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

    “什么意思?”气流中,杨枫野听到自己的声音格外冷静。

    “字面意思。她没有反抗的痕迹。”翁焦道,“两种可能。一种是她听信共形教团的宣传,一种是她被下蛊带走,因此才没有反抗。”

    杨枫野沉默片刻,应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她往后仰倒,坐垫不算很软。左手边是一扇小窗,窗外是蔚蓝的蓝天。

    天空很晴朗,太阳缓慢升了起来,更高处几缕浅淡的白云,悠然飘动。

    恐高的晕眩仍然徘徊在脑中。杨枫野微蹙眉头,忽然之间,她静止了。

    随即不动声色地向飞机上的几人望去。

    闫毕依旧在面对他的电脑敲敲打打,翁焦望着窗外,仿佛在思考什么。

    一切都没有异常。

    除了自己。

    杨枫野收回目光。

    在三千米的高空,她听到了地铁广播站的机械女声。

    “前方即将到达二十陵山隧道,请乘客们有序下车。”

    直升机轰鸣。

    杨枫野深吸一口气。

    又来了。

    每次坐飞机,或者去高一点的地方,总之当她离天空太近,或产生了失重感,耳边就会出现那些奇怪的声音。

    不过现在,她没心思再去管那些是什么。毕竟解决不了的事情,再多想只会徒增烦恼。

    杨枫野调出TAT的聊天框,找到之前中暑晕倒在昌衡区的视频,开始看起来。

    下午三点半,她帮刑菁的忙,去警局送完资料后,到河道旁散步。

    中间发生了什么完全没有记忆。

    直到在医院醒来。

    TAT说,是它帮忙叫的救护车。

    录像里很快出现了一个散步的女生。

    杨枫野一眨不眨地看着视频。

    她顺着河道散步,随心所欲地扒拉着道路景观丛林的枝叶。

    然后她向远处抬眸,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视线。

    监控显示屏并不高清,她的影子都模糊了。

    画面中,杨枫野顺着影子站起来,仰头,偏向南方。

    南方有什么?

    可惜,那里是监控的死角。

    画面中,杨枫野看见了远处有两个摆弄设备的人,旁边还有辆车,车上似乎有个偷偷摸摸的人,但是看不太清。

    片刻,她突兀地抬手,挡住太阳的光线。

    这时她走上前,向那两个青年搭话。

    但杨枫野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乐于社交的人。

    她发现了什么?

    随后,杨枫野离开。去另一条小路。

    这时云层散去,日光照到她身上,随后她仿佛被晒焦的叶子,缓缓地蜷缩,倒在了地上。在静止之前,她努力挣扎着从地上摸了一块石头,似乎想扔出去,但没成功。

    那块环形石头后来被她存放到了宿舍抽屉里。

    然后,她就这样瘫在地面,一动不动。

    说是中暑,但那时刚清晨,温度绝对不高。

    后来从医务室醒来医生也只是说是缺乏休息。

    人的思维有惯性。杨枫野知道。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绝对不像是中暑的条件。但为什么,无论是自己还是周围的人,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中暑?

    中暑需要高温,在太阳直射下进行跋涉。

    杨枫野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就这样过了半小时,眼睛开始酸涩。

    她揉了揉,往窗外看了几眼苍绿的高山,才缓和了一些。

    此时显示的时间是四点半。倒地之后,杨枫野便快进倍速观看。

    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除了手机异常地亮了亮,大概就是TAT帮她拨打救护车的电话号码。

    这样坚持看了几分钟,太阳依然照耀,树叶影子交叠。什么也没有发生。

    等等!右下角!

    杨枫野骤然睁大眼。

    那是一双灰银色的高跟鞋。

    然而画面突然故障,极其细微地闪烁片刻,仿佛一片空间另起波澜。

    随后消散。

    杨枫野吐出一口气。

    倒是不出意料。虽然如此,她仍是坚持地看完了接下来的录像。

    一切都很正常。有个路人发现了倒在路边的她,这时救护车恰好抵达,便帮着医护人员把她送去了医院。

    她看完之后,往后微微仰头,放松脖子。

    远处,阳光下的水面点点波光,像一只剔透的眼睛。

    杨枫野眨了眨眼。平静下来。

    他们抵达基地。

    基地的学生们已经返校上课,而这处基地却依然有秩序地运作着。

    “真不赖啊。”杨枫野说,“果然这基地不简单。”

    她一边脱下头盔,交给前座的翁焦,询问道:“所以教职工的信息,也都是假的吧。”

    翁焦理所当然地点头。

    闫毕则合上电脑,终于摆弄完了他的那段代码。他推开门,依然是懒得下梯,夹着电脑就跳到地面。

    翁焦扭头,皱皱眉,似乎想说什么。

    就见杨枫野也懒得走梯子,学着闫毕双手一撑,平稳落地。

    翁焦“啧”了一声:“你们学校教出来的真是一群好学生啊。”

    杨枫野扭头盯他。不过翁焦并没有跟着下来的意思,道:“我还有事,你们走吧。”

    随即尘沙扬起,他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这个直升机似乎是翁焦专属的。

    那他是专程来送自己?杨枫野沉思,她并不认为翁焦有这么好心。

    翁焦,防恐部第一执行队队长。杨枫野并不了解防恐部,但这个名头听起来应该很厉害。之前在至臻大厦顶层时防恐部部长开会时,也是以翁焦为首。

    自然而然的,杨枫野探究的目光落到闫毕身上。

    面前这人回过头,相当普通的打扮,但他不做表情时也似乎在笑,五官明朗,如沐春风。

    闫毕偏了下脑袋:“想什么呢,这么专心?”

