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晴天，街巷往来中却透着风雨欲来的汹涌。
余夏站在事务所的窗前往下看来往匆匆的人群，接过常青递来的茶杯抿了一口，“英州红茶？”
常青点头，“今日事物繁忙，小姐应当少喝冷饮，红茶养胃正好。”
余夏坐回椅子上，惬意地眯着眼，“可，让陈一送一些给哥哥，他应当更适合喝这个。”说着，她才伸了个懒腰，“下件委托是什么？”
常青把桌上整理好的资料递给余夏，见余夏打开翻看后开口：“最近出现了很多失踪女学生案件，警局那边虽应接不暇，但经时段和手段分析，初步鉴定为同一案件的凶手所为。”
余夏坐在办公桌前，一只手不停翻着之前委托人的信息，另一只手点着桌面，“这么多委托人来过事务所？”
“是，一开始陈一只以为是跟踪骚扰类的委托，随着委托堆叠才发现不对劲。”常青顿了一下，才继续开口，“最早的前五位委托人，已经失去联系。”
听到这，余夏抬眼，语气淡淡，“事务所的宗旨。”
“保证每一位委托人的安全。”常青放轻了呼吸，“陈一派过几个兄弟保护她们的安全，但几个委托人皆在家中失踪。”
家理应是最安全的地方，守在外的弟兄们也不能够逾矩，自然会松懈些。
翻完资料，余夏拿起钢笔在随身的小笔记本落下，“受害人的相同特征？”
“根据警局那边的反馈显示，受害者皆是女性，且多为中低阶层的世家小姐，失踪地点皆在家中，时间多在子时（早1点左右）。”
“小姐，家中，子时。”余夏梳理着关键信息，“这些世家可有得罪过同一人？他们之间是否相互熟识？”
“皆未。”常青将另一份从警局拿回来的资料放在余夏面前，“戚警官说这几个世家不算大世家，背景皆清清白白，也没有参与过任何重大家族交往中。”
“明面上可能没有，让弟兄们私下去查。”余夏点头，“既是在家中失踪，可有筛查过熟人？”
“是的，但皆无作案动机和直接证据。”
看来是有点复杂，余夏起身，“让陈一带着弟兄们重点保护好剩下的委托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马上回来报告。案发现场应当还有记录，走，收拾一下跟我去一趟警局。”
“是，少爷。”
——
两人上街的时候正好赶上学校午休，憋了一上午的学生三两成群往街边的小食店涌去，余夏坐在车上看着拥挤的街道，笑着开口：“常青，把我放这吧，我走过去。”
“可是……
余夏麻溜地滑下车，快速地盖上车门，“不远了！我待会就到！”
其实她就是有些饿，想吃哥哥口中的“没营养的食物”了。
余夏沿着人行道两旁的小吃店一路往上走，一身休闲的男装再顶上一张潘安般的脸，惹得不少女学生看向她窃窃私语。
“真人好生俊朗，也没穿校服，是学校新来的老师吗？”
“醒醒，学校最近没有新来的老师，有也是一副学识脸的老教授。”
“啊？你们没觉得她很眼熟吗？好像在哪见过……”
余夏习惯被人注视的感觉，不过她一门心思想着待会要吃的东西并没有在意。
栗子糕，鲜花饼……嗯？
视线随着正午的光聚集在前面站着的人头顶，透光的碎发微微扬起，他一身中山装式的校服熨帖地穿在身上，一般隔着甜品店的橱窗往里面看，一副驻足许久的馋猫样子。
也许是余夏的视线炙热过阳光，尹生扭头对上她的眼睛，好一会才向余夏点头示意，没再过多停留便转身离开了。
余夏这才想起来之前那个被刘刀绑了的倒霉孩子是他。
“原来还是个高中的学生。”余夏觉得有些好笑，后知后觉她一个23岁的人站在都穿着校服的学生之中多少有些格格不入了。
不过他刚才在看什么？
拥有足够好奇心的余大侦探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刚才尹生站着的橱窗前，往里看，只能看见一个女生在认真挑选着蛋糕，扬着欢欣的脸面向旁边的下人，嘴里似乎是询问意见，那仆人也微笑着给一些回应。
中意的女生？
余夏挑了挑眉头，走到一旁的公用电话亭里打了个电话，抬手看了眼表，随意买了份糕点就往警局赶去。
边吃边想着，她果然喜欢中式糕点多些，没那么甜。
——警局。
这个时候的社会问题比较多，警局里到处都是行步匆忙的工作人员。
“这是第一个受害者林琳的失踪地点。”戚警官拿出一张照片和现场观察报告，自去年夏华侦探事务所被允许和警局一同协助办案后，余夏没少往警局跑，一来一回，倒是和不少人娴熟了。
余夏接过照片，上面映着一个普通的少女房间，现场没有任何挣扎痕迹和其他突兀的地方，她看着少女的梳妆台问：“有财物丢失吗？”
戚警官摇头，“没有，况且若是为了钱财绑架的话，她们的家人也没有接到勒索电话。更不要说失踪少女的家多在南路和北祖路，那边的世家财力远不及西街和东口，按理说，为了钱财的罪犯应当会针对更大世家的小姐。”
余夏看着手里的材料，伸手扯着脸颊旁垂落下来的碎发，默声思索。
即是不为钱财，现场也没有挣扎的痕迹。
排除为钱，那就剩激情杀人，其他利益冲突杀人和情感杀人了。
不过这样大规模又有一定时间的案子，激情杀人这一项也可推翻了。
还是先找作案手法吧。
“有没有检查受害人吃过的事物和使用过的餐具？”
“有的。”戚警官拿出另外一份报告，“这些用具都没有任何问题。”
“我知道了。”余夏点头，她认真起来的时候眼神十分凌厉，“接下来交给我吧，警局这边最好加强夜间巡视。”
合作过几次，戚警官听她这么说就知道有戏，他笑着调侃，“哦？余大侦探又有什么指点？”
