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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森鸥外的问题,奈绪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她皱着眉毛想了好一会儿,期间好几次想要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
死亡是什么感觉呢?
奈绪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格回答这一问题的人,她曾数次濒死或真的死去,被困在漆黑的黑暗之中,无力感从灵魂深处翻涌上来,自愈异能力和致命伤相互之间进行拉扯,这个过程很痛,细胞分裂的速度被加速了亿倍,愈合的过程远比受伤时更痛。
每一次死亡都是一次痛苦的试炼,她会感受着这种被呈亿倍加速的愈合过程,感受逐渐找回身体主动权的感觉。
以及……在死亡中被淬炼的力量、痛苦和一次次变得更加强大的过程。
她想了很久,才终于开口道:“大概是……如果不够努力的话,就会真的死去的感觉吧。”
“很糟糕?”
“很糟糕。”
“很好,你知道这一点,这很好。”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轻轻俯身,抚摸着奈绪额角已然干涸的血迹,语气骤然冷漠,一双眸子中仿佛孕育着某种努力被压制的狂风暴雨,“别让我再看到这一幕,想死的话,和太宰一样找个没人的角落悄悄地进行,别在我面前露出这样一副神情。”
女孩子一向平和的目光掀起了一丝波动,她微微睁大一双蓝色的猫眼,其中似乎有一些错愕。
森鸥外知道她为什么感到诧异,他自己也为此感到诧异,虽说中江先生是他一度相当崇敬的人,他对于自己在能力范围之内稍稍照拂他的养女没有半点意见,然而这已经不单单是照拂了,他对这孩子的耐心在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多到他自己都感到了差异的程度。
奈绪低头看向手中那把M460XVR,轻轻点了点头。
“很好。”森鸥外满意地点点头,随后也将目光落在了奈绪手中的那把枪上。
这不是一把很新的枪,枪身上有轻微使用痕迹,但这也不是先代派干部的武器,森鸥外知道他不喜欢用枪。
森鸥外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吸纳她加入港口黑手党,虽然是叛变的干部,但也是港口黑手党的人,杀了他会给她带来一些麻烦,除非她加入港口黑手党,这就变成了清理门户的大功劳。
从这一刻起,森鸥外一改从前无所谓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第一次这样认真地注视着这个年龄不大的孩子,现在他是她的首领了,有些事情自然而然地就会发生改变。
“告诉我,在你杀他之前,他说了什么?”
这场叛乱引起的乱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好在领头人被处决了之后,草草纠结起来的人便失去了方向,很快溃乱。
但这件事并非完全没有任何影响,除了先代派的最后一位顽固干部死亡之外,森派的准干部兰堂也死在了这场冲突之中,他的住宅被GSS整个炸成了灰烬,似乎是因为他掌握了某些关于先代复活传言的线索,关于这一点,后面也无从追查。
——这些都是奈绪当时给出的证词。
关于为什么接受了那孩子大言不惭的合作邀请,森鸥外后来想了很久,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虽然当时奈绪的年纪还不大,但显然她已经找到了值得奋斗一生的伟大目标,加入港口黑手党并非她的终极目的,只是其中一个达成目的的手段罢了。
那孩子不是天生的黑手党,哪怕身处黑暗之中,她依旧是能够照亮前路的引路灯,一个理想主义者,她竟试图借助笼罩着这个城市的黑暗组织清除藏在暗处的罪孽。
在港口黑手党期间,她‘审判’了无数罪人,亲手终结了他们的性命,因此声名远播,她不再需要以死亡为饵才能让对方放松警惕,她已经成长到了足够强大的地步,但比起这些,最令森鸥外啧啧称奇的,却是她的内心。
很多时候,森鸥外都觉得,她是她见过的所有人里面,心灵最为强大的一个人。
她从不退缩,从不妥协,更重要的是,她从未放弃过她的目标,或许很多人都曾告诉过她,这件事很困难,但是她从不会因此而感到挫败。
森鸥外听她有一次对太宰治讲:“也许这个世界的现状真的很糟糕,人们为了各种利益自相残杀,卑鄙成为了社会推崇的座右铭,但只要我试着做出一点点改变,这个世界就多了那么一点变好的希望。”
太宰治很久没有出声,他身上穿着那一套压抑的黑色套装,仿佛已经快要被黑暗淹没。
“……真是自大啊,奈绪酱,”过了一会儿,他低低地出声道,“改变世界……吗?”
“这是到死也完不成的计划吧,就算你暂时不会死,总有一天也会衰老,我想,你的异能也无法阻挡这种自然的进程,对吧?”
“不,太宰。”出乎意料的是,奈绪反驳了他。
因为她背对森鸥外此时所站的地方,所以森鸥外看不到她的神情,只能看到太宰治转过来那只死气沉沉的鸢色眸子。
明明年纪不大,却过早的被这死气纠缠上的少年完全不能理解对面的生物,明天、希望或是其他什么闪闪发亮的词注定与他格格不入。
森鸥外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同时他也知道,他们其实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针锋相对,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太宰治就像曾经他看待中江先生那样,将内心为数不多的最后一丝希望寄予在了其他人的身上。
内心深处,其实,他们都向往着他们所坚信的那种美好的社会。
后面,两人便分开了,这只是一个偶然的闲聊,偶然被森鸥外看到了,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组织里广为流传的真相是,中江奈绪凭借杀死了意图篡位的先代派干部加入了港口黑手党,并在几年的积累之后当上了准干部,后来又是干部,人人都知道她是首领手中最锋利、最衷心的一把刀。
只有森鸥外知道,他们之间的那点信任几乎可以等同于忽略不计,只不过那孩子有点恨异能特务科,也决计不会跑到侦探社去——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森鸥外只会怀疑她是不是准备去刺杀福泽谕吉——简单来说,那孩子想做的事情必须要留在三科构想之中才能够实现,而她绝对不会去另外两个组织,所以他们称得上是合作关系。
也许从这一层面上来讲,森鸥外确实在奈绪身上投入了一些信任,他们是被利益绑定在一起的合作伙伴,而他也想看看那孩子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就在那一刻,他们二人之间产生了奇异的合作关系。
其实平心而论,奈绪作为一个下属,在没有触及到她底线的时候,她是个任谁都挑不出错的好下属,而她的底线则是加班费。
为了不被下属挂上路灯,森老板只能含泪给人加工资,一边加工资一边还要安慰自己,破财消灾破财消灾,比起失去的小钱钱,还是不被迫害到更重要。
所以在看到这封石破天荒头一回的辞职信时,森鸥外第一反应就是,奈绪的加班工资按时发放了没。
结论是他很惜命,所以加班工资一秒钟都没有耽搁,每次都是按时发放。
实在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的森老板只能打电话给非工作时间不知道消石到了什么地方的下属,让她回来面谈。
对方成功用一句话拉高了森老板的血压。
“现在不是我得工作时间,回去要算工作时间的,而且我人也不在横滨,回去一趟产生的旅途费可以报销吗?”
森鸥外:“……呵呵。”
差点吓得他心脏骤停,这事儿说不明白还想要加班费?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