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陌生感被王素华话这一句话打破了，那种熟悉瞬间回来了。
对就是这样的口气，就是这种委屈不甘却又锋芒毕露的刀刀见肉的狠话说的那么自然而然的，好话反说，善良又残酷。
这些话当然可以让他痛，明明行动上无微不至，体贴关心，言语上却一遍遍的凌迟他。
有时候语言比刀剑更加锋利。
所以他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能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结婚了么？”
王素华更气了，又沉默，又是沉默。
她最讨厌他这种沉默，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像是在对着空气在发作，好像她是一个不明事理的疯子。
而他冷漠的看她发疯，这种无法自我控制的感觉让她窒息也绝望。
生气归生气，总不能这样傻子一样的对坐，王素华又开口了，问结婚没有起码他要回复的。
“没有。你呢？”
其实他不是不回复她的话，他只是嘴笨，不愿意出口伤人跟王素华置气，更不知道该如何说才能让她开心，所以只能沉默。
“我，结婚了。”
王素华的声音忽然变小了，声音里有着无限的落寞和遗憾。
是呀，是呀，她已经结婚了，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前男友置气，还有什么资格去质问他，是她先说出那句放手的话，是她转身离开了他。
穷并不是他的错。
她了解他的，虽然不善言辞却品行端正人，穷到饿死，身处困境，也绝不会占旁人一点便宜。
那会他虽然没有钱，待她的确也是一片真心，有一点好东西都尽着她，省吃俭用一个月学着别人给她买护肤品，她看上的衣服只要在他能力范围内一定要买给她……
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从没有长得帅骄纵过。
“那恭喜你，什么时候办的？总要随一份礼的。”
王素华的语气软下来，他也就不再拘谨了。听到王素华说她结婚了，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这种如释重负又让他感觉很羞愧，下意识就替王素华夹菜。
当初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每一分钱都是算计着花的，也没有给王素华买过像样的礼物，更没有给她带去好的生活，就算有短暂的欢愉和甜蜜，也被穷苦的窘迫淹没在回忆的洪水里。
“半年多了，不说我。你呢？有女朋友了吗？”
这个时候王素华整个人变得柔和起来，当她意识到李怀远已经是个外人了，她所有的防御机制全部都自动卸下了。
李怀远轻轻的摇摇头，白小年只能算是他的金主。
“怎么不找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很难不带着期盼，期盼着李怀远是因为无法忘记她，所以没有再另找他人。
如果他是为了她，那么她的委屈似乎也没有那么委屈了，更多的会变成一种愧疚。
“这个要看缘分，也不是那样容易的。兴许我喜欢人家，人家未必看的上我。”李怀远轻松的揶揄起自己，浅浅一笑变得很坦然。
王素华的眼睛都看直了，说实话真是太帅气了，这帅气跟当初那种拘谨完全不一样的。
那个时候他是一个金子埋在土里灰扑扑的，只有她沾沾自喜想要把他收藏好。
现在的他已经是千锤百炼的名贵金器，挂在耀眼的橱窗里，是她想想都觉得高攀的摸样。
“太谦虚也不好，以你现在的条件要找还不是容易得。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中洲集团。”
原来是这个企业，在花城也是极有名气的，怪不得一下就阔绰起来了。
王素华的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哗啦啦的往下流，其实她并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她从来也没有幻想过大富大贵，她只是想过平凡的日子，有个属于自己的家，一日三餐，柴米油盐，她只是不想掉到泥潭里而已。
她哭的那样委屈，他其实多少能明白一点。
“对不起——当初让你辛苦了”
李怀远从怀里取出格子手帕温柔的递给王素华，他的声音那样轻那样好听。
她接过他的手帕捂住自己的脸，任凭泪水流，却忍住不出声，至少她还记得这里是她谋生的高档餐厅，一旦她哭出声来就会引来无数围观。
现在的她不能没有这份工作。
他拿出手帕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跟她已经被过去的一年多分割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李怀远起身轻轻的拍拍王素华的背，他没有再说别哭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醒悟了，她要哭就让她把委屈借着泪水宣泄出来，不要急躁，不要抓狂，不要痛恨自己无能，如果是男女朋友抱抱她就能轻而易举的安抚她。
现在他们不是恋人，也是朋友，他只能拍拍她给她安抚。
大约很多时候她需要的只是他无条件站在她这一边，不要讲什么道理，不要论什么对错，只要纷纷扰扰这艰难世界里你跟她站在一起面对的那种偏爱。