    “闫学长。”杨枫野向来有话直说,“你真的只是个实习生吗?”

    闫毕没有正面回答,反而眯起眼睛笑:“你猜?”

    他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看起来很想要听听有什么回答。

    杨枫野:……

    杨枫野:“我突然想起来了基地里的摆渡车站就在附近。这里距离训练场有一段距离吧,摆渡车开了吗?”

    “转移话题有一手的。”闫毕轻笑一声,“开了,在那边,你先去吧。”

    “学长有事?”杨枫野看他。

    “我去收集一下我毕设的实验数据。”闫毕摆摆手,“等会汇合,请你吃饭。晚上就出发去法门公馆。”

    “小心天上哦。”闫毕忽然意味不明地提醒。

    杨枫野眨眨眼,示意自己知晓了。

    摆渡车闪烁了几下车前灯。

    驾驶员也是个身穿作战服的士兵。

    上次来,街道喧哗,而现在一路虽然有人路过,却很安静。

    士兵沉默地握着方向盘,杨枫野则事不关己地望着窗外。

    拐过一个弯,她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车辆的影子没有变化?”她看向后视镜,“气流不对劲。”

    即使行驶的是直线,影子也该慢慢变化,而他们一路走来,影子仍然是刚出发的形状大小。

    本该顺风而行的气流,在拐弯处格外汹涌。

    王宇给她的异能试剂瓶,她使用过几次后,便对风格外敏感。

    就好像天上有什么东西——

    士兵听言,他缓缓靠近街边。借着写字楼的玻璃反射,一只黑色的大鸟笼罩着街道上唯一行驶的车辆。

    那只大鸟通身黑色,尾翅掺杂着暗紫的羽毛,只能看见腹部。

    他们居然一直行驶在大鸟的阴影之下!

    士兵立刻打开通讯器,开机后传来的却是一片杂音。

    杨枫野感觉不太妙:“没有信号了?”

    “是的。”

    “从这里到训练场要多久?”

    “照目前的速度,大概需要十五分钟。”士兵问她,“你会开车吗?”

    杨枫野默了默,想起挂了两次的科二:“……不会,但知道基本操作。”

    “情况紧急,我将它引开。”士兵冷静地说,“你沿这条路直走,就能到训练场,那附近有异能者能对付它。”

    士兵换成单手掌握方向盘,另一只手掏出了一把□□。

    杨枫野深深呼吸一口气,同样冷静下来。

    她不大相信这帮防恐部的人会放任自己基地里出现畸变生物,联想到之前闫毕的提醒,大概是一种测试。

    只是,不知道测试什么。

    那只黑色的大鸟似乎知道他们孤苦无援的处境,接着行驶了一段距离之后,它开始攻击了。

    杨枫野看着地面的阴影越来越大,几乎要覆盖住车道宽度的一半。士兵猛地探出窗,向上开了几枪。

    “砰!砰!”

    密集的枪声之后,车顶紧接着一阵巨大的震动!

    哐当巨响,车顶的金属被尖锐重物击中,扭曲地变形。

    杨枫野下意识抱头缩身,感觉到车顶被一个高速下降的物体砸中。

    估计就是那黑色大鸟,它应该停留在汽车之上,用力地击打着金属框顶。

    士兵半边身子仍然探了出去,分了条手臂用于控制方向盘,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几声枪响之后,地面的阴影骤然缩小,车顶忽地一轻。

    士兵迅速坐回驾驶位,一脚油门加快车速。

    但地面的影子紧追不放地跟着,仿佛笼罩不详的阴云。

    不对劲……如果只是测试,没必要这么认真。

    难道防恐部人员的演技都如此出众了?

    杨枫野侧身望向高楼的玻璃窗户,黑色的大鸟张开庞大的翅膀,速度丝毫不减。它的翅膀扇过阴冷的风,混杂着呼啸的尘埃,将明亮的朝阳模糊,如同升腾起一场大雾。

    士兵不得不停下前进的车。

    黑色的大鸟随之停下,但并不着急降落。

    杨枫野在摆渡车狭小的空间里一个翻身,坐到了副驾驶。

    她抬起手,奋力地扒开前方厚重的风。她的能力实在太弱,只能勉强露出一瞬间平坦的道路。

    但一瞬间,对于她的记忆来说就足够了。

    杨枫野冷静道:“直行。”

    士兵在她开口之前,大雾消散的那瞬间便发动了小车。

    摆渡车没有车窗,上方的鸣叫清晰地传入耳中。

    大鸟的叫声类似乌鸦,粗劣的嘶哑声划过耳膜,极其不舒服,令人心烦意乱。

    在大鸟的鸣叫声中,士兵手背的青筋暴起,微微颤抖。杨午野不放心地问:“你还好吗?”

