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恍惚之间,狯岳察觉到有细小的毛发正顺着自己的衣袖攀爬上来。
若有似无的暗红色暴露了它的行踪,在纯黑的队服上额外扎眼,全部都烧掉就好了,把他们全部都烧掉就好了!!
……真叫人恶心。
喉咙深处好像有什么要涌出来,狯岳强压着胃中的翻江倒海,大脑飞速地思考着措辞,那个女鬼就站在他的面前,骇人的眼神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诚然,他是想要活下去的,命运偏爱捉弄人。
鬼杀队,普通的队员……说到底,也只是弱小的人在群聚而已。
面对强大的鬼,两只上弦,他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英勇就义,明知毫无胜算依旧提刀赴死。
加、加入他们!
对他们投诚。
没错。
他是有利用价值的!
比如……蝶屋,没错,蝶屋的所在地!
只要捣毁那里,鬼杀队的医疗后援部。如此一来也算是立功,他们应该可以放过他?
顺利将术种入狯岳的瞬间,玲奈读取到了他的想法。
她垂下眼睫,瞥了一眼匍匐在地抖个不停的狯岳。
凭借他脑中准备好的措辞,说不定真的可以得黑死牟赐血变成鬼。再加上他本身是鬼杀队的一员,若是与其他队员对上,免不了搅得对面军心混乱。
尽管他并非德高望重的柱,但保不齐有哪个重情重义之人无法对他出剑。对黑死牟来说确实会是一颗包赚不赔又好用的棋子。
再者,鸣女得到鬼舞辻无惨更多的血,血鬼术获得极大提升。以鸣女的能力,找出鬼杀队各部位置也就在这两天了。
若她能先行一步……在鬼舞辻无惨眼中,这一举动无异于和鸣女争抢功劳。
但鬼舞辻无惨只看结果不是吗?
只要能拿到他想要的结果即可,是谁拿到的,怎么拿到的,并不重要。
现今鬼舞辻无惨召集众鬼到无限城,一定是为逐个击破或一举攻下碍事的鬼杀队,从而夺取灶门祢豆子。
其余的上弦,除她以外,均被派出去寻找鬼杀队各个支部的线索。
尽管并非所有的鬼都善于追踪,但在鸣女血鬼术的加持下,据说已经掌握了多处鬼杀队队员的精确位置。
何等可怕的信息战。
而对此毫不知情的鬼杀队员们,究竟有多少胜算,玲奈不敢想。
思索片刻,玲奈斟酌着词句向黑死牟开口:
「大人,我有一计,劳您帮忙看看。」
「留下活口,操控他探查鬼杀队的情报。您看如何?」
黑死牟三双眼睛齐齐凝视着眼前这个年纪尚轻的后代。
沉稳、冷静,口齿清晰,落落大方,若操持家中大小事宜,也定是一把好手。如是这般孤身行走在外,竟也不胆怯。
在他的年代,女子理应顺从、在家相夫教子,如果是她这样的年纪,差不多应该已经嫁为人妇,为家族开枝散叶了。
鬼活过了漫长的岁月,对外界的飞速发展变得顿感。
记忆中模糊的母亲的身影、被他抛在脑后的妻儿的身影,与佐藤玲奈如松的身板重合又错开。
「可以。」
说着,黑死牟调转方向,离开了原地。
朝代更迭,距离他的时代似乎已经很久了。
大正,自明治维新后出现的盛世,绚烂多彩的,似乎一切都有可能发生的时代。
非武士阶级出身,也能有这般胆识。
当然,一切都建立在他们是利益共同体的基础之上。如存二心,不待他人动手,他会第一时间将佐藤玲奈斩于刀下。
背叛者的下场只有一个。
黑死牟离开,空气中无形的压迫感少了很多。狯岳弓起上半身,挪动着已经发麻的腿,还不等他摸上腰间的信号弹,就被一只没什么温度的手捏住下颚,力气大得几乎叫他动弹不得。
有别于黑死牟的另一种恐惧顺着他的脚尖一路向上攀爬,狯岳的每一根汗毛都炸了起来。
黑夜中仍然夺目的暗红色瞳孔,对上视线的瞬间狯岳便觉浑身犹如坠入浓稠的黑沼之中。无论他如何张大嘴,都不再有一丝氧气进入肺腔。
快要无法呼吸了……
会死……
「我……我知道……鬼杀……队……总部……的位置……」
听到意料之中的说辞,佐藤玲奈松开了手,但狯岳脖子上的发丝仍然没有松动。
他在说谎。
他根本不知道鬼杀队的总部在哪里。
实时读取了狯岳心中所想的玲奈合上眼睛,竖起耳朵屏息凝神,探查着周遭的声音。
鸣女的手还没有伸向黑死牟的活动区域,果然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的等级,如何能够面见鬼杀队的主公?」
这么说着,缠绕在狯岳脖颈上的头发丝一松,乖乖回到了被施术者的发从中,隐去颜色,再寻不见。
禁锢消失,狯岳连忙大口大口喘着气,喘得太过急切,呛进了些许尘土,这些他都顾不得了。劫后余生的狯岳连忙跪在玲奈的脚下,不住地拜。
「只、只要我……我也变成像您一样的存在,一定能够为您所用。不管是鬼杀队的大本营还是主公……不,产屋敷的项上人头,只要您需要,我就献给您!」
玲奈神色一凛,不回他的话,单手将狯岳拎了起来。
她抬起右手,指尖虚空一抓,几只鎹鸦的腿被她攥在手里,暗红色的纤长发丝迅速收紧,隐入鎹鸦的黑羽之中。
几只鎹鸦还没反应过来就获得自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扑扇着翅膀离开。
狯岳看到这一幕,心中最后一点希望破灭。
双腿已经跪得快没了知觉,他只觉得衣领紧了又松,视角便换了。
匍匐在地面上太久,久到习惯尘土的气息。血液流通起来,争先恐后地涌向小腿再走一圈循环,麻木的腿部渐渐有了知觉,几万只小蚂蚁啃咬似的,又酥又痒。狯岳踉跄着,又强迫自己迅速站好。
善逸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和这只鬼,真的是同一个吗?好像不是,至少没有眼前这只鬼高,那个女人……依稀记得是和善逸差不多高,绝对不是眼前这个比他还要高一个头的鬼。
越是回忆,那女人的容貌越是模糊,好像不是……是他搞错了。
玲奈打断狯岳的思考,她居高临下地拍了拍狯岳的肩膀,另一只手顺势戴上面具,莫名的,她不喜欢这个人的眼神。
夹杂在强烈求生欲之中,还有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让她有些不适。
「想获得恩赐,必须得拿出成绩来吧?」
狯岳顺从地低下头,想要遮掩被看穿心事的窘迫。
「您、您需要我做什么?」
「我最喜欢和聪明人谈话了,跟上来。」
面具之下,玲奈露出了然的笑容。
「是……大人。」
弱者为了活着,总是需要绞尽脑汁的。
加入强者的队伍,或者变成强者,是狯岳一直奉为真理的不二信条。
他向来知道陷入困境之时,应该做出何种选择。
——递交投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