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什么破衣服!”范曼语嫌弃地把图册翻得哗啦啦响。
她现在也算是当红小花,但不知道是不是大火的几个角色都亦正亦邪,造型师给她选的礼服全都是偏气场强大那一挂的。偏偏她私下偏爱活泼娇艳的衣服,这会正对朱槿大肆倾泻心中的不满。
“嗐,反正就那一会。”朱槿心安理得地占据了闺蜜的大床,“不过我也觉得还是换种风格好,总是加强某种印象,不利于你尝试其他角色。你下个角色不是失学孤女么?还是穿得素净点好。”
范曼语不满足只当个花瓶明星,也不缺钱,只一心想要冲奖。在千挑万选后也没找到满意的剧本,找她的不是恶女反派,就是刁蛮大小姐,最后朱槿看不下去,劝她主动出击,最终拿下了一个文艺片的角色。
要演营养不良的孤女,范曼语必须减重,否则她这幅养尊处优的模样实在没什么说服力。人一饿,脾气就不大好。范曼语恶狠狠地看着朱槿手中的芒果干,不爽道:“你打算在我这躲到什么时候?回你自己家吃去!”
朱槿在她渴望的目光中拿出一大片饱满的芒果干:“我不。”
“那你就把那么个大活人扔家里?不管了?”她难得地认真起来,“他这一天天的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
朱槿不吭声,还是只吃芒果干,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美味。
“叮~”短信提示音又响了。
“瞧瞧,说曹操曹操到。”范曼语拿过好友的手机,点开就见到宋柏的短信,问她是否回来吃饭。
往上翻,是许许多多条类似的短信。
——“想吃什么夜宵?给你送去。”
——“家附近新开了家电影院,下次一起去看吧。”
——“流浪猫花花好像怀孕了。”
……
这些信息或长或短,分享着大大小小的细节,哪怕朱槿没有回家,也似乎在不经意间参与了他的生活。不仅是短信,点开企鹅号,还有他发来的各种照片,路边的花花草草、花鸟市场的文鸟,天上形状奇怪的云……
只是无一例外地,这些信息都没有得到回复。即便如此,对面的人就像是感觉不到一般,依旧执着地分享着一切,平静而笃定,完全不把她的冷淡放在心上。
“这菜做的,我都想去吃了。”范曼语盯着照片里的腌笃鲜,“我说你到底怎么想的啊?就算是当初闹分手他端了一阵,但你俩后来不是和好了吗?再说哪怕他再有什么不是,就凭豁出去救你这一条,你的气也该平了吧?”
她觉得自己闺蜜向来拎得清,现在却莫名其妙没事找事,实在有点矫情,“不是我说你,这男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你到底哪里不满意啊?还是说你觉得他条件配不上你?”
朱槿苦笑,她能和别人说出实情吗?说她是个穿书者,现在正纠结要不要为了一个男人放弃回到原来世界的机会?
范曼语忍不住了:“你倒是说话啊!是被宋柏传染了还是怎么着?”
或许是一个人保守秘密太久了,又或许是近来生死一线的考验让她也难以承担,朱槿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脱口而出:“一旦选了这条路,我……就没有退路了。”
范曼语没捕捉到她的弦外之音,大大咧咧:“做好婚前协议呗,大不了就离婚嘛!”
朱槿哭笑不得,叹了口气:“不一样,这是两种生活方式……或者说,是两个世界间的选择。”
如果是宋柏,此时恐怕已经察觉到了她语气中的异样,但面前的是范曼语,她以为这只是对婚前和婚后生活的一种形容。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认真道:“你这么说也没错。”顿了顿,又道:“但我还是觉得你想太多了。”
朱槿看向她,范大小姐仿佛想起了什么,眼底浮起莫名神色:“我妈和我说过,人这一辈子,谁也猜不中后头,也无所谓输赢。有时候看着万全之策,到头来是一场空。反而是一时冲动,最后无心插柳。”
范曼语的母亲曾是知名舞蹈家,后来因为一次受伤不得不告别舞台。尽管后来恢复得不错,可也终究难以回到巅峰,不得不说是一大憾事。
可是即便如此,大众提及她,也都说她好命,嫁了范父这位白手起家的富豪,早早过上贵妇生活。更难得的是,范父是一介儒商,发迹后仍一心一意待她,举案齐眉令人艳羡。
“其实我妈是为了救我爸才受伤的。”范曼语平静地说出这个秘密。
“啊!”朱槿轻呼,她从没听人提起过这件事,外界都说是伤病原因,怎料还有隐情。
“那时我爸还是个跑单的小职员呢,他是我妈的粉丝,翘了加班蹲后台,想给我妈送花。结果后台设施老旧,东西掉下来了。”
范曼语清了清嗓子:“总之我妈受伤后,大家都替她不值。她自己倒想得开,说我演观音三十二相,救苦救难。如果自己都不信观音,又怎么能演出来?总不能看他在我眼前被砸死吧?”
