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几天,莫广柱等人就忙着在宣德门里铺铁轨,用以移动起重机,其用途自然是修补城墙,若有敌军攻来,还可以吊运沉重的防备石木。
另一边的操作员也没干等,烨皇安排了一些后生来跟他学习起重机的操作。
操作员不仅手把手教,还附赠繁体版操作手册和注意事项等说明书。
“六殿下,六殿下!哎呀你小心啊六殿下……”
一个太监在起重机旁急得跳脚惊呼。
起重机上的一个少年则哈哈大笑,完全不管太监的提醒,几根操作杆推拉不停。
就见那起重钢架如大象鼻子上下左右的摆动。
“好玩,好玩,这可比骑马有意思多了!”
旁边的河口操作员脸色有些黑,但却不敢训斥,只能好言相劝道:“殿下如此玩,会折了起重机寿命!”
“折了就折了,你再搬一台过来就行了嘛。”
操作员黑脸。
好在这时候太子走过来,训斥道:“六弟需要胡闹,还不下来。”
六皇子见是大哥来了,不免撇撇嘴,放开操作杆跳下起重机,无精打采问:“找臣弟什么事啊大哥?”
太子把六皇子拉到一边,低声道:“父皇正选拔人才去河口进修,你要不要去?”
“河口?什么地方啊?听都没听过,不去。”
太子苦笑,道:“这起重机就是河口打造的,也只有那里的匠人才会做,听说不仅有起重机,还有许多京里可没有的稀奇事物!”
“啊!”
六皇子惊讶道:“这东西不是工器监或工部造的?”
“惭愧。”太子摇头。
“那多远啊?”六皇子追问。
“在鲁西五丈河口,寻常船只一天可到,蒸汽船嘛半天不用!”
“就是父皇和大哥你们那夜乘的快船!”
“对。”
“我去!”
太子笑道:“我只是提议,能否去还得看父皇的意思。”
“我这便去找父皇。”六皇子说完,风风火火的往宫殿跑,还没喘顺气的伺候太监只得喘着粗气跟上。
烨皇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得知六子求见,先是一愣,随后道:“让他进来。”
“参见父皇。”六皇子行了一礼后,忙不迭的紧跟道:“我要去河口。”
“你去干什么,玩!”烨皇笑道。
“额……进修。”
人六皇子只是贪玩,又不傻,真要说去玩不仅去不了,还准被骂。
烨皇知道他就是去玩的,于是道:“不是不可,但你需隐姓埋名,嗯……就叫袁士简。”
“额……这不还是我的姓名吗。”六皇子挠头道。
“士是士农工商的士,非你解释之释,简乃简单之简,非你俭省之俭。”
“行吧,能去就好。”
“朕还没说条件。”
“啊?父皇有啥条件快说。”
烨皇有些黑脸,忍住火气道:“我还要安排两人跟你过去,主要护你周全,另外防你闹事,他们有权关你禁闭。”
“这……好吧。”
六皇子心想先过去再说,到了外面,这两人还真敢管他不成!
然而他真没想到,这两人不论谁,还真敢管!
一个是奉天卫二把手,玄罡强者章珪瑞。
另一个更了不得,国师,柳弃衣!
“要命啊!真是要命啊!”
六皇子后悔得肠子都黑了。
然而现在由不得他耍脾气了。
太子得知后,比六皇子还郁闷!
他让六弟过去自是有图谋的,等六弟得到父皇准诺后,他就能安排人在六弟身边去河口一探究竟了。
却没成想,让父皇截了胡!
他明明有更多名义安排国师去的,非要截了他的道。
这么看来,父皇是有意隐藏河口了!
太子猜的不错。
自下了蒸汽船回来,烨皇就和国师密议此事。
原来他们想的是让莫杵榆掌权,以此制衡孙家,然后逐步把河口从孙家剥离出来,正式由朝廷管制。
但后来发现这样不行,一来有些得罪人,一个孙家皇室不在乎,但孙家代表的是地方豪强,得罪一个就等于得罪一群。
二来,河口究竟是个啥情况他们还蒙在鼓里,冒然敕封不明智,因此还是先等柳弃衣过去一探究竟再行安排。
计划还是原先的计划,但怎么实施,就看河口的水有多深了!
历时五天,铁轨铺完,但工程没完,只是铁轨没了。
宣德门内的城墙可不短,而他们带来的铁轨只有十丈,也就是三十米。
这用来布置码头够了,再长一台起重机也用不上,需要另设几台,但这是后话,当下怎么安排需要朝廷派工部的人与他们协商,再就是价格的制订!
这个莫广柱就无法拿定主意了,只能请他们去河口商讨,或等河口的人来。
因为朝廷要安排人过去进修,于是工部就只能跟过去了。
还往日,哪有京官到地方上谈合作的?
