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跟踪,自然不能靠的太近。只得等他们走远后慢慢顺着小路跟上去。
这条山路陡峭地面湿滑,路边杂草缠绕很是难走,说是小路都言过其实,倒不如说是被前面那些抬棺人硬踩出来的。
但也正是因为人迹罕至,岑禾很容易地就通过被踩平的杂草判断出抬棺人的方向。只肖跟着走便是。
九龙山树茂草盛,大有遮天蔽日之势。走在山林里,只有些细微的光透进来,早上进山又冷,还起了薄薄的山雾缭绕在树木间,于是越往上走雾就越大,树木就越茂盛,就越阴暗,越难看清前路。
时有沙沙声传来,不知道是风吹树叶还是蛇虫爬行的声音。在本就阴冷的环境里更显诡异。
岑禾不想搭理旁边的楚荆,楚荆也赌气不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闷头爬了许久。
“奇怪。”走着走着,岑禾就发觉了不对劲。
跟着走了半天,路越来越好走,地上的草也越来越平,像是被人踩了好多次。
“我们是不是在原地兜圈啊,”楚荆指了指身旁的大树:“这棵树我看到三四次了。”
“…”昏暗中楚荆感觉到了来自今木姑娘的杀意:“那你刚刚怎么不说?”
“之前问你话你也不理我,”楚荆委屈巴巴的时候尤其像只小狗,眼睛又黑又亮,让人讨厌不起来。
唉,岑禾认命,停下打量四周。
“...嘶”楚荆突然叫道:“好痒,我的手好痒。”
真是倒霉,子母草没找到,遇到这么个傻少爷。岑禾叹了口气,转头看他:“哪里痒?”
“手,身上,都痒。”
“把手拿给我。”岑禾站到一个稍微亮堂点的地方,示意楚荆把手给他。
楚荆听话地把手伸出去,只见原本刚劲修长的手上布满红斑,肿胀起来。被岑禾白皙嫩滑的手一对比,更显可怖。
岑禾低头,鼻尖靠近楚荆的手背嗅了几下。
“生漆,你刚刚摸哪了?”岑禾边说着边左右打量,这边并未看到有漆树生长。他这手上的生漆又是哪里来的?
“那棵看到好几次的树,”楚荆不停地抓着手背,被岑禾一巴掌拍掉。
“不想烂手就老实点”岑禾冷冷警告,走到楚荆说的那棵树前。
那棵树并不是漆树,应该是棵杉树。按理来说应该长在更高的地方,但它在这山腰长势居然很好,竟有三人合抱那么粗。林中太过昏暗,刚刚只顾跟上前面的人,居然没注意到这里还有这么大一棵树。
岑禾靠近嗅了嗅树干,果然,树干上被人涂了生漆。
一个根本没人会来的地方,一棵本不应该生长在这里的树。究竟是谁往这树干上涂生漆,又是为了掩盖什么?
岑禾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然而下一秒,她的预感就应验了。
路边的杂草里,赫然爬出一条黑黄相间的金环蛇,足有五六尺长。“嘶嘶”地吐着舌头,似是对两人有极大的兴趣。
楚荆手已经红肿的拿不了剑了,还是往岑禾身前一挡,口齿不清道:“今木姑娘,我保护你。”
...岑禾扶额,先保护好你自己吧。
“你别动,慢慢后退。这种蛇性情温顺,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岑禾盯着面前的金环蛇,拉着楚荆后撤,看它突然前半身收缩喷气,发出“呲”的声音。
不好!情急之下,岑禾从腰间挂的香囊中掏出一个纸包,在那金环将要咬过来的时候撒向了它。那金蛇突然在半空滞住,竟直直掉了下去,没扭动几下便像条烂绳子般瘫到地上了。
一旁的楚荆看的呆住,显然没想到岑禾还有后招。
倒是岑禾,从刚刚就一直皱着的眉头还没放松。她常跟着师傅进山采药,身上总备着避蛇杀虫的药,对山上的草木也保持着十分的警惕。但今天进山的若是旁人,若是像楚荆这样的傻子。
怕是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金环蛇本来就不爱攻击人,若地上这条是山中的野蛇,断不会主动爬出来咬他们。
今日的种种巧合,也只有一种可能———
“我们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何必要置我们于死地?”岑禾扬声喊道。
“嘻嘻…嘿嘿嘿”一阵古怪刺耳的笑声,在昏暗的山林中回荡着,声音格外尖利:“无冤无仇为何闯进我的地盘?”
“像个小孩子在说话。”楚荆说话愈发含糊,身上怕是已经爬满红斑了,一直隔着衣服乱挠,只有脸上还算正常,只是也显得有些肿胀。
岑禾转头看他,按理说生漆不会有这么厉害的反应,涂料里大概还加了别的东西,再拖下去傻少爷有没有危险尚未可知。且敌在明我在暗,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下山就是,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勿要为难我们。”岑禾语气恭敬。
“那我的宝贝蛇谁赔给我?”
“你要多少钱,小爷我给你就是。”楚荆边挠边说:“还有这东西的解药,我也一并买了。”
“我若是说要你们的命呢?”
