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襄在郊外调查无果后，开始打听起浮屠军来。

    这一打听，她才发现，浮屠军的名声实在不小，收人还有条件，有些乞丐还被拒绝过。

    令襄来了兴致，用半个馒头换了一些情报，又将其整理了一遍，作为说服文茵的理由。

    “阿姐，你可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加入浮屠军，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她们的首领，卞观音吧。”原本的藏身所崩塌后，她们俩换了个地方呆着，反正令襄的拳头素有名声，她在一个乞丐面前挥了挥，就把他赶到其他地方了。令襄就在这个别人看不到的阴影处坐着，跟文茵说起浮屠军来。“你若要我跟你去，倒也没什么，反正情况再坏也没有昨天坏。”文茵看着她头上的快愈合的伤口。“知道你恢复的快，可今时不同往日，你天天吃的这么糟，哪能好好长大？”

    “就算你不提，我也想给人当个幕僚赚钱，但你一直很抗拒加入别人，我也只能由着你了。”

    令襄尴尬笑笑，这不都怪自动托管，“胎中之迷”期间，目标是帝王的她根本加入不了别人，否则就会卡bug，结果就是她成了乞丐，文茵只能在街上摆摊给人便宜写字和家书。毕竟，原来的籍贯洛阳雁氏，只会给她们带来灾难。拿不出来籍贯，能做的就只有这些，连大一点的客栈都住不进去。在大奉没有彻底崩溃前，这套体系仍然运行着，没有给她们任何退路。

    总之，起义军是不管你这些的，基本记个名就行了。

    按理说，作为雁氏之女，文茵是忠于大奉，讨厌这些起义军的，不过从记忆中，令襄发现，雁氏上下都和林凤棠一个德行，是狂热嫡女爱好者，对非嫡枝皇帝一点尊重没有，一个不拉全是她的死忠。对文茵来说，主公起义怎么了，这江山都该是她的，她爱怎么玩怎么玩。

    “我当然知道阿姐是向着我的，不过这与我的计划有关，所以我得先跟你说好，我们加入之后的安排。”令襄笑笑：“东汉末，陶谦领着徐州这块时，有个叫笮融的佛教徒，被他任命为下邳相。笮融把下邳当做佛国，修建了浮屠寺，九镜塔，吸引不少人信佛教，大奉建立后，也没有因朝廷推崇武祖而推了这些东西，因而时至今日，仍有不少徐州人信佛，拜香火。”“你的意思是——”“卞观音正是出自下邳，然而她佛法读的不出众，又是在佛教经义中鲜少提及的女性，在下邳没有优势。所以她就来了彭城，建立浮屠军，自称自己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转世，起义是为了度化世人，其不爱打仗，却经常救济一些活不下去的人，久而久之，善名远扬。”

    “她这是以进为退？看来郡守并不是没注意到她，而是没有管她。”

    令襄结合自己的猜测说着这些，见文茵接上了她的思路，轻轻拍了下手掌：

    “不错，有人向彭城郡郡守提出浮屠军过于邀买人心，应当率先剿灭，而郡守根本不当回事，他不信佛，也不理解，反正浮屠军不扩张地盘，甚至还多多交税，收拢了郡县容不下的难民，这是起义军吗？这分明是大大的良民啊！更别说浮屠军只收女人进核心决策层，不如别的起义军来者不拒。”“可他不知道的是，浮屠军不是不收男人，而是不用男人，那些来投军的女人不止为了钱，还为了安家立业。”

    “有家庭稳定加成的佛教徒，破坏力远远大于一般起义军。”文茵冷笑：“看来她所图非小，难不成还想用佛陀代武祖不成？”“这点就需要阿姐你去看了。卞观音对文人十分尊重，也许并不单单因为管理问题，她说不定想改新的，有利于自己的佛经。”

