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思答应了慕容逢卿的事自然是要做到的。
慕容逢卿划了一片区域给她,说只要他们管好那片林木便好。得力干将一合计也觉得慕容逢卿很仁义,给他们的范围并不大,但林九思不干了,她直言慕容逢卿是否看不起他们(的能力)。
慕容逢卿闻言一挑眉,对林九思竖起大拇指,说:“是我小看林寨主了,那……林寨主有何高见?”
林九思随手由天龙寨往外扩画了几百里,神色倨傲道:“这、和这、还有那,本寨主都包了!”
阿干:“寨主?”
林九思蹙眉:“嫌小?”
阿力:“啊,不是……”
“那再外扩几里吧……”林九思见得力干将眉头蜷缩得更紧,心下着急了,“你们不能一口吃成死胖子啊,这么宽了你们还嫌少??!”
慕容逢卿不免夸奖一声:“林寨主大气。”
这话捧得林九思飘飘然,难得谦虚道:“慕容大人谬赞了。”
等衙役客客气气将他们请出府衙时,林九思才忽然反应过来:“我们有和慕容那厮谈价钱了吗?”
得力干将齐声说:“没有!”
“你们怎么不提醒我?!”
阿力:“寨主您这钱眼子都能忘了,您凭什么认为我们会记得?”
阿干:“说到底还是慕容大人有本事,哄得寨主不谈钱也办事……”
阿将:“依我看,那慕容大人城府颇深,实非君子。”
林九思猛点头应和:“就是就是。”
“不若……我今晚刺杀掉他就没那么多破事了……”
阿力大惊失色:“寨主万万不可……”
阿将:“我担心您打不过大人身边的衙役,到时还得我们去捞您。”
林九思:“……”她居然无法反驳。
“不然、我现在去找他理论一番?”
阿干泼冷水道:“寨主,您瞧那扇门,与方才有何不同?”
“辅首好似镶银的?”
阿干:“不,那扇门原先是敞开着的,自我们出来后便关上了,寨主您说,他们何意?”
林九思回味过来后登时勃然大怒,“好个慕容狗贼,他居然想作悔这桩差事!”
阿干:“……我没这个意思。”他是想说,慕容逢卿肯定算准了他们会回头找他谈钱,未雨绸缪先关门落闸了。
林九思仍在无能狂怒,随手扯住一位过路人便说“你们的慕容大人不是好人!”“这里的县官尸位素餐!”……
阿力被林九思不重样的形容所惊倒,喃喃:“咱寨主原是个文化人?!”
“林寨主中气十足呐,我这衙内当差的都听得一清二楚……”慕容逢卿摇着玉骨扇走出来。
林九思闯荡江湖数十载,什么大场面、大人物没见过?……她还真没见过……于是乎,她麻溜地、谄媚地、拱手道:“大人,瞧您这话,折煞小女子了……并非小女子不愿意,实在是差事繁重,需得仔细商讨……这期间嘛……人必不可少,既然有人,那便需要用到钱……俗话说得好……”
“林九思,可否说人话。”慕容逢卿觑她一眼。
“总而言之,我们需要钱!”
慕容逢卿以扇骨抵下巴轻笑,“林寨主担忧我会骗你们?”
“大人此言差矣。”林九思惯会淆话,“我们是想更好地完成任务!”
慕容逢卿:“……事成之后好处少不了你们。”
林九思与阿力对视一眼:他是在敷衍我吗?
阿力:明显大人是器重寨主您。
林九思再次昂头骄傲道:“定不负大人重托!”
在那之后数日,林九思收到了慕容逢卿申请下来的树苗,整整数千棵?!
林九思颓了,她哀嚎一声:“昔时年幼,受奸人钱财蛊惑,不幸踏入半脚林农,呜呼哀哉!”
阿干:“寨主您是位好树农,天龙寨能否顺便打响名头全靠寨主您了!”
“说至此,我倒一直有个疑问,你们为何当了天龙寨土匪?”
阿将:“因为我们都是老寨主收养的孤儿。”
“啊?”林九思心里颇不是滋味,毕竟自己无意间便揭了他们三人悲惨的往事。
阿力面上头次显露出了失落,语气似有追忆:“老寨主吃花酒还欠了我几文铜钱……”
阿干一听哪还能忍:“老寨主也欠了我几文铜板!”
阿将欲言又止,林九思问他:“你也被欠了?”
阿将:“倒不是,只是老寨主喝花酒带的人……是我。”
阿力、阿干:“……”
林九思:“你们不要打起来哇!”
阿将第一次懂得看人脸色了,拉着林九思说要出门种树,忙不迭抛下这两位向来形影不离的好兄弟。
林九思虽然平时混,但关键时候还是很靠谱的。她明白植树非一日之工程且既然是有规划的植树,那更是要有利于民。于是乎,林九思连着几个日夜将自己锁在工具房里研究,在第六个白日,也是慕容逢卿闲来无事过来天龙寨讨茶喝的那日,终于出了工具房。
慕容逢卿看见蓬头垢面目色癫狂的林九思时暗暗一惊,若他是不知情人定会认为林九思被妖精夺了魂。
林九思见慕容逢卿也在,惊喜地跑到他面前邀功,道:“慕容狗……大人,您瞧,这是我日夜奋笔疾书写出来的城镇林木规划书,您给个意见?”