就这一次,往后让河口管事自己来。
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合作是不断,但不是河口管事的过来,而是他们孜孜不倦的往河口跑,直至工部在河口的办事处成立,这才解放了他们的老腿。
一船人乘坐蒸汽船,果然不用半天就抵达了河口。
孙大管事一如既往的亲自迎接,带官吏和生员们直奔仙膳坊。
“仙膳坊,嚯,好大口气。”六皇子鄙夷道。
继而这厮很快就一改傲气,胡吃海塞的嘟囔道:“别吃,别吃,你们都别吃,都是我的,呜……宫里厨子都是酒囊饭袋吗?怎么连个地方小厨子也比不上……”
饭桌上的人虽然都认识他,但却没几个听他的,再说,这一桌美食,吃得完吗你?
反正回头就说,我们可是为了六殿下您不被撑死,才勉为其难的帮你吃的。
他们还是低估了六皇子的食量,半只烧鸡,一个肘子,一盘爆炒腰花,一斤羊肉下嘴后,还叫道:“再来两斤羊肉。”
众人无语。
暗想:“这就是无竭吗?吃个饭都跟无底洞似的。”
而此刻,仙膳坊忙碌的厨房里。
莫杵榆一边做菜,一边指挥,是两不耽误。
眼下厨房又多了两个厨师,都是老魏带来的人,但不是穿越者,是从燕州逃难来的,以前就在燕州给达官贵人做厨子,一个青年,一个中年,厨艺基础都不错,也因此,逃难到郓城小店做厨子时,被山寨的人看上,准备掠上山寨呢,被得知消息的老魏捷足先登了。
这也是莫杵榆托他帮的忙。
本地实在是没有!
包括巨野县城,不然花公子当初何必每天二三十里路的来回跑。
去年就有人学榆哥做鱼汤面了,花公子尝后就一个评价,连榆哥这里的洗碗水都不如!
究竟什么口味莫杵榆也不清楚,他就没离开过河口。
他现在又没精力带学徒,光教莠儿他们就够他忙得了,自然招有经验的,厨艺越高越好。
新来的两人都不错,很多简单的菜演示一遍他们就能做出来,特别是中年厨师,还熬了一手好汤,小炒火候掌握得也不错,就是用料不够精。
这简单,以前他没接触过后世烹饪技法,有榆哥带,一教就会。
他也没指望两人能干多久,刚来时榆哥就告诉他们,两年期满,随便他们在河口开店,离开也行。() ()
起初两人不以为然,但因为初来驾到,又是逃难的,就走一步看一步吧,毕竟榆哥太小了,可见识了榆哥手艺后,还离开个锤子啊!
才两年,能学到啥?
确实在榆哥这里,学精一道菜就能吃一辈子。
但人往高处走啊!不单是怎么做菜,还有调料的制作,佐料的搭配,甚至食材的养殖和种植,只要一个跟不上,就不可能达到榆哥这种境界。
他们由北至南,走了不少地方,吃过不少所谓的美食,但只有河口是让他们难以离开的地方!
仙膳坊已经把吃,变成了一门艺术。
从食材开始到色香味的无限追求,有太多需要学习的地方,两年,呵,二十年差不多!
又可叹,为何不是少年到此!
即便加了两人,仙膳坊也难满足河口了,主要还是外商越来越多,已经需要提前预定了。
这还是莫杵榆把大锅饭交出去后的情况,现在已经有四个食堂负责大锅饭的烹饪,满足河口工人的三餐。
外商如果不是有急事,是很少去食堂的。
很多外商亲自跑河口,就为了仙膳坊这一顿,不然安排个管事负责,签订契约,由河口商队负责给他们供货,比他们亲自找人运输更便宜,只是时间稍微长点,不过多提前点也能衔接好。
奈何外面没有仙膳坊啊!
大家本可忍受黑夜,怎奈见识过了阳光!
就如工部的官吏,来河口才两天,搞定了各项事宜后,刚刚回到京师,正好到了午饭时间,便在码头就近找了一家酒楼,就尝了一口,一个个是叫苦不迭!
莫杵榆可顾不上这些人,通过两天观察,他们多多少少掌握了那些生员的信息。
“神阙啊!我们这样交谈,不会被对方察觉吗?”林季问。
张三爷翘着腿道:“神阙也是要开才能洞晓周遭,眼下他还没开。”
“你咋知道?”林季好奇问。
三爷一笑:“感觉。”
林季无语。
陆老师问:“那他什么时候开,又是怎样的感觉?”
他是担心被对方监听,总不可能时刻让三爷跟着他们吧。
“不会开。”三爷笑道:“这人很谨慎,应该是猜测河口有神阙,比如老神仙,在不清楚老神仙实力如何前,不敢用神阙窥探我们虚实,只会亲自找你们闲聊。”
“这也需要小心啊!”陆老师可是在暗地里搞了小灶!