话音刚落,刚刚爬出金环蛇的草丛又接二连三爬出几条。岑禾带的药并不多,只得又拿出一包撒过去。拉着楚荆往反方向跑。
这山中本来就杂草丛生,难以行动。更别说拖个病人,几乎不可能跑过蛇这种山林中爬行极快的动物。
岑禾干脆跑也不跑了,抽出楚荆的佩剑,深吸一口气,举起作砍杀状。
隐约看到草丛中有个矮小的人影,似乎是个青皮光头。
那些蛇在地上巡游着,保持攻击姿势。似是对岑禾手中明晃晃的剑有所忌惮,只是试探着往前。岑禾知道,这种对峙并不会保持多久,很快这些蛇就会扑上来。
她堂堂一个公主,江湖神医的单传弟子。还没完成身上的使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草丛中嘿嘿的怪笑声格外刺耳,岑禾正准备殊死一搏时,几支短刀从身后飞来,直冲几条金环蛇飞来,力度之深,竟把几条蛇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刚刚藏在暗处的光头见有其他人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没了踪迹。
草丛中跳出几个穿劲装的,迅速把两人护住:“门主命令我等暗中保护岑姑娘,方才听到这边有异响。岑姑娘没受伤吧?”
齐祯,真是天大的善人。岑禾在心中感叹落泪,面上却波澜不惊,一副高人的样子:“无碍。”
“你不是叫...今木吗...”旁边的楚荆快站不住了,临晕过去前塞给岑禾一个信烟:“我...阿兄...来接。”
... ...
岑禾人生三大信条:慎言,慎独,慎行。
从今天开始,又多了一条:慎管闲事。
如果只是下山后把这傻少爷丢给医馆,凭他这一身行头,医馆也不会不给治。
如果只是把他带回客栈,善心大发给他配了药敷上,赶紧溜之大吉,也不会耽误事。
哪怕再多做一点,敷了药点了信烟后速走也好。
她错就错在对这傻少爷动了恻隐之心,做完一切后在客栈等了半天来接他的“阿兄”。
“阿兄”没等来,等来了一批人高马大训练有素的打手。
彼时,楚荆正在昏迷中,岑禾一点一点撕着他那粘的还挺牢固的□□。
怎么看出来的?红斑都爬脖子上了。脸愣是一点没变色。再晚发现一点,面具下那张顶俊俏的小脸都保不住了。
撕到一半时,有个人从窗子外面
飞进来了。
接着就是拿刀把岑禾逼到墙角,又七八个人破门而入,齐齐跪到楚荆床边。
“请主子治罪!”
楚荆没应,又齐声喊:“属下办事不力,请主子治罪!”
不愧是傻少爷的下人,岑禾默了一默,不忍道:“有没有可能,他不搭理你们是因为他昏过去了。”
于是脖子上的凉意又重了几分,从窗户飞进来的那位兄台,问岑禾接近他们主子有什么目的。
“要不是我,你们这位傻少爷早就...”显然对方听不得别人称呼他们主子傻少爷,拿刀的手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停停停,”保命要紧,岑禾改口道:“我是大夫,他中毒了,我在救他。”
那人这才细细打量了床上敷了一身药泥的楚荆,略一思索后把刀放下。
“药上完了,我能走了吧?”岑禾刚想摸到门口溜之大吉。
不料那位兄台又举起了他的刀:“所有人听令,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看好了,主子醒过来之前,这里连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
... ...八九个人看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当着是看得起她了。
罢了,等他醒也过不了多久,左右今天是不能再上山了,等就等吧。
没想到这厮身板看着好,过了几个时辰没醒不说,还发起烧来。嘴里一个劲儿念叨着“阿兄”“阿兄”。
都这时候了,飞窗兄听了还跪在床边复命:“主子,已经传消息过去了,大主子正在来的路上。”
“... ...你这样说你们主子也听不见,”岑禾叹服:“烧成这样,再不吃药就真成傻少爷咯。”
飞窗兄看了岑禾一眼,面露纠结,继续跪在床边:“请主子再等等,大主子带了大夫过来。”
大夫也只能家养的看是吗?真当自己是皇亲国戚,只能看太医不成。
眼看楚荆状态越来越不好,从开始的发烧胡言乱语到后面喘粗气,再这样等下去都要出人命了。岑禾顾不得那么多,走到床边抓起楚荆的手腕探脉。
飞窗兄也知道不能再拖了,于是不再阻拦。
楚荆一直喘不上来气,嘴唇呈紫色,还在山上时,岑禾揭了一小块涂了生漆的杉树树皮下来,上面除了生漆之外只加了些活血的药粉,并没有太大毒性。
楚荆抓破了伤口,里面活血的药粉又加速了感染,所以才致高热。他现在这样喘不上气,便只能是因为高热引起并发症了。
“你家少爷有喘症?”岑禾偏头问道。
飞窗兄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蚊子,看来并不了解主子的情况,于是岑禾也不再追问,想着抓些什么药先退下热才好。
就在此时,又有人推门而入。气的岑禾破口大骂:“你们少爷人快烧没了,连个大夫都不去请就算了,进来不知道敲门?一惊一乍的,非要吓死你们少爷才好?”
“怎么回事。”身后响起的声音冷得骇人,岑禾还没转身就感到了莫名的压迫感。
“属下办事不力,让主子受伤了。”飞窗哥一言不合就下跪,把岑禾都看累了。一背着药箱的老头小跑着到床前看楚荆的状况,一边哎呀呀地叹气。估计是被楚荆满身药泥的样子吓了一跳。
岑禾没好气地翻着白眼,心想要不是我,你们少爷这会身上烂了都说不定。
老头的手法纯熟,药材备的齐用的也好。岑禾看了两眼放下心来,回头看了眼楚荆胡话喊了半天的阿兄。
来者和楚荆只有三分相似,眼神则是全然不同。楚荆眼神纯澈若幼兽,而面前这个男人,眼睛却冷若黑夜,深不见底。好似看一眼就能被吸进去似的。
楚荆是十六七岁少年的意气风发,而这个男人,却是让人忍不住想臣服于他。明明生得那样好看,脸上的表情却只是无尽的淡漠。
同样一身玄衣,飞窗兄穿着就是打手头目,而这个男人穿着,却有莫名的睥睨苍生的感觉,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绝非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