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宿眠倒在床上,刚拿起手机,这才注意到上面有着十多个未接电话和无数条微信消息,全是陈泽空一个人的。
她正准备回拨,对方又紧接着打来了。
接通的下一秒就是对面的怒吼声。
“叶宿眠!你他.妈.的死哪儿去了怎么才接电话?!”
那边的陈泽空恨不得冲破手机,跳到这头把人摁在地上捶一顿,能清晰地听到他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你在哪儿?!”
叶宿眠把手机拿的离耳朵老远,都能听见陈泽空的声音,她奇怪地回道:“我在家,怎么了?”
“那你怎么才接电话!老.子还以为你死了呢!”
陈泽空在那头气的呼吸急促,叶宿眠却不紧不慢地说着,“什么死不死的,真不吉利。我刚才在客厅跟我爸说话,手机在房间,没注意。”
陈泽空直入主题,“网上疯传你打人的视频是怎么回事?”
陈泽空这几天请假去外地参加全国摄影大赛的省赛。
他晚上无意间在某个学校群聊里看到有人在讨论这件事,他才知道。
当场他就准备赶回井南市,却被与他一路的曾希给拦住了。
“你现在回去有什么用,一是解决不了实质性的问题,二是会耽搁接下来的比赛。还不如先给她打个电话确认情况,我们再一起想办法解决。”
心知曾希说得有理,陈泽空便打来了电话,可前面一直打不通,吓得他以为出了什么事,都准备买票回来了。
好在叶宿眠接了电话。
叶宿眠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敷衍道:“我过几天再跟你解释。”
又说了几句后两人才挂断,
手机里有男人刚才发来的详细地址,叶宿眠打算明早就去一探究竟。
第二天她早早的就起了床。
玉和苑是个老小区,每座楼也就六层高,虽破破旧旧的,却有浓浓的烟火气。
叶宿眠边走边四处观望着。
随后伴随着便利店一声“欢迎光临”的播报,她走了进去。
“老板,一包纸巾。”
老板转身取过一包纸,“给,两块。”
叶宿眠边付款边说:“老板,跟你打听个人。这个人,您认识吗?”
她付完款后手机上调出一张沈忆的照片,递向老板。
老板俯身看了两眼,摇摇头,“不认识。”
“谢谢。”
出了门店,叶宿眠在小区里又连续问了好几个人,可都一无所获。
有些失落,在肚子咕噜噜的叫嚣下,她最后停在一家包子铺前。
“你好,一杯豆浆,一个肉包。”
“好嘞,稍等。”
包子铺内走出一位头发花白的大爷,脸上的皱纹印着岁月的痕迹,当他看到门口穿着白色连衣裙的人儿,他苍老的大手推了推黑框眼镜,转而笑吟吟道。
“叶丫头!你这换了身衣服,我差点没认出来。”
叶宿眠一脸错愕地道:“大爷,您认识我?”
她的话让大爷有些犹豫,问了句:“姑娘,你是叫叶宿眠吧?”
叶宿眠点了点头,“是的。”
大爷大手一拍,“那就对了!你以前经常来我这里买包子的。都好一阵子没瞧见你了,你最近怎么样啊,在学校生活还习惯不?”
叶宿眠反问:“我经常来您这里买包子?”
“对啊。”眼见叶宿眠一反常态,大爷奇怪道:“叶丫头你这是怎么的了,不记得了吗?就上个月,你还来我这里买了好些包子呢。”
叶宿眠脑袋飞速转着,继而哽咽着:“大爷,不瞒您说,我前短时间出了车祸,脑子出了问题,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她作势抬手抹了一把眼泪。
大爷听了不由皱起了眉,安慰道:“没事孩子,一切都会好的。”
大爷在白色袋里装了好几个包子,连着豆浆一块递给叶宿眠。
叶宿眠刚想拒绝,却被大爷拦下了,硬塞在她手里,“好孩子,这些都拿着吃,别跟我客气。”
大爷信了她的话,她瞬间觉得有些无地自处,手足无措下,她还是接了过来,感激地道了谢。
回归正题,她出声询问:“大爷,您知道平常我来这儿都是做什么吗?”