“然后你爸就追你妈了?”朱槿问。
“没有,他知道我妈不会接受。所以是把企业做起来后,才去追的我妈,说是不为报恩,就为她这个人。”范曼语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对自己爹的嗤笑,“真能装,明明蓄谋已久。”
“所以你想劝我珍惜宋柏。”朱槿笑了。
“不,我是想说你的情况,其实和后台东西砸下来那瞬间一样,要遵循本能的选择。”范曼语说,“很多东西如果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话,那走那条路都没法得到。”
……
后视镜里,范曼语家越来越远。
朱槿收回视线,对司机道:“去家附近那家汽锅鸡。”
胃部疯狂蠕动,向她发出饥饿的信号,但她依旧婉拒了范曼语的留饭邀请,本能说出个地名。话一出口才想起来,那是她和宋柏尝去的馆子。她最喜欢吃汽锅鸡,宋柏喜欢过桥米线,他们最常坐在角落里,两两相对,在蒸腾的热气中分享食物和琐事。
她张了张嘴,想让司机换一家,可没来由地想起范曼语的话,终究还是保持了沉默。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人静静地思考,温暖而熟悉的餐馆是最好的选择。
正是饭点,戴着棒球帽,大学生打扮的朱槿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悄悄穿过人群,排队等待服务员安排座位。
有些日子没来,餐厅大概重新装饰过,两侧墙壁上挂着许多云南风情的装饰画,还有一些小故事和科普。朱槿排着队,看着菜单上新印的一则冷笑话笑出了声。
服务员看见她,面露歉意:“您常坐的地方已经有人了,不过旁边的座位还空着。”
朱槿不介意:“行,我自己过去,你忙吧。”
她向着熟悉的座位走去,远远看见那里的确坐着一个人,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望见男人宽厚的背影。
朱槿脚下一顿,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了。
背对她的男人正在翻看菜谱,看着看着,从外套里掏出手机拍了一张。
“哎哎哎!客人请让一下!”服务员在她身后喊,她仓皇避开,一大盆汤清味美的米线冒着热气飘了过去。
下一秒,兜里的手机震动,似是将她从梦境中唤醒。发件人是宋柏,照片一如既往地直男视角,上面是菜单上的冷笑话。
他握着手机,侧过头对服务员说了什么。服务员转身递过来一个碗,他开始将米线中的香菜挑出来。
宋柏很爱吃香菜,可朱槿不吃,他每次都会像这样一点点挑出来。即使她吃得并不多。
不知何时,眼角堆积的雨云终于落下,她有些粗鲁地揉了揉眼睛。
宋柏对面的椅子被人拉开,他惊异地抬头,朝思暮想的那人坐在对面,伸手去拿筷子。
他的喉结动了动,愣愣看着她不出声。
“快吃你的吧。”她说,舀了一勺汤细细吹着喝。
他忽然笑了:“还点汽锅鸡?”
“嗯。”
“换一个行吗?”他给她挑米线。
“为什么?”
“汽锅鸡我会,回去给你做,比这的好吃。”他放下碗,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
“真能吹。”她哼道,“做不出来怎么办?”
“任你处置。”
“真的?”
……
朱槿翻了个身,抬手却摸了个空。由于还没结婚,宋柏坚持纯洁地睡一张床,任她软磨硬泡都没用。今天是她生日,朱槿早就准备好一套黑色蕾丝睡衣,力图要吃到肉。
宋柏以前一向是早起早睡,现在被她缠住了,也会在床上多躺一会。今天起来这么早,大概率是在厨房?
朱槿不紧不慢地梳洗完,到了楼下才发现空无一人。
“宋柏人呢?”她问家政。
“先生一大早就出门了。”
朱槿皱起眉,打开手机,赫然是宋柏的新消息:“有紧急任务,晚点回来陪你过生日。”
搞什么!明明还在休假期!地球又不是没有他就不转了!朱槿的怒气腾地被点燃,恨恨摁下删除键,转手就在闺蜜群吐槽。
朱槿:“小桃你帮我和宋柏说,让他晚上别回来了!我不在家。”
过了一会小桃回复:“槿姐别生气啊,真有紧急任务,队长也是没办法。等忙完这个案子,我们一起给你过生日。”
对待小桃,朱槿还是很温柔的:“你自己多小心。”
范曼语不爱打字,一个电话过来:“走走走,姐妹给你过。想吃什么玩什么?要不去买买买怎么样?我买单!”
朱槿还在气头上,但姐妹的好意还是要领:“我都行。”
“我知道去哪,等着,一会来接你。”范曼语挂了电话。
对于吃喝玩乐,范曼语是很有经验的。两个女人在新开的功夫茶吃得心满意足,又疯狂刷卡买了不少美丽废物,终于有点累了。
“出去透透气怎么样?”范曼语提议,空调房待久了其实也不舒服。
“好啊,还去植物园吧。”朱槿顺口说。
这几乎是她俩约出来玩的固定流程,吃好喝好,总要在植物园找个清净地方散步,远离城市的喧嚣。
今天是工作日,又已经开学,植物园里根本没什么人。范曼语不紧不慢地走着,说着剧组里的八卦,朱槿聊得忘形,一时完全把被宋柏放鸽子的不快扔在脑后。
两人走着走着,朱槿才发现附近并非平时常去的枫树区,周围穿插着不少灌木,远远地,有几株茂盛的花树,开着灼目的红花。
“怎么走这来了。”她喃喃。
“哈哈哈哈!总算到了。”范曼语终于忍不住大笑,用力将她向前推了一把,“宋柏我把人给你带来啦!”
朱槿一惊,慌忙抬头向前看去。不远处,晚霞般的朱槿花开在苍绿柏树旁。树下站着个高大的男人,警服笔挺。远远看见她,他不自觉微笑起来,手缓缓从兜里拿出红丝绒小盒。
朱槿也不记得是怎么走到他面前的了,宋柏黑曜石一样的眸子里映出她的影子,单膝跪地,缓缓吸气:“阿槿,你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