    “你希望我帮她完成？”文茵问。“当然，不过改经书又麻烦又困难，这待遇自然也要上涨的。”令襄眨眨眼睛，说起自己的打算：“至于我，要走另一条路。阿姐应该知道，城门的驿站老板不是什么好人吧。”“这点所有乞丐都知道，他的雇佣除了乞丐没人会接，干的血腥给的还少。”“那么，他就是一个信道教的黄巾力士，而我，将成为把这个和浮屠军争地盘的探子干掉的勇士。”

    “他什么时候信道教的？”“就在我需要投名状的时候。”令襄咧嘴一笑：“阿姐，换点黄布或者麻布，我明天就开始行动。”“好。”文茵答应下来，不用问她也从这个条件猜到令襄想做什么了。

    很明显，她是想栽赃驿站老板是汉末的黄巾余孽，以此让杀他后得到的好处更多。卞观音是个虔诚的佛教徒，无论她的野心是什么，她都真诚的认为自己给民众救赎，又怎么会让道教的人来掺上一脚？此事无论是真是假，她都会下手处理，可若因此沾染血腥，与浮屠军表现出来的温和相悖，但若不行雷霆之势，万一有人真开始改换信仰，那不是在挖她的跟吗！

    但是若在此时，一个向往浮屠军已久的人，以驿站老板劫掠流民为借口，处理掉这个麻烦，那么，这个人理所当然会被卞观音感谢关注。

    令襄要的就是这份关注。当代吕布都在浮屠军里蹲着了，还带着四分之一的兵力，不快点往上升，顶头老板都要换了。然而，吕布的手下是那么好混的吗？令襄还想捏着自己“根正苗红”的起义籍贯呢，可不想让张蔷给她搞破坏。她需要一个温和、少攻击性的大本营，这样才好搅风搅雨，张蔷从评价上看，就不适合做她暂时的上司。

    倒是卞观音，有点小聪明却看不清大体形势，真是二五仔的理想主公。

    定下策略后，一个流言不到一天就传遍了这个小县城。

    令襄作为乞丐到处乱窜，来到游县的时间也不长，不过这世上降服人的操作说到底都是大棒加糖，多多益善。这里要说的是，为了令襄，文茵每到一处就会与当地乞丐打好关系，她容貌秀丽，脾气温和，还会读书习字，身份低下的乞丐很吃她放下身段结交这套，之前雨夜里发生的事也只是个意外，令襄有拳头，文茵有人望，如果不是暴雨人太多了，那个乞丐头子也不会拒绝她们。

    而今，令襄就举着拳头，叫乞丐们来听文茵讲故事。

    传播流言也是个技术活。这世上但凡民众自发传唱的故事，一离不了爱情，二离不了脸谱化人物，三离不了对高层人士的妄想。在大奉体系没有完全崩溃的如今，她要隐去黄巾的反贼形象——反正这时候没有三国演义，乞丐也不知道过去发生过黄巾起义——塑造一个沉迷道教的爱情男主人公。

    参考从汉代起源，后来被改得不成样子的牛郎织女故事，男主人公是绑着黄巾，祖上信道教的落魄人，女主人公则对武祖推崇，是对大奉的小官之女，二人身份有差，因为信仰问题，女主人公的家人拒绝男主人公入门，在一个夜晚，他因这段爱情被驱逐出家乡，而后，却做出了更加恐怖的事情……

    没错，令襄融合了民俗爱情和恐怖元素，回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恐怖爱情杂志，给没啥精神食粮的乞丐们一点刺激。

    被赶出家乡后，男主人公从此偏执于黄巾，每当看到幸福的家庭，他就想破坏他们，然而城中眼目众多，他便只能在城外寻找受害者，迫于生计的流民，就这样被带着黄巾行凶的男主人公盯上了……

    这种带着爱情元素的刺激故事很快被广为流传，成了游县人心中的乐子。令襄没有说破这个人的身份，然而人们的想象力，很快就让驿站老板中枪了。

    是谁？对流民下手？是谁，是外地人士？是谁，不住在城里？

    真相只有一个！驿站老板就是真凶！

    大家兴奋地传递着目光，自觉窥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而始作俑者令襄则在这期间摸进了驿站，去找她命中注定的天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