大爷回应:“你每次来啊,都会去一栋那边看杜老太太。”
叶宿眠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杜老太太绝对不是女配家里的。
既然不是亲戚,那又是谁?原书里并未出现过这号人物。
但想必跟女配的关系不一般。
她接着问:“您可以跟我说说她的事吗?”
大爷叹息道:“她啊,也是个可怜人……”
杜老太太家就她一人,她平常以捡废品倒卖谋生。
在很多年以前,她的儿子和儿媳死于一场大火,相依为命的孙女也在几年前自杀了。
“像她这样的老人家,就没有什么社区保障和爱心帮助吗?”
大爷摇摇头,回答她,“我们这说好听点这里叫玉和苑小区,但又偏又穷,跟那些农村乡镇没什么区别,这社区哪有钱资助啊。”
“爱心帮助我们也不是没做过,但她啊,要强,根本不接受我们的捐赠,这一来二去的,人们也都不热脸贴冷屁股了。”
“她现在这会儿啊,应该在六栋背后的那个垃圾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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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栋背后有一块空旷的土地,它被这个小区的人们当成垃圾场来使用。
一位年迈的老人佝偻着腰,在垃圾堆如山的废墟里,蹒跚地走着。
她走走停停,布满老茧的双手拨开垃圾,捡起埋在底下的瓶子,倒掉剩余的水,把瓶身使劲压扁后,装在一旁的蛇皮袋里。
她吃力地拖着蛇皮袋,不停地大口喘息,但仍继续在垃圾堆里走着。
老人艰难地弓着腰,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突然余光瞟见几块纸壳被放在了身旁的蛇皮袋里。
老人奇怪地抬起头,当看到来者时,她一张饱经风霜的脸露出一抹微笑,“是小眠啊。”
杜老太太下意识地伸手想拍一拍叶宿眠的胳膊,还未触碰到,她又将手缩了回来。
“你怎么来了啊?”
“奶奶,我来看看您。”老人家的动作被叶宿眠尽收眼底,她从背包里取出湿纸巾,牵过杜老太太的手,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着。
杜老太太慌慌张张道:“奶奶手脏,奶奶自己来。”
叶宿眠笑而不语,她为老太太擦干净后,笑嘻嘻地把拎着包子豆浆的袋子递到她手里,“奶奶可以帮我提着这个吗?”
“好,好。”杜老太太满面笑容地问:“小眠饿不饿啊?走,奶奶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而后,叶宿眠一手搀扶着杜老太太,一手拖着蛇皮口袋,回到了老太太居住的地方。
推开生锈的铁门,屋子里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房子很狭窄,两室一厅一卫,一眼就能全部看完。
客厅沙发靠着发黄的墙壁,在它的正上方挂着一张大大的全家福,他们每个人都笑容灿烂。
叶宿眠看着有些心酸。
本来幸福美满的家庭,此时却只剩下杜老太太一位。
一次又一次的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对于老人家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啊。
沙发靠里的那一侧,有一个封闭式小阳台,上面堆满了瓶瓶罐罐,杜老太太把蛇皮袋里装着的废品都堆在了这里。
“小眠你先坐,奶奶给你做吃的。”
“奶奶,我来帮您。”
叶宿眠跟上杜老太太来到灶台前,灶台上的某个大碗里还盛着白粥,里面泛着的一点油光似乎是旁边陶瓷罐里的猪油。
灶台下放着的几颗白菜和土豆都被杜老太太拿了出来,她翻了半天也没再找出其他吃的来。
叶宿眠撩起袖子就蹲在垃圾桶旁边开始削洋芋,惊叹道:“奶奶,您怎么知道我想吃炒洋芋丝啊!”
