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濯阳徐氏自区立以来便是日月区的代理家族，当代区领徐天然上任两年，修整不断，取得的功绩斐然，使日月区进一步如至妙境。日月区近几年的中兴之积，含蓄待发，无论是出乎震慑还是信仰凝聚的目的，此次阅兵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

    现在的明都，上上下下都已经被新颖震撼的阅兵技术加持，还有高科技的安保。各政界，文艺界的名人这些天将在日月全区进行演讲、展演、歌唱日月的颂史战歌等。一些著名的景点也有特别的庆祝活动，今天晚上历程上安排的还有大型烟花表演。

    明都大街上行走的人们，不知就有多少是从外界涌入，新兴的竖式建筑，或是路灯、挂牌等，到处都装饰满了区旗。地面上，一条街上每不到十分钟的路程或许就会出现五花八门的，充斥着科技论调的趣味赛。还有各式各样的小店子，琳琅满目的纪念品、美食、和乐队的表演。而半空中，多层轨道的调度却依旧井井有条，不见拥堵。

    笑红尘换下了军部的制服，而是换了修身的常装，几为冷冽的银白色调，偶有金色修饰，罕有华饰，但真正凸显的却是大师级的手工剪裁，衬得褪去军火的他清贵袭人。笑红尘本身便出身于高门世家，这倒是很正常的格调。

    而荆如岚孑然一身的便被他带到这里，什么都是他为她准备的，而这次兴起的出行他为她准备的竟是一身礼裙，通体是有几分偏灰的白色，但礼裙的下摆和手套的末端却逐渐渐变地晕染上一层如水晕开般的烟紫色，随着走动的幅度波光粼粼，仿佛倒映着霞光的湖面，愈发凸现她的瑰美。

    穿上这身衣裙的时候，她甚至有些忐忑，这衣服是不是有些太过正式了？而且简直就像是特意定制出来的一样，但荆如岚对衣穿根本了解无多，所以这一层不会被想到。而且这裙子款式不是太长，也并不繁琐，倒是不会碍于一般的行动。

    从出来后，荆如岚就自觉用她现今实在微薄的精神力，为笑红尘支撑起了精神屏障，防护住哨兵过于敏感的五感。其实这并起不到什么十分大的作用，笑红尘身为超S级哨兵，自身也足够为自己撑起精神屏障，否则不会能独行这么多年。

    可是此时笑红尘却感觉十分受用，来自少女精神触梢的轻微触碰，都仿佛一场润物的春雨，落在他的意识海。这种被人小心翼翼保护起的感觉，原来真的会令人上瘾，他终于明白哨兵那种对于自己向导的强烈占有欲源于何处了。

    在轻微的夜色中，荆如岚烟紫色的眼眸有着惑人的神秘和瑰丽，就仿佛头顶万古不变的夜空。只是，却还是缺乏了几分活性，她还是没有从过往形同傀儡般的生活中走出来，对于生活所给予自己一切的机遇，或许不过是采取一种且行且看的态度。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笑红尘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与渴望，他想让那双眼焕发她应有的朝气，他希望这个女孩可以学会主动去索取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以及……他希望在她重新有了活下去的道路后，在她的欲望、她的在意中都能够有他。

    女孩很沉默，很顺从，一直都是以他为主导，他们一起看过了连他都从来没有好好看过的，他自小长大的明都。他们都不喜欢喧闹，所以足迹基本没有步入热闹的街区广场。

    最后的最后，他们漫步在明都最大的内城湖星陨湖旁，湖面上正有花样喷泉表演。登上临湖一处偏僻的高台，爽朗的湖风会吹拂全身，他们在一处凭栏驻步，这里是一个好地方。虽然周遭仍旧偶然有人流，但一旦刻意扩大了精神屏障范围和密度，便好像水天一色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十六）

    笑红尘的双臂垂下撑在凭栏上，夜色湖风带动起他微长的银发，夹杂在少年与青年间异样的青涩与成熟，这时竟分不清谁占了高低。无论是绝佳的混血骨相，还是那一双夺魄的异色瞳眸，总会让见者一眼便惊目绝艳，若论容貌，他完全已是臻至极处。至于气质，却还是少不了矜傲与高高在上，以及一举一动间便透露出来的如银片一般的锋芒，如鎏金一般的耀目，几乎要割伤和刺瞎人的眼睛。或许这并不是完美的气度，但正因如此才是独一无二的笑红尘。

    他便这样微撑在凭栏上侧头去看她，仿佛神明于天地间的偶然侧目。

    “荆如岚，直到现在，我们的事一直都是我在自作主张，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少年的声音被放的平常而清朗。

    荆如岚的思绪，在这一刻像生锈的齿轮又开始缓缓转动。一直以来，她都在封闭自己，哪怕是答应他那个约定时，心中的确涌入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渴望与冲动，但她还是没有认真倾听过自己内心的声音。她咬牙存活的意义就是为了仇恨，如今大仇得报，她又该如何填补生命的空茫。

    “我不知道……但我就是想尽力完成你的请求——”奇怪，是因为在最关键的一环是他救了她吗？

    “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但我好像并不是因为这个，才希望能继续留在你身边。”是因为深入了他的精神图景，看到那一切，从而对他这个人产生了好奇吗？

