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归本想敲门,但抬起的手犹豫了半晌,还是慢慢放下。
他得知此事已是如此,更何况师妹呢?他真的能做到快刀斩乱麻,将一切都告诉她吗?师妹又会如何,能承受的住吗?那可是她的父亲!
都说长痛不如短痛,但那仅仅是针对知道真相的人而言。
他转身就要离开,掩映的房门被深夜的大风吹得吱呀作响,露出了一条漆黑的缝隙。
蓟归顿了顿,他不知带着什么情绪,或许是同病相怜,又或许是希望有人能在此时陪他说说话,又或者,只是单纯的陪陪他也好。
他头一次顺从内心的想法,手贴上门板,轻轻一推,那缝隙陡然变大。
蓟归在黑暗中静静地呆了一会儿,等他适应了黑暗之后,他径直走向床边。
他伸出手去,想感受一下俞未晚额前的温度。他下午试了一下,温度虽然降下来了,但依旧还是有些烧。
但离那额头仅几尺有余的时候,他猛地停住了手,他感受到那额头散发的温度,与他湿透的冰冷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望着俞未晚恬静的睡颜,蓟归抿了抿嘴,指尖回握,慢慢收回了手。
润湿的衣摆滴落小水珠,轻轻砸在地板上,开出了一朵朵无色的花。
俞未晚眉头紧皱,似是听到这细微的响动,像是要醒来一样。
蓟归的心一提,他甚至生出几分莫名的希冀来,醒来吧!如果她真的能醒来,陪他说说话也行,什么话都行。
但他的希望显然落空了,俞未晚依旧闭着眼睛,身子往被窝里沉了沉,整个头陷入了温暖沉闷的,隔绝了声音的地方。
蓟归隔着被窝,将手覆了上去。
他将被子往下扯了扯,露出那张被闷的慌的脸,轻轻笑了声。
他不知看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还要更久一些。在天色暗沉的看不到一丝曙光的时候,他的脚步动了。
开了一条缝的窗户被关上,门也被悄无声息合上。
只余地板上那一小块比其他地方更深的水迹,和空气中残余的点点冷香证明他曾经来过。
翌日一大早。
俞未晚伸了伸懒腰,等待清晨的第一缕风将她吹醒,她眯了眯眼睛,没感受到清新空气。
她困顿的睁开惺忪的眼睛,看向窗户。昨晚被她留了条缝隙的地方严丝合缝,一丝风都吹不进来。
俞未晚起身掀开被褥,推开窗户,外头带着凉意的风和着青草香一股脑袭了进来。
她低头看着檐下干燥的地,目光带着深思。
昨晚……
没下雨啊!
但她似乎半梦半醒听见有嘀嘀嗒嗒的水珠声,她隐约以为是下雨,便又沉沉睡去了,现在看来,原来……不是。
谁会给她关窗呢?
俞未晚不作他想,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师兄的名字。
昨日傍晚,她醒来见潮生还一直呆在她的床边,不知怎的,心中莫名的涌现出一阵失落。
师兄没来看……她吗?
但她念头刚冒出来,潮生便跟她解释了。那失落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带着隐秘的欢喜送走了潮生之后便一直等着师兄过来。
她想,她难得生病,师兄一定会再次来看她的吧!
俞未晚等呀等呀,从日落到天黑,也没能等来师兄的人影。也许是太忙了吧?她这么安慰自己道,毕竟,师兄刚从外边回来,说不定还有要事要处理呢。
她特意留了门,想着如果师兄过来的话,就不必特意过去开门了。她就这么在床头靠着,手里随意打着络子,直到睡了过去。
今早起来,发现门被人合上,就连平日里一直留着缝的窗户也被人关得严严实实。
俞未晚头脑清醒,好心情地随手拿起床边的剑,起身前往练剑场地。
而另一边,蓟归回到房间却整夜未睡。
他试图给俞叔找出一丁点反驳自己的证据:谁知道青阳长老早已死去的消息呢?俞叔……知道;门派奸细是从何时开始与妖魔同流的呢,大约二十年前。而那时候,也正是俞叔准备闭关的时候;之前妖魔袭人那件事,他曾让所有弟子都三两成组互相照料与监督,最后被定论的清一长老因为独处和被所有人亲眼所见用同样的手法杀害一名女弟子,从而定罪。
但蓟归知道,清一长老是因为被幻灵的主人控制而失手杀人,因为他现在衣兜里就装着那颗珠子。而说到不在场证明,不止所有的长老都无法作证,还有一人,也同样无法。但没人会怀疑到他的身上——因为那是闭关的掌门。
他越想,越是能够佐证俞叔的不诚。
很快天光大晓,而他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鸡鸣了三遍,他闭了闭眼,叹了口气,他想他是该踏出那艰难不愿面对的一步了。
除了俞叔,门派内的那个黑衣人又是谁?
他只知道,那人是幻灵的主人,也是沈清一的旧识。
蓟归眼下一片青黑,他又再次来到清一长老的无为居前,只是这一次,院内多了一个人。
沈枫和沈屿都在,而且沈屿似乎在低头跟沈枫交代些什么话,他身上背着包袱,看样子似乎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蓟归轻微地咳了一声,提示院内拉扯的两人。
两人看向他,沈屿将沈枫护在身后,朝着蓟归客气疏离地行了个礼,问道:“大师兄怎么想起来我们这里了?若无要事,我想先行告退一步,外面的师弟们还等着我的消息。”
沈枫拉了拉师兄的衣服后摆,师兄回来的着急,他还没将那些字画的事告诉他,也没能告诉他,其实大师兄是个好人,也在为师父找证据。
“有,”蓟归果断的点点头,“你回来的正好,如果今日没撞见你,这事怕是要波折许多,免不得要让小枫代为传话。”
沈枫听到自己的名字,头从师兄身后探出来,朝蓟归露出一个笑容。
蓟归弯了弯眉眼,从身后拿出早点,递过去,“这么早想必你们都还没吃早饭,我顺路带了点过来,边吃边说吧!这事有些复杂。”
三人就着院中的桌子落座,蓟归看了眼吃得大快朵颐的沈枫,又看了看眉头紧皱的沈屿,温和道:“抱歉,有些事我现在还没法说明,但我查到一些关键线索。”
他顿了顿,问道:“我记得你是清一长老门下最大的弟子,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沈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