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书意随着前来的内应一路西行,这内应的心理素质还不错,身边跟着个敌军将士,竟还能不慌不乱地左顾右看。
仿佛真如旅游一般。
池书意在他身后右侧一米远,眯眼问:“外来人口需报姓名,姓甚、名谁?”
内应走在前,不假思索道:“王二狗。”
池书意:“......”
王二狗:“爹娘说这名字好养活,命长。”
池书意呵呵一笑:“是吗,您看着命不久矣的样子。”
此王二狗身形瘦弱不堪,走路虚晃,肤色也苍白,确有病相。
两人此时已出城门,沿城外小路向西走五百米,便是敌军扎营处。
王二狗并没有要将池书意往敌军带的意思,而是走至两三百米处,于一峡谷内徘徊不定。
据现代中国地图推测,池书意猜此处应是云贵高原一带,而周武王统领的区域,便是从云贵向北至陕、从川蜀向西至祁连山一带,也就是大部分的中国西侧地图。
那么陈文王的统辖区,就是东侧,东侧多富饶,有长安、有江南......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见王二狗走在前方,左一脚、右一脚的重重踩踏。
池书意挑眉,问:“汝这是何意?”
王二狗沉吟反问:“军爷,您踩几下试试,什么感觉?”
“......”池书意也试着踩了几下,“松软,还有......有种空心感?”
听到“空心感”三个字时,王二狗有一瞬间不可察的神色凝重,连忙笑呵呵装傻:“哈哈哈官爷用词好文雅,‘空心感’是何意呀?听不懂,本贱民听不懂呐。”
“倒是这方水源好,土地松软,舒适得很啊哈哈哈哈......”
这番顾左右而言他,池书意只需周遭地形看几眼,便懂了他的意思。
此人的王二狗定是假名,前来意图是探查地形,以备胜仗。
而此处地形,与周武王出的题颇为相似。
两军实力相差悬殊,同样是我寡敌众,同样是峡谷处。只是,这里的火攻恐怕不易取胜。
此处虽然土地松软,但实则是个“秃峡谷”,林木甚少,全是裸露的土地怎么燃火?
土地松软的缘故是因其地下水丰富,此为云贵高原的喀斯特地貌,土层下多有被地下水侵蚀的空旷岩洞,所以踩起来才会有种“空心感”。
若是于此,两军开打,陆上干瘪瘪的作战,恐怕守不住这小县城啊。
但也不是不能燃火,城东有一片树林,命人把枯叶都移到此处,照样可燃。
并且这个峡谷可比周武王描述的峡谷要窄太多了,两侧山体几乎与地面垂直,其势险峻陡峭,若真放火,两军都很难逃出。
不过,就算明知此战难打,池书意也没把情绪外露在脸上。
依旧扮演着一位粗犷的“大叔”形象,从土堆上薅了一根枯木条,戳一戳王二狗的后背,吊儿郎当问道:“喂狗子,你既然是从城外逃来的,有没有见到扎营的陈王军队啊?”
一提到“陈王军队”,王二狗立马喜笑颜开,笑眯眯回答:“见到了呀。”
“哦?”池书意扬扬下巴,“陈军什么样子的,说来听听?”
“哇!那样子简直是吓死个人啊!”王二狗作惊骇状,还往后退了几步,“你是不知道,他们个个面露金光,周身如有龙气缠绕,一个人的力气能倒拔十颗垂杨柳呢!”
?倒拔垂杨柳,嘶,好熟悉的词。
池书意就静静看着王二狗演,王二狗也不示弱,两臂高举:“如今周、陈两家开打,若是于此地最先发生战役,啧啧啧谁输谁赢恐怕是定局咯。偷偷跟你讲,陈王龙瑞绕身,打不过、打不过!还是速速降了吧!”
嗞——
一柄闪着银光的剑划向了王二狗的侧颈。
“你好大的胆子!”池书意提剑往前一步,剑尖直逼血珠渗出,“如今被我军收入城中,还敢言此败军之事!真不怕我当场杀了你吗!”
“诶诶诶、”王二狗立马双手作投降状,只是脸上毫无惧色,“军爷饶命、饶命。小的言实话而已,毕竟陈王的丞相可有妖怪之能力啊,不能敌呀......”
“妖怪之能力?”
唯物主义者才不信这些,池书意又把剑往前逼近,同时逼问:“那丞相,有何能耐啊?说得好听,我就放你一马。”
“此人啊,有经天纬地之才,锻造工艺之术.....”
“别废话!”
王二狗直往后躲闪:“官爷、官爷,您剑拿远一点,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丞相之前一直江湖上无名,刚出山时,还被陈王帐内不少重臣针对来着。后来他改造军内武器,创造连弩,一箭穿心;开发牛耕技术,粮米无忧;建堰渠,抵御洪水之势......这才声名大燥。”
连弩、牛耕、堰渠,池书意想了想,这些好像还真是这个历史时期出现的产物。
池书意把剑收回,眯眼打量他:“听你的语气,你对这位丞相好像......”
“偶像!”王二狗突然高喊,“如此才智绝顶的丞相,实在是我的偶像啊!”