虽然目前学生只有六人,但毕竟他们都还很年轻,万一对方找到他们,三两句把社会主义套出来了,河口就完了!
“你们走动尽量少点。”莫杵榆叮嘱道。
陆老师点头。
三爷道:“少没用,用书信吧,建邮局就行。”
众人一愣,旋即都觉得这个办法好。
一来邮局是必要的,二来对方不可能插手进来,每一封信都要查阅一遍,那不把钱当回事了!
这人力和时间不都是钱吗,河口体量是小,但外地人多啊,工人需要寄信给家里,外商也需要书信传递消息,外地的信件也会源源不断的涌入河口,每封信都要检查的工作量,何其恐怖。
再说,他们能编制一套暗语!
对未来出去开展工作也是必要的。
就此事讨论了小半个时辰,众人才散会。
对于生员的安排,他们不用干涉,由大管事亲自伺候。
这帮人显然得到了命令,虽然乡下环境不好,但还是很乖巧的服从了,连六皇子都没有意义。
可是京师赋予的傲气,始终没法抹去,这不,第一堂课他们就炸了!
“什么意思?还必须学你们这种难看的简体字?”
“这那是字啊,毫无优美可言。”
“简体字好像是那些大字认不得几个的商贾掌柜用的吧,我等又不是来这里学经商,强迫我等就是有辱斯文了!”
“还得从左往右横着写,这……多此一举嘛!”
给他们上课的不是陆老师,也不是小农、林季和大白,特别是后面三人,白天哪有这时间,也就晚上教一教,减轻陆老师的压力。
所以这代课之人,只能请出经验丰富的三爷了!
对于这二十来个暴躁的生员,张三爷神色淡淡道:“近来。”
“见过张老先生。”一个本地学生规规矩矩的进入教室。
三爷命他到空位坐下,拿出纸笔,随后道:“学工科不是不能用繁体,只要诸位能跟得上接下来的授课速度,老夫没异议。”
“什么意思?”一名生员问。
“老夫讲课很快,诸位最好能过目不忘,否则只要学会做笔记,回去反复研习,但还有一个前提,需要经过第一次考核,考核内容就是抄写,老夫在黑板写一篇文,你们抄录,能跟得上老夫者,老夫用繁体亲自教导,否则还请诸位用心学好简体,不然只能请回了,因为留下也没用。”
“好狂妄!”
“就是,老先生,我并非不是不尊重你,只是……”
这生员刚说到这,就见三爷转身就拿起粉笔,飞快在黑板上写起来。
一出手,就是豫章故郡,洪都新府的滕王阁序!
生员们先是一愣,然后赶忙磨墨。
不是学校没给他们准备纸笔,只是他们不屑一顾,用的都是自己带来的文房四宝。
“雄州雾列,俊采星驰,这……”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神了!绝了!”
抄着抄着,有些生员就没法下笔了,被黑板上景秀文章震惊的无以复加。
不仅文章优美,字也是绝妙!
不过终究还是繁体嘛,跟简体毫无关系。
可当黑板上写满字时,众人还以为结束了,没能欣赏多久,那赏心悦目的上半文章被一黑板擦轻描淡写的抹去一片!
“暴殄天物啊!”一名生员咬牙切齿!
其余人也是暗道可惜。
他们还没意识到,他们要干什么!
当张三爷擦完黑板,拿起粉笔再次落于黑板时,众人才反应过来!
他们是要抄录的啊,可之前的已经被抹去了!
怎么办?
一些记忆好的生员,立刻是笔走龙蛇,将记忆中的骈文默写出来。
即使真有几个记忆超凡的家伙,也耐不住张三爷的落笔神速。
当最后一句“槛外长江空自流”写完,张三爷将半截粉笔一扔,环顾堂内,发现目瞪口呆的有,忙于抄录的有,啥都不干,呼呼大睡的居然也有。
他也不在意,目光落在他叫来的学生身上。
就在他看去不久,这学生也停笔了。
“写完了?”张三爷问。
学生起身道:“是的老先生。”
众人闻言一惊,纷纷看向这学生。
有些胆肥的,更是朝张三爷拱了拱手,不等许可就来到学生桌旁,看着上面抄录完的滕王阁序,是目瞪口呆。
一字不落,就是字,不怎么好看!
这学生才学了一年,能写多好看,还是速抄,很多字他甚至都不认识,不过不妨碍他抄录,比划顺序他去年上晚课时就掌握了。
不论简体繁体,逃不过横竖撇捺折钩点提。
而在抄录这一块,更是所有河口学生里最顶尖的孩子,用的还是新式钢笔,简直降维打击!
张三爷不等生员们反应过来,拍拍手向外走,丢下一句:“先跟上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