回头看，当初的自己那样莽撞那样愚蠢。
李怀远的温柔平静的确很好抚平了她的委屈，起码她从来没有爱错人。
起码他没有像爽文里的男主富贵之后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没有小人得志的那种拉踩，他对她说对不起。
他的眼里有对她的愧疚。
“我没事。”
王素华把手帕从脸上取下来，忽然又笑起来了，笑得眼中带泪。
“没有事情就好。”
王素华起身道：“谢谢你的邀请，现在我该工作了。”
李怀远没有过分挽留，他想了想说道：“好。”
他本想说以后有事找自己，可是他没有说出口，他算个什么东西呢？没有依仗白小年和中洲集团，他连自己都很难周全，人贵自知。
起身就要离开的王素华忽然怯生生低头问道：“能最后抱我一下么？”
李怀远略微迟疑就走上前去大大方方的环抱住王素华道：“你结婚虽然不请我，但是红包我会补上的——不要拒绝。”
王素华低声说了一句不要了，然后大步流星的走向后厨去了。
他拿出手机给自己留了一个月生活费，剩下的全部转给了王素华。
给两万是因为他现在只有两万多了，可能不仅仅是为了补偿王素华，还是为了补偿暗无天日的自己。
站在餐厅最中间的玻璃厅里，朱锦媛似笑非笑的看着陈青青道：“看到了吧，他是鸭厂混过的，原来在叶子手下做事的，对待女人自有一套法子，什么钟情不钟情的，皮囊好的男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他要是知道你的家事背景，你再稍微给点好脸，一准贴过来。”
陈青青低头看着杯中酒颇为不屑的说道：“锦媛姐，他喜欢钱刚好我有钱，我喜欢帅哥，刚好他是，大家都省的再浪费时间，各取所需。什么鸭厂不鸭厂的，说话太难听了。再说了你怎么就能保证张辉不是看中你的钱才贴你的？”
男公关的确是上不了台面的身份，她们这些人都是叶子巴结的对象，三五句话叶子把李怀远的过往交代的清清楚楚。
他不在欢场里讨喜的那些点，恰好就是她喜欢的点。
难道那个过气明星张辉就比李怀远更好一点？完全谈不上，张辉那么复杂的人，陈青青压根不喜欢。
对学艺术的人而言，总是白纸好作画。
这句话立刻戳中了朱锦媛的痛点，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张辉眼睛里只有白小年，满心满意只想攀附白小年，当时他跟李怀远一左一右把白小年围了个水泄不通，把她完全扔在一边。
当然后来他的确没有跟白小年有任何瓜葛，他对她朱锦媛也算用尽了心思，所以才有了更进一步的故事。
“张辉呀，打发时间而已，又不是要结婚的，你我这样结婚哪里会那么容易，除非恋爱脑不死不休，真那样家里也不待见。既然是打发时间，又何必计较是不是为了钱。”
朱锦媛心里虽然气，面子上却要显得风轻云淡。
反正今天这事要恶心的是白小年，不是她朱锦媛。
她又看了看手机里刚才拍到的李怀远拥抱王素年的照片，会心一笑，这照片实在是拍的好，真好。
“你拍照了？”
“刚才多么感人的场面，不留下来多遗憾。多亏了你聘用了这个服务员，不然人家如何有情人再相见。”
“锦媛姐，当初他们分手也不怪李怀远，为了王姑娘的上进目标，他可是连自己都卖了，他不对不起任何人。你可别胡来。”陈青青其实不怎么赞成朱锦媛这么做，但她也没有过多的反对。
有时候别人打定主意要去做的事情，极力阻止也是没有用的，大家都是成年人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青青可别把男人想的那么好，那么伟大，有时候他那么做可能只是为了他自己。”
陈青青不想跟朱锦媛再拌嘴了，就在李怀远要起身离开的时候陈青青走出来，径直走向李怀远。
“李怀远？”
李怀远愣了一下，怎么陈青青会在这里。
“陈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这样见外，你叫我青青好了。这是我跟锦媛姐一起投的餐厅，怎么样？我们这的味道如何？”
陈青青顺势就在李怀远对面坐下了。
“很有特色，风景绝美。以为你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没有想到做商业也这样有雅致有格调，也只有搞艺术的才能搞成这样。”
陈青青坐下了，李怀远顺势也就坐下来，这些话倒不是恭维，这个餐厅无论装置布局还是风景菜色，不仅是花了大价钱的，而且是用了巧思妙想的。
以为他疲于奔波，不见得能欣赏得了，现在他忽然心闲下来了，似乎入眼便能看懂了从前看不懂的许多东西。
刚才跟朱锦媛你来我往的，陈青青心里难免有些疙疙瘩瘩的，见了李怀远见他举止谈吐都不凡，说话刚好点到她的心坎上，再加上李怀远的声线很好标准的男中音，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格外动听，那些疙疙瘩瘩瞬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女人对于帅哥是极度宽容的，更何况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帅哥。
“喜欢以后就多多捧场，上次邀请你去我的画室你一直忙的没有时间，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天你跟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