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涉水下去,发现这人衣衫尽失,死死扒着一大块浮木。
虽然被泡的发白发胀,却还有呼吸。
还活着!
伸手穿过腋下,把人挪到岸上来,摆成专业救援的的侧躺姿势。
这样可以防止人在不清醒时,被自己的呕吐物噎死。
既然有呼吸有心跳那就不用救援,盖点衣服保暖,等她醒过来便是。
想到这里,我心安理得,洗手吃起了鱼。
初阳刚好从海平面上升上来,水面泛起金光,很晃眼。水波纹落在她的脸上,让我感到一丝说不上来的熟悉。
不那么浮肿的话,那将是一张很漂亮的脸,眉毛和睫毛都很浓密,在阳光照射下,更显得分明。
忽然她眼皮一动。
要醒过来了。
“你……我还活着?”
“放心吧,活得好好的。饿了么?鱼你吃不吃?”
她看起来是真饿了,狼吞虎咽的,我都怕她被鱼刺卡住。这里可没有医院帮她取鱼骨头出来。
“是你救了我? ”
“也算不上救,我只是把你从水里拉上来。”
“我姓苟,你可以叫我苟姐。你看起来比我小,不介意我这么说吧?”
苟姐把使头发往脑后一捋,露出光洁的额头。她丝毫不介意我看见她的身体,随意地伸展四肢,阳光在她脸上照射出细微的光尘。
“我……我姓徐。”
苟姐向我讲述自己遇难的经历:
“……只记得那艘船撞上了礁石,里面当时震感很厉害,我还在在餐厅里,直接从椅子上摔到地上了。
“后来船员给我们发救生服,我们像一群疯兔子似的挤进一艘小艇里,大家都在说船马上要沉了,得赶快划走。
“可那个气艇没走多远,有人就发现不对——这艘汽艇在漏气!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但都没能补救它。这艘汽艇本身就是个陷阱,所以才没有一个船员上来!有人提议,也许人少一点,汽艇就漏的慢一点,这样说不定能撑到救援。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老弱病残。他们的眼神想毒虫一样令人胆寒。我还记得把我推进海里的那个男人,他抓着我的头发,嘴里说‘对不起,但我不得不这么做,下辈子投胎投个好点的吧!’”
我正在帮她包扎左臂,听到这里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苟姐的身上有许多淤青,看来多半是在汽艇和人打架弄的了。
“哈哈,你干嘛这么严肃?我可没去投胎,我这不是遇见你了嘛!”苟姐心挺大的,捏了捏我的脸。
“就在我快要淹死的时候,飘来了一块浮木。诺,就是你看到的那根。我拼命抓它,但是夜里的海水太冷了,如果不是碰巧被冲上岸,我应该活不过明天了吧?”
我不喜欢别人谈论悲伤的话题,便告诉苟姐:“已经包扎好了,我用的三角巾包扎法,你尽量不要移动左臂。我就这几件衣服,晚上我们得挨在火边挤挤睡了。”
“手艺挺好,你是医生么?”她试着活动了一下,发现左臂被很好地固定在了胸口。
“对了,你有看见过其他人吗?从那艘汽艇被冲到这岛上的?”
“除了你以外,还没有活人上岸过。只有一些鞋子。”
“鞋子?”
“对。就是一些里面有脚的鞋子,里面的肉都泡胀腐烂了。不过鞋子大多都是好的。我挖了个坑把肉都埋了,看着怪滲人的。”
“难道说那些鞋子……是被鱼吃剩下的?”她自言自语。
我想起之前遇见的鲨群,那血腥的啃食画面……
我打了个寒颤。
这几天我研究了一下这座岛的周围,发现洋流都往这个方向走,所以在海面漂浮的物体就都会被冲到这个岛上,这里也就变成了大海的垃圾站。
不过这倒让我捡了不少宝贝。
可惜的是,经过这一代的飞机很少。它不在正常航线上,所以一般的交通工具根本不会走这边。也就是说,我们被困在这个岛上,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离开。也许是1天,也许是10年。
岛上的椰子树木质疏松,拿来造船,不到一天就会被浪头拍碎。
“你先把衣服穿好。” 我从捡到的宝贝里翻出一件男式军大衣。这件衣服破破烂烂,被海水泡得褪了色,这两天晒干了变得有些发硬。不过已经算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一件衣服了。
苟姐站起来的时候目测有一米八,但是穿上这件大衣,竟然像是被笼罩在一个大麻袋里。真不敢相信衣服的主人是怎么长的个子。
“苟姐你这么高,是职业模特吗?”
“你怎么知道?”她拍了拍自己被泡得发皱的脸,“哎呀呀,回去得好好保养了呢……不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我的经纪人肯定急死了……”她又嘟囔了一阵,转头问我:“你呢?”
“我……什么?”
“你是做什么的?”
坏了,没想到这茬!我该怎么介绍自己呢?
总不能告诉她我是个杀手吧?
我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左半边凹凸不平,可怖丑陋,不知道她是怎么能笑意盈盈地面对我这张脸的。
我撒谎了:“我,我是个消防员。”
“原来如此,那你的脸是工伤了吧……会疼吗?”她的手指轻抚我脸颊,被她指腹触到的地方,我感到一丝海水的冰冷。
女人细腻柔滑的指肚在我凹凸不平的脸上按压,仔细地感受那狰狞的纹路。
我抓住她的手移开:“都是旧伤了,不疼的。”
“你……你烤烤火,我去捡些木材。”
气氛有些古怪,我心跳如鼓,撒腿溜了。等我抱着一捆干叶子和椰壳回来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苟姐似乎在捣鼓什么东西。
一股烧烤香味飘过来,我咽了口口水。
走近了,才发现她居然是在——烤章鱼?
“有点咸了……你吃吗?”
我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捡了块破铁片在上面做铁板烧!
那块破铁片看起来有点像线人的私人飞机……
铁板烧挺好吃的……
“苟姐你真厉害啊,居然还会做这个。”
苟姐嫣然一笑:“以前帮妈妈摆摊过。小时候家里穷,我妈妈又下岗了,想赚点钱,就买了个铁架子,在我学校门口卖铁板烧。我有时候去帮忙,自然而然就记住了。”
听见别人谈论起自己的父母,我总是心中难受。望着天边的落霞说:“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还好你现在是模特了,想给妈妈买什么都可以。”
苟姐看了我一眼,眼里似乎有些戏谑。
“我妈妈恨死了我,她才不想用我花钱买的东西。”
“……为什么?”
我一下被勾起了好奇心,凑过去问。
“不为什么,她就是讨厌我。无论我做的有多好,得多少个第一,她都讨厌我。”
似乎是为了强调自己的话,苟姐加了一句:“她永远是对的,永远都不满足。”
夕阳西沉,那是她那天晚上说的最后一句话,此后她似乎情绪低落,再没开口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