慕容逢卿接过仔细看了看,暗赞林九思确实有奇才,她综合分析了天龙寨周围地貌环境,由此及外,她还设计了符合周边村庄气候防护林,甚至连建议修建堤坝位置都标了出来。
“大人?”林九思对自己的成果十分不自信,见慕容逢卿神色变换几轮心里也惴惴不安。
慕容逢卿难得不是揶揄一笑,“林寨主,你做得很好。”甚至出乎了他的预料。
“那我们便着手去做?”
“嗯。”慕容逢卿轻轻点头。旒城每逢仲夏便涝水横流,他一直在筹划建设防护事宜,林九思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实属意外之喜,这令他不得不重新评估了一下林九思——看似大大咧咧、心无城府,实则是胸有沟壑之人!
得力干将旁观全程,三人地下脑袋凑一起窃窃私语。
阿力:“阿干,大人方才瞧着寨主笑了?”
阿干:“是啊,笑得比春花楼里的……”
阿将:“嘘!小点声,大人听得见!”
慕容逢卿:“我确实听见了……”
得力干将:“……”
几人眼神间暗潮汹涌,唯一置身事外的是他们那个听不了夸奖仍在陶醉其中的天龙寨寨主。
林九思:“得力干将,我觉得我要青史留名了!”
愈发沉默的四人:我(们)觉得你(您)想多了……
林九思着实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确认了计划后她便动员附近村民齐齐来植树了。初时,她们还是遇到不少阻挠的,有许多村民不解他们为何要做无用功?
得力干将便轮流尝试以利民利己的的理由来说服他们,可惜仍有人不解。
林九思想了想,贴张公告说:植树一颗,赏钱三百文。多植多赏钱。
阿干见此担忧道:“寨主……其实我们天龙寨很穷……”
林九思拍他肩膀安抚,“安啦,有人出钱。”
阿力:“何人?”
阿将:“……给我们苗的人。”
林九思赞许:“知我者,莫若阿将也。”
浑然不知自己被人卖了的慕容逢卿此时正在府衙处理公务。近来城内聚集了不少逃荒难民,他要想办法安置他们,不然容易出事端。
等到月上柳梢头时他才将将放下笔墨,揉了揉困倦的眉目,忽然想到林九思那张笑盈盈的俏脸,唇角无意识勾起来。他唤来衙役询问林九思那边的情况,越听,脸色越麻木。末了,他冷笑一声:“她那哪是拿着月钱办事?她这是瞧上我的家底了。”
衙役也是想为大人分忧,直接道:“不然,我神不知鬼不觉去做掉她?”
“……”您干衙役前是当土匪的吧?气性倒与林九思那帮人有得一拼。
“咳咳咳……”慕容逢卿试图挽救下林九思性命,“不打紧,你下去吧。”
“是!”
过了半月,林九思浑身泥土跑进府衙,“大人!”
慕容逢卿早听衙役通报,已然煮了壶新茶坐在内院等着林九思。
“大人,我们已经种了半片区域了!等来年,那些树便会长高长壮!!”
慕容逢卿专心瞧着林九思兴奋禀报,还适时为她递了杯茶解渴。
“大人,用不了多久,我们便可完成任务!”
慕容逢卿心想:是啊,那也是我家财散尽之日。
“大人瞧着似乎不是很愉快?”
慕容逢卿:可不就心情复杂,试问谁能做到眼睁睁看着家财被人霍霍光?
“我没有。”
林九思以为错觉,顿了顿,振奋人心道:“大人,民女认为光靠植树还远远不够!”
“噢?林寨主有何高见?”
“民女植树初衷其实并不单纯,如今与民做了这事后才发觉凡事以大局为重是这般畅快!之前民女为眼前的蝇头小利斤斤计较,现在确实真想为民干点实事了。”
“林寨主之意,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不要月钱了?”
“倒也不是,”林九思恢复那副谄媚嘴脸,“钱还是要的。”
“……”果然还是那个钻钱眼子的天龙寨寨主。
慕容逢卿顺水推舟:“等植树事了,我想分派给你一个任务,林寨主,你接受亦或拒绝?”
“哪种任务?”
“当我副手,与我一同处理难民事宜,如何?”
林九思稍微迟疑了一下,讷道:“可我堂堂天龙寨寨主……”
“当寨主能吃饱?”
“不能……”
“可当我副手有月钱。”
“好……”
事实证明,慕容逢卿这招屡试不爽。
待得力干将知道自己又被寨主卖了时,林九思已与慕容逢卿签了短期的卖身契。
阿力:“寨主,您糊涂呐!”
阿将关注点永远不在重点,他问:“卖了几钱?”
林九思神秘兮兮说:“每人每月五百文。”
接着,她略微扬声道:“你们寨主我是不是很厉害!”
阿干:“确实厉害……凑起来能买半扇猪肉。”
阿将宽慰他们二人:“算了算了,咱寨主不经夸你们又不是不知晓。”
阿力心有不忿,“您可是堂堂天龙寨寨主,您怎能为朝廷办事?”
林九思掰着手指头算:“去年,我们还好点一日吃两顿;前年,我们光吃一顿美曰其名修行;更久之前……唉,不提也罢,我们守着天龙寨能吃饱饭?”
显然不能,得力干将蔫蔫不语。
“所以——谁能让我们吃饱饭谁就是大爷!懂?”
“懂!”他们齐声应道。
“那么,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阿将惯会总结,他总结了阿力、阿干的中心思想,一脸坚毅道:“抓住一只肥羊使劲薅!”
林九思:“…………”
倒也不必如此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