    “你愿意继续留在我身边，是一种主动性的心情吗？”他的眸中不可抑制的划过了一抹喜色。

    “嗯。”她轻轻回答。这是她心底的愿望，让她头一次不再像一个空洞的人偶。

    笑红尘从来都不知道，除了实力进境，还可以有事让他的心情这样愉悦。他不禁想了很多很多，原来身边的这个少女，不知不觉已经对他产生了如此之大的影响力，明明还没有缔结正式的精神结合，他理应甚至对此感到顾虑的。然而少女接下来那无比率直、清澈、轻软的一句话，却是打破了他所有固守的防线。

    “因为你是我现在最喜欢，最信任的人。”

    好像融进风里，都还有回响。

    笑红尘只觉得来自荆如岚的注视，来自荆如岚的声音，仿佛都在无孔不入，侵袭他的每一个感官。而他堂堂第一哨兵，却毫无防备，甚至还将自己完全置于她所设下的精神屏障中，任她攻城掠地。

    笑红尘知道，荆如岚所说的喜欢并不是那种变了味的喜欢，而是真的只是单纯的喜欢。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这样知道。

    可是在荆如岚眼中，笑红尘在这一刻还是不免呆住了，锋芒毕露的少年，白皙的面容却在夜色中微微泛红，还别扭的侧回了头。

    最喜欢、最信任。怎么办，他一瞬间就想在她心里把这个定义真的霸占一辈子。

    （十七）

    “有一件事我不想瞒你，这么着急想让你当我的向导，我也是有一定私心的……”笑红尘的语气有些沉闷，可是荆如岚看着他，眼里连一丝一毫犹疑都没有，只是静默的等待着下言。

    “后天的阅兵仪式，其实也是为接下来前所未有的灵鬼浪潮而稳固民心。这次是全区联合行动，上头的人希望这次日月区可以独领军功，以此奠定日月区自此在全区一支独大之势，这是只有在这个时期，日月区错过便不会再有的良机，一旦抓住，可以改变未来百年的走势。为此，只有我的能力能够全力催动这些年来日月区研发的特殊武器——”

    精神屏障早已被设立的密不透风，眼下笑红尘向她透露的可都是日月区的军事机密，前景谋策，荆如岚在街尾这种地方沉沉浮浮四年，并非不知其中利害。

    “那对我这个超S级哨兵来说负荷也会很大，所以需要一个向导辅助我，但是那对你不会有害处。”说完，他还刻意强调了一下后半句。

    “对你……有什么负荷？”荆如岚的呼吸不禁都放轻，在她心里，笑红尘是以一副无所不能，堪称盛世空前的姿态出现在她的世界中的。

    对于她先关心的竟然是这个，笑红尘不禁笑了笑说到：“放心，绝对不会有性命危险，倒不如说在实施之前我反倒是全军的保护目标。至于负荷……无非就是燃烧一些身体潜力，可能那之后我也不再是什么超S级哨兵了，所以你真的不用在意自己的等级。”

    那怎么能一样！荆如岚心中一窒，这副空落落的心房已经很多年都没在感受过这样的情绪。她根本就无法接受，正因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才绝不想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笑红尘身上。这个少年难道不就该站在最高处，俯瞰一切，却怎么可以说的这样满不在意。怎么能跟她一样，哪怕只是身上沾染稍许尘埃……

    “是他们强制你的吗？”荆如岚不知为什么，竟然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

    少女的紧张仿佛能从双手处传递给他，原来他可以这样毫无原因的被一个人所紧张。有一种，心仿佛要被融化的感觉。有一刹那的错觉，好像她可以为了自己去对抗整个世界。

    他不禁抬起另一只手，轻抚她的脸颊。

    “红尘家在帝国根基盘深，这事也早晚要捅在明面上来，他们也封不住我的嘴，所以这都是我自愿的。”少年的声音竟然极尽柔和了下来，可是随后，又是独属于他笑红尘的锐利十足。

    “放心，我笑红尘从不是计较得失，蝇营狗苟之辈。既然只有我可以，那么便舍我其谁。我有自信跨越一切沟坎藩篱，再次重回巅峰，所以……你可别知道了我以后可能不是超S级哨兵了就不要我了。”前半段话说的端的是锐意狂妄十足，可最后的话说的却像小孩子在耍赖，荆如岚不禁顺势用手锤了一下他的胸口。

    “不会不要你的……我也会回去，回到我该有的实力，我不会让你那样的！”荆如岚不知道到为什么，或许这个人本身便是一种无垠的存在，才给了她说出这种誓言的力量。

    而笑红尘，在坦然面对命运后，一介轻狂少年，又怎么可能没有不甘心与无助。可是现在，它们的确都已经当然无存了，他不禁张开臂，轻轻拥抱住了她。

    他在她耳边，呢喃起哨兵对向导，也是一个少年对少女的誓言。

    “如岚……我是一名贵族的前提，是我还是一个军人，我是笑红尘的前提，是我还是三代金君……成为我的向导，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事，可我还是希望能成为你的哨兵。”

    “我会为你不败，将一切荣耀捧至我的向导面前。”那一刻，合着少年清冷的嗓音，烟花在夜空之上炸响，可她却明明听的真切。

    我将使你变得更为崇高，我确信我会为你这样做。只有你才能使我锋芒毕露，也只有你才能约束我。

    ——是日何时丧，予与汝皆亡。是月何时暝，逝者赴永生。日月旦出兮，天地共煌煌。

    听，又是哪里在将颂史之战歌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