余夏轻笑一声，从口袋里拿出本子在上面画了起来，“根据事务所收集的资料显示，在作案后大半个月内皆不会有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这些人怕打草惊蛇选择分批次行动。据我推测，下个月中左右估计会再来一次绑架案。麻烦戚警官从今天开始调整夜间巡视队伍。时间的单数点分两队在西街巡查；双数点去南路和北祖路的大路上巡视，一直持续到下个月案发后当天。”
戚警官思索了一会，有些不赞同，“这样的巡查路线会有漏洞。”
余夏伸手将本子上的草图撕下递给戚警官，随后接过常青递来的帽子戴上，轻笑：“没有漏洞，蛇群怎会出洞？”
说完，就踏步离开警局，消失在人流中。
车上，常青开着车，百思不得其解的他忍了好一会才开口，“少爷，戚警官不是说西街和东口没有发生过少女失踪案件吗？为何还要派人去巡察？”
余夏双手交叉放在后脑勺处，一时间忘记自己还是个带伤病患，给自己疼的龇牙咧嘴，缓了好一会才回答常青，“我也只是怀疑……”
“怀疑？”
“怀疑是熟人作案。”
常青不解，“可那几位世家皆没有矛盾冲突的对象，家中的其他人也都有下人的证词证明夜间并未离开房间。”
“确实，但我只是说了熟人作案，主谋另有其人。”
常青差点就猛踩刹车，他知道这句话的含义。
凶手很可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庞大的组织。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案件还有可能牵扯到背后更大的利益团伙，危险系数可谓直线上升。
常青忍不住低声提醒，“小姐，大少爷那边……”
任性当然不是余夏的风格，她也不想给哥哥添太多未知的麻烦，“我会跟哥哥说清楚的。”
很明显，她还是决定趟这潭浑水。
常青没再说话。
余夏看着车窗外的晚霞，轻哼了一声。
今天下午那个女生带着的那个下人就是她思绪的突破口。
余夏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到，就在她观察那个下人的瞬间，那人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与此同时他的手不自觉地半握起。
如果这下人认识余夏，却又不打招呼，只是做了这样一系列的动作之后假装自己走神，就当没看见过余夏一样，这很难不让她怀疑这人的身份。
所以她几乎可以肯定，作案的人极大可能是这些小姐们身边的下人。
利用下意识的举动推理出一个人的身份特征并不难，难在怎么找出证据，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当场将人抓获，但很难。
逆推法也同样可用，假设那些下人就是凶手，那么就可以对上之前收集的大部分信息：案发现场没有挣扎、打斗痕迹；凶手对环境十分熟悉；以及受害人的食物和餐具皆没有任何问题。
这些对于一个操忙家中事务的下人来说并不算麻烦。
至于这幕后主使，目前她没有任何线索，不过她惯常会引蛇出洞。
单数点有警卫在西街巡逻时，他们一定会先将受害者带离家中找地方安置，她只需要带人在暗中跟着即可；等到双数点警卫移至南路和北祖路，他们一定会马上将受害人带至主窝点，到时候就可以一举歼灭。
她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在雾都编这么大的蜘蛛网。
在下午买糕点那会，她给陈二打了个电话，让他去找这些下人的来历，顺便让他带人去下午那个小姐家蹲点。
这些下人，一定有共同点。
“小姐，还是回事务所？”
余夏应了一声，常年待在事务所里办公，里面的生活用品齐全，也方便她一个人做自己喜欢的事。
“今晚吃凉面吧。”
“是，小姐。”
——
晚饭后，陈二回来汇报情况。
余夏把一个碗推到他面前，“留给你的，边吃边说。”
“谢谢小姐。”陈二接过碗，将收集到的情报悉数托出，“已经失踪的世家里的个别下人皆借由不同的理由辞职离开，因为数量极少，所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而他们辞职离开后，皆失去了踪迹。”
余夏指尖轻点，“最后出现的地方在哪里？”
“西街。”
又是西街？余夏饶有兴致地挑眉，她其实没有太多的意外。
那边换了个头，正是势力混乱交杂的时候。再说，凶手刻意避开西街和东口，无非是不想引起这两个地方地头蛇的注意。
所以她在跟戚警官交代的时候，刻意将西街的时间往前，足够他们在后面空缺的漏洞中摸回来。
“既然找不到，接下来的时间就盯着那位小姐就好。”余夏笑着，将醋放到陈二面前，“这段时间我们的人尽量不要去西街。”
那边的事，就让那边的人自己先解决了，等时机差不多了，她再去把掳走少女的垃圾人抓出来。
说不定还能让西街的老大欠她个人情呢。
“好……”陈二还没说完，门口突然想起急促的敲门声。
“笃笃笃。”
众人一时间都安静下来。
余夏做了个手势让几人先别轻举妄动，她慢慢蹲下看门底下的光——没有人影。
她向常青摇头，气氛瞬间有些凝固。
过了好一会都没再有声音，陈二放下手里的碗，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刀，常青脚尖轻点，快速移动到门旁听着外面的响动。
这时，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与先前不同的是，这次的敲门声缓慢清晰，还伴随着一位女士的声音。
“您好，请问，余侦探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