人?”
于秋秋羞惭地不敢抬头,嗫喏道:“此事说来话长……”
姜逸云却气红了眼睛,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语。
“于姑娘恐怕还是认为令尊之死与我姜家有关,故而怀恨在心,蓄意报复吧。”
于秋秋脸色白了下去,声音也无力起来。
“不是的,我尚未查明……”
听的这个解释,姜逸云紧紧皱起了眉头。
回想于秋秋之前的回避,两人关系的逐渐僵冷……原本的怀疑也有了答案。
这下姜逸云是真的生气了。
正如他相信于秋秋不会故意残害忠良,相信这个姑娘的人品,姜逸云也自然相信姜家的家风与规矩。
于成海之事牵扯甚大 ,正是因为姜家置身事外,陛下这次才敢全权交付姜家处理。
等等,姜逸云突然愣在原地。
明明表现出信重姜家的姿态,却纵容太子如此苛待姜家将士,甚至如此轻易便给姜家定下了谋逆之罪,此番行为,少不了朝廷各方势力的推动,但皇帝本人……就真的毫无针对之意吗?
姜逸云咬紧了牙根,止住了一瞬的惊颤,又恢复了那副镇定的模样。
“于姑娘,我相信你的人品,此事我们容后再议,眼下还是先想想办法逃出这里吧。”
……
跟随姜逸云的那一小队姜家军内部此时乱成一团。
少将军被捕之事传来,许多将士当即哭了出来。
元帅昏迷,生死不知,大将军踪迹未卜,少将军陷入牢狱之祸,而关于姜家军谋逆的流言已传遍了大街小巷。
虽然知道是有人在推波助澜,可数十年热血厮杀,保卫疆土,就这么轻松地被构陷,被一只保护的人们辱骂追打,惶惶如丧家之犬。
苏木到底是跟着姜逸云历练过的。一阵沉默后,他的一声暴喝制止了这场纷乱。
“诸位,”苏木抱拳道,“我知大家对于姜家军的忠诚,也明白大家如今内心的恐慌,可是我们并没有陷入绝境,我们的少将军还活着,还等着我们去救他!”
这一番话如同惊雷般一下子震住了忐忑惊惶的众人。
眯眼观察一番,苏木趁势道:“我要去探查少将军被关押在何处,诸位兄弟可有人愿意与我一同前去?”
众人四目相望,环顾四周,沉默不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有那靠后角落的人受不住这氛围,悄悄踮脚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人群逐渐散去了。
苏木没有阻拦,更没有指责,他仿佛真的如同他的名字一般木木呆呆地,等到一群人只剩下三个,他才恍然惊醒般勾了勾唇。
“木哥,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说话的是张狗剩。李恒与王柴也将目光投向苏木,等着他拿个章程。
苏木长长吐出一口气笑了出来。
“走,先去抓个倒霉蛋。”
……
四喜得了银子便欢天喜地地去了镇上最大的那家酒馆。
酒馆的小儿一见四喜的臭脚就抛了块大抹布过来。
“客观您擎抬抬脚,小的给这大堂去去污。”
以往四喜总是讪讪缩回,卑微地讨上半口酒水便感恩戴德起来。可这次不一样了。
四喜举起手中的绸缎囊袋,勾着那小二的目光绕了一大圈后复又塞进胸口。鼓囊囊的一包瞬间拉平了小儿的眉头与声音,弯了腰板。
这次,四喜神气十足,大摇大摆地走进店里,同那寻常食客一般点了酒菜,体面地付了银子,甚至还打赏了少许。
掌柜的惊奇不已,离开了柜台,想对这笔钱财的来源探探风。
四喜几杯酒下肚已大了舌头。他心中畅快,慨叹:“醉酒竟是这般风味。”
小二和掌柜被他的憨样逗得发笑,几杯酒的酒量竟还是第一次醉,这人这次可真是大翻身了,对四喜如何发财两人越发好奇。
“四喜兄弟呀”小二俯下身子凑到他面前,诱哄道,“你看,平日我们待你还算不薄,你这发财的门道,可否透漏一二啊。”
四喜虽神志不清却还有不错的直觉,闻言本能地抱紧了胸口侧身避过了两人。
“说了你们也赚不到钱,别瞎打听。”
店主侧身给了小二一个眼神,主仆默契非常。
店主哈哈大笑起来,揽住四喜肩膀向楼上角落的客房走去,仿佛两人已是多年至交般嗔怪道:“四喜兄弟,你这可就把我当外人了啊。之前那些酒都是谁免费给你喝的呀。”
房门越来越近,店主眼中的贪婪也不再遮掩,他一个眼神递过去,小二迅速会意,从腰间掏出了根麻绳。
还不待二人动作,一声冷笑从身后传来。
店主眼中浮现一抹阴狠,他一把将四喜推给小二,从腰间抽刀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来者。
苏木轻松接下这一刀,一个反手借力,店主被双手反缚压在地上。
小二自觉不妙,眼见对方提着刀来势汹汹,一个用力将四喜推给对方,自己翻窗逃向别处。
二楼不高,小店又在曲巷,小二几个转弯便躲开了追踪的实视线。
苏木看看怀中醉的一塌糊涂的人,咧嘴一笑。
“对不住了,兄弟!”
仿佛感知到危险临近,四喜不停地挣扎起来。
可他又怎么可能从习武多年的苏木手中挣脱呢?
苏木提着四喜仿佛提着一只小鸡崽,大踏步走入客房锁死了门窗。
终于挣脱束缚的四喜酒已醒了大半。
他环顾四周,眼睛盯着对方那钵大的拳头,低下了软头。
“好汉,只要绕过我的性命,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苏木嘿嘿一笑:“就等你这句话。”
说着话,没等吓得嗬嗬喘气的四喜反应过来,一个托腮塞药,一压喉头,药顺妥妥滑了下去。
这下四喜也不敢张嘴了,埋头干呕几下一脸苦相地道:“好汉,你给我服下的是什么东西?”
药既已服下,苏木等人放心地放松了钳制。
“没事,小小一粒毒药而已,相信四喜兄弟不会介意。”
不介意你个大头鬼。
这下四喜吓得直接瘫软在地。
他一把抱住苏木大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汉饶命,小的不知做错了什么,您说,小的一定好好改正。”
苏木没等来想要的话,踢了踢四喜,提醒道:“听说你在各个军营都有亲友当值?”
四喜立马点头。
“那胡海带的那支呢?”
四喜有些为难起来。
“有是有,但您也知道,小的身份低微,亲友也只是微末小兵……”
“无碍,你认识里面做什么的?”
四喜嘿嘿一笑,拘谨道:“倒夜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