“我每天在学校里,食堂炒的那个又油又咸,难吃死了。”
叶宿眠仰起头看着杜老太太,“奶奶,我们今天就吃炒洋芋丝和包子吧,您看我那有那么多包子,不吃可就浪费了。”
蓦然,杜老太太声音似乎带着颤抖,“好。”
叶宿眠简单的炒好洋芋丝后,又把从大爷那拿来的包子重新热了一遍。
她端着碗筷刚放下沙发前的木桌上,可桌子忽然朝一侧倾斜,吓得她连忙又拿起碗筷。
杜老太太见状急忙上前扶稳,“没事没事。”
说着她娴熟地把垫在桌子其中一脚下的书往外扯了扯,桌子不一会儿又重新保持好了平衡。
一点小意外过后,两人终于吃起了午饭,期间互相嘘寒问暖着。
说着说着,杜老太太忍不住感慨道:“以前阳阳也特别喜欢吃他家卖的包子。”
叶宿眠夹菜的筷子一顿。
第六感告诉她,这个叫阳阳的,应该就是杜老太太已故的孙女。
“尤其是三鲜包,一次要吃三四个呢,我还记得有次她吃撑了,在床上难受地打滚,哼哼着再也不吃了。可第二天她还是又去买了好几个回来。”
杜老太太眼里尽是对孙女的思念,她款款说着,曾经一幕幕美好的画面仿佛就呈现在眼前。
“她还爱吃我做的西红柿炒蛋,每次我炒菜的时候,她都在旁边偷吃西红柿,也不洗手,讲了她好几遍了都记不住。”
她眼睛已然湿润,忽而发现自己失了态,杜老太太急忙扯纸擦干,笑说道:“不好意思啊小眠,突然跟你哆嗦了这么多。这人啊,上了年纪就容易怀旧。”
自从孙女走后,杜老太太自个儿孤僻惯了,也兴许是太久没跟人聊天了,这无尽的想念与苦楚在心里憋得慌,这一时间,所有的情绪都涌上了心头。
她每每想找人述说,却又找不到人述说。
叶宿眠轻言浅笑道:“还有呢,阳阳平常还喜欢做些什么?”
杜老太太顿了许久才道:“阳阳她平常还喜欢画画,从小到大都喜欢,她以前总说她要成为一位出名的画家,她房间画了很多很多画,都可好看了。”
叶宿眠的视线看向那禁闭的房门,随之礼貌问道:“我可以去她房间看看吗?”
杜老太太点了点头。
在得到准许后,叶宿眠推开了那扇房门。里面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和一个衣柜,摆设简单而陈旧,但却一尘不染。
杜老太太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画册,“你慢慢看,我去收拾一下东西。”
叶宿眠:“好的奶奶。”
画册本厚厚的一叠,拿在手里还有些沉重,封面是纯棕色的,上面用中性笔写了名字——向阳。
翻开画册第一页,蓝天白云,房屋草坪,一家人手拉手,整整齐齐。
线条简洁明快,画风稚嫩,想必是儿童时期的绘画。
往后翻,画风逐渐成熟,风景画,人物画,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可再往后,绘画的色彩从最初的艳丽,到越来越暗沉,线条开始变得凌乱不堪,内容也变得阴森恐怖。
叶宿眠心里不由感到压抑和恐惧。
其中一幅画上,画着5个诡异的晴天娃娃,长长的绳子系在它们的头上,它们还有着大而渗血的眼睛,咧着嘴,露出诡异的微笑。
在这些晴天娃娃的周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die”这个英文。
这种类似的画还有很多。
有蜷缩在角落抱着骷髅头的小孩、有充满整张纸的鬼脸和流血的眼睛、有深夜沼泽里巨大怪物的影子……
还有很多很多。
每幅画都极度扭曲且阴暗。
翻到最后一页,叶宿眠她瞪大了双眼,呼吸急促。
这张纸上没有作画,但却写了一个大大的“死”字。
它是暗红色的。
暗红色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