    士兵深深吐气:“不行,这叫声在干扰我的大脑。你状态怎么样?”

    或许是使用过王宇的异能试管,杨枫野对这叫声适应很好,就当在放难听的背景音乐:“我还行。”

    “我得下车了,再过一会我怕控制不住自己向你攻击。希望我在路边还能帮忙吸引大鸟的注意。”士兵咬牙说着,“记着一路直行就能到。”

    他交给杨枫野一把上膛的手枪,简单介绍了用法之后,利落地打开车门,侧滚下车。

    打开的车门灌进粗糙的风,杨枫野迅速接替了驾驶位,伸手将车门重重关上。

    黑色大鸟扇动翅膀的频率加快,被分开的灰雾再次逼近!

    大鸟是从哪里来的?它跟雌蛛的行为逻辑很像,难道也是某个人恐惧症实体化生物?

    为什么它们都不约而同地找上了自己?如果不能每次都回收到影子里,会不会以后出现的奇怪生物都会选择她发动攻击?

    如果这种情形将成为未来的常态,她必须尽快提升战斗力,她不可能随时处于安全保护之下。

    一直等待救援不是长久之计。

    杨枫野思及此,反而更加镇定下来。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同样,实战是提升能力的有效手段。

    杨枫野握紧了□□。

    鸣叫声被关在车外,带来的精神干扰变得单薄。

    与此同时,地面的阴影再一次开始慢慢膨胀,预示着黑色大鸟缓缓的靠近。

    逼近的鸣叫声,灰色大雾更加浓郁。可视范围逐渐缩小到几米。

    黏稠的大雾里,方向盘那样大的利爪出现在车窗之外,杨枫野猛地降下车窗,瞄准它,扣下扳机。

    “砰!”

    杨枫野不是第一次摸枪,军训的时候碰过,幸好那几天认真学习,她现在的手很稳。甚至还迅速补充了弹夹。

    黑色大鸟吃痛地叫了一声,侧身飞到轿车旁,跟疾速前行的轿车齐头并进。

    这时,杨枫野终于能仔细地观察它。

    它的翅膀完全展开,几乎占据一半的车道,尾羽泛红色,两侧翅膀腋下各有一道红纹的绒毛,那些讨人厌的阴风和灰雾就从这里被扇出来。

    子弹对它只能造成皮外伤,大鸟比普通生物的□□强度要高。

    杨枫野跟它的距离已经小于五米了,在异能的施展范畴之内。

    她死死盯着大鸟漆黑的眼珠,用力而缓慢地抬起手。

    黑色的大鸟直觉不对,想往上飞。

    然而,庞大身躯带来的副作用是需要强大的拖载大风,它难以找到借助上升的气流,只能在原地前行。

    灰雾之外,晴朗的天空出现小小的崩裂。

    可惜观测者被困于大雾,大雾之外的人无法直视。这道崩裂仍然无人得知。

    杨枫野并不知道这些。

    她分开手掌。

    她的手掌并不算大,但手指修长白净,骨节分明。她将五根手指用力分开,微微弯曲,向黑色大鸟探去的手势,像是在收割一个木讷的灵魂。

    大鸟扇动翅膀的速度猛地加快,扑哧羽毛的声音甚至盖过了它的鸣叫,仿佛在人脑里搅动翻滚。

    独行的街道,黑色大鸟奋力地腾空,又狠狠地坠落而下。

    杨枫野没有移开视线。她借那一股微弱的气流,努力抵抗着灰雾的进攻。

    她手心出汗,不是因为紧张,而是用力过度的反应。

    一人一鸟并肩而前,僵持着,等待谁先力竭。

    黑色大鸟失去耐心,率先发起攻击。

    在高速的翅膀扇动之中,它迅速逼近了疾速行驶的摆渡车。

    杨枫野看着锋利的鸟喙,那粗壮且带着巨大速度的冲击足以撞碎车门。

    在黑色大鸟要撞向摆渡车的一瞬间,她猛地踢开车门!

    大鸟躲闪不及,被反弹出一小段距离。

    而由于之前士兵锁死了方向盘,摆渡车一直行驶在正确的道路上。

    没等黑色大鸟反应过来,她虚虚一扯,试图盖住大鸟腋下的红纹,也是周围灰雾的出风口。

    “咕!”

    黑色大鸟愤怒地叫了声,它更加紧促地扇动翅膀,调动庞大的气流,再次向轿车俯冲而去!

    它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灰雾正在慢慢变得浅淡。

    杨枫野翻身躲过锋利的鸟喙,驾驶座立刻被戳出蓬松的海绵,被车外迅疾的风迅速吞吃掉。

    “快到了。”她低语着,像是在为自己打气。

    下一刻她的手腕擦过了粗钝的羽毛,这些羽毛并不如看上去柔软。她躲闪不及,手腕被划过很淡的一个口子。

    鲜血如同小蛇一样蜿蜒曲折。从影子里,缓慢地渗透出来。

    那只大鸟突然古怪地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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