“......”不知为何,池书意感觉嘴角抽搐得厉害,有一种想给面前这人一拳的感觉。
王二狗似乎是察觉到了池书意的杀意,立马一改作态,恢复成了初见时的翩然若仙模样。
外放的表情一收,手舞足蹈的动作一停,往那一站,脊背一挺,儒雅得体极了。
池书意:?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变脸术,人才啊。
王二狗清浅一笑,双手拢拳行礼:“今夜观风赏景就到此吧,多谢官爷一路陪同了。”
池书意:“无妨,该地的景色确实很美。”
“是啊,确实美不胜收。”王二狗一指上空,池书意这才发现,原本暗沉的夜不知何时已经亮起了点点星子,扑闪若流萤之火,点缀烁烁,“您瞧,天色大好有将明之意啊。”
说罢,王二狗趁着池书意观星之际,一溜烟就跑了。
池书意刚反应过来要抓人,就已不见那飘忽其忽的白衣,只是空气中,若有若无散落着一缕茶香。
丑时,望凤县城外五百米处,陈王丞相帐内。
只见一人踩着月色,乌发垂落至腰间,脚步轻飘飘地撩帘入内。
似乎是刚沐浴完,此人一向黯淡的唇色,此刻少有的红润,周身也是清茶香雾。
早已等候多时的侍卫见来人,忙上前一步,下跪禀告:“丞相,在下按您的吩咐派众多眼线,在这广大中原上找了整整十日,也并未找到您说的会通仙术、能力非凡、口音古怪的‘奇女子’。”
“哦?”被唤为丞相的人轻一挥手,让侍从起立,便自顾自坐在案桌前,看着烛火略有所思,“没找到么?”
侍从起身:“在下无能,没找到。但按照您的要求,打听到,周武王帐内近日倒是多了个‘能力非凡’的人。”
丞相点点头:“说来听听。”
侍从顺言:“闻一男子,于七日前在周武王招募谋士的帐内言......”
“停。”这位丞相轻抬手,制止了话音,“男子就不必说了,定然不是。那周武王素来缺少有才能的谋士,让他招几个,便招吧。”
见丞相制止,侍从也不好多言什么。片刻思索,又问道:“听闻,丞相今日扮作难民进望凤县了?您孤身前往,我等实在担心,所幸无事。不知以丞相之才,可探到什么敌情?”
该侍从名曰籍溪,是丞相自出山起,就培养在身边的亲信、护卫。
丞相年岁不高,二十出头,年少成名。这位侍从更是军中大将,将军一路跟随,也颇有名望,比丞相大五六岁。
“没事,你还不知道我?”丞相语气松懈不少,“每次进敌营,就像回自己家一样。”
籍溪小恼:“您又在说笑了!”
“敌情探到不少。”
说到这里,丞相的面色又凝重起来:“望凤县内虽为一小城,但人口尚多,不可强攻城、大可肆意残害百姓。我观城外两百米处有一窄小峡谷,人烟稀少,林木寡疏,倒是很适合交战。”
籍溪边听边思考:“只是,您为了不伤害百姓,想在城外交战,可敌军不一定这么想啊。周武王看着一羸弱鼠人之辈,但实则打仗凶悍无比,为了胜利几乎不择手段!几番都是生灵涂炭之争!”
说着说着,籍溪低下头去,小声,并偷瞄丞相的神情:“恐怕......恐怕他的手下也是如此,为了守城,定不会出兵相迎,百姓受难,我军也难攻。”
“哎,我担心的也是这个。”
丞相重重叹口气:“今日本想打探一下该地的县令为人,结果听说是新来的,所知甚少。甚至还随意派了一小兵敷衍我,主管的面,倒是一眼未见。”
他站起来身,负手朝窗外望去:“只希望,那位新官上任的县令大人能与我心通、知百姓苦吧。要么出城迎战,要么,投降。”
籍溪猛地一抱拳:“丞相平日多有好生之德,这番祈愿,上天定能听到的!”
闻言,丞相呵呵干笑两声,音色清浅而落,似有缥缈感,细若蚊子般喃喃道:“上天?哪有什么上天啊,若真能听到我的祈愿,我早已不在此地......”
籍溪:“您说什么?没听清。”
“无事。”丞相转过身来,正色道,“明日作战,先吩咐士兵们在峡谷内多挖空渠,上面用枯树叶掩盖,坑洞越多越好。”
籍溪不解:“丞相这是为何?”
丞相抿起一口米酒,慢条斯理解释道:“若敌军肯出城战,两方力量悬殊,为了赢我军,敌军必定会在峡谷使用火攻。谷内林木少,对方必会提前扑洒干枯的树叶,以壮燃势。”
“我军只需要在他们扑洒树叶之前,多挖坑,便可建成小型隔火墙,阻火势蔓延。”
“并且土松湿气重,地下多岩洞,隔火墙还是很方便挖的。”
听完,籍溪连道几声‘丞相高明’,随后丞相又吩咐了一些杂事,以及‘继续寻找奇女子’的命令,便挥手赶人,闭帐入睡了。
深夜,驻扎营地内均陷入熟睡,一眼望去,只有极少数的看守帐篷点着灯。
同时,丞相帐内也是灰暗一片。只是......没过多久,自称为“零零一”的丞相突然一个翻身坐起,双瞳微睁,不解地抓着头发,哀叹道——
“哎!怎么会找不到那位奇女子呢?不会、不会一穿越过来,直接被乱军一刀砍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