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练之事,对于家丁而言,还能接受,甚至有些新奇。
平素里做惯了粗活重活,拿起兵器摆弄起来,说句顺手倒也不算过分。
苦了的是一干丫鬟。
感恩于大夫人宅心仁厚,平日里蠢笨活计,都是家丁帮衬,现在不洗不盥、不端茶倒水,改拿了粗重的兵器。
有心思灵巧的,本想着弓箭轻些,脸憋得通红却拉不开半弦,只好怏怏放弃。
最可怜的莫过于夫人和通房大丫头们。
平素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缚只鸡的力气都没有,却要在此时遭罪。
一时,怨气暗生了不少。
“姐姐……”
不到半天时间,腰酸背痛倒还能忍得,可满手的水泡,疼的三夫人梨花带雨。
谢怀薇见她委屈的样子,劝慰着说道:“妹妹,受苦了!”
“你说……退一步讲,灵秀会不会怜花惜玉?”
谢怀薇放下手中鼓槌,吩咐秋月:“让大管家去各药堂置办些苍术,研磨成沫,在各房间点燃,注意防火。”
“妹妹,灵秀会不会喜欢人妇,我确实不知,也不敢保证。但我猜,城破后,先进府劫掠的,不是灵秀。”
三夫人追问道:“那城会破么?”
谢怀薇叹了口气:“但愿不会。”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世上无鬼无神吧,自己这种情况实在是解释不清。
说有吧,她又不甘心将自己和朝夕相处之人性命,交给王庭所谓的鬼兵神将。
二夫人擦了擦汗涔涔的额头,喝了一口下人递过来的凉茶,栖身过来:“姐姐,刘辰是不是有些过于苛责了,手衣都不让带。”
谢怀薇把手伸到两位夫人面前。
水泡早已磨破,连带着鼓槌上,也沾染了些许殷红。
“刘辰不是说了么?训练前三天,不戴手衣,是为了以后操持兵器更加顺手。”
两位夫人见谢怀薇有些愠色,都收了声音,回到原来的位置,坚持着操练。
“姐姐。”
才劝住了二夫人和三夫人,四夫人缓步走了过来:“老爷问何时用膳,衙厨今日操练,却忘了自身本分。”
谢怀薇一听四夫人话里有话,脸色沉了下去:“贱奴,你在教我做事?”
王庭的前三位夫人,都是世家出身,除了谢怀薇,二夫人、三夫人乃是庶出。
只有四夫人,原是三夫人的婢女,因喜读怪谈轶事,被王庭纳入妾氏。
“不敢。”
谢怀薇积威甚重,虽口不择言,四夫人此时也只有忍耐的份。
“秋月,客来顺的饭食,送过来了么?”
“回夫人,已到了部分,其他正在路上。”
“先送些精品饭菜,请老爷和四夫人先行用膳。”
四夫人见谢怀薇早有安排,踱着玉步,退出厅院,见自家丫鬟稍慢了半步,甩手给了一记耳光,心中恶气才稍稍缓解。
天色渐晚。
谢怀薇唤来刘辰,客套的说道:“刘校尉,等下将就着吃上几口,也前往浴堂。我已让秋月吩咐下去,准备药浴,缓解操练疲乏。”
“大夫人心细,药浴、苍术,都可消除邪毒。”刘辰抱拳,继续说道:“我尚有琐事,先行告退,明日卯正准时前来。”
“辛苦!”
谢怀薇回了一个福礼,在秋月陪同下,回到闺阁。
身心疲惫不堪,躯体不知放往何处。
随意喝了一点粥食,香汤沐浴后,慵懒的往床边一靠。
秋月上前为她取来一条素色软缎,谢怀薇扯过一边的轻薄纱衣裹住。
“秋月,忙了一天了,也早些歇着。”
秋月瞧着谢怀薇一脸憔悴,心疼的说道:“不碍事,我今日只废了脚程,没有操练,比夫人清闲许多。”
“老爷……”
说话间,王庭进入房内,秋月赶紧行了揖礼。
王庭很少进入谢怀薇的闺阁,或者说,王庭很少进入闺阁。
平素里,喜欢将四夫人唤入道室,二人热火朝天的,说一晚上的长生不老。
“老爷!”
谢怀薇撑着身子,作势要起,被王庭拦了下来。
“你说你这是何苦?听思雨讲,你满手是伤,我叫大管家取了金疮药,涂抹上。”
李思雨,也就是三夫人。
“让老爷费心了,不知城内布防如何?”谢怀薇微微欠身,问道。
王庭一脸的成竹在胸:“放心吧,我已安抚众将士。有鬼兵把手关隘,自然万无一失。”
谢怀薇气得想笑,瘪了瘪嘴,又忍了回去:“老爷辛苦了。”
王庭受不了三夫人的软磨硬泡,特意来劝谢怀薇不要折腾了,怎知,谢怀薇像吃错了药一样,竟对自己有些许认可,让他一时忘了来闺阁的本意。
“操练之余,注意休息。我且先回道室,切莫误了正事。”
“老爷慢走。”
谢怀薇没有起身相送,等王庭出了房门,才抱起被子,缩进被窝,长长的叹了口气。
在她心里,除了温柔王庭没有给,其他方面,能给的都给了。
耐心、尊重、权力、若有若无的体贴。
“夫人好生休息,我安排了丫鬟,有什么不适,言语就好。”
秋月说完,熄了烛灯,小声的关上屋门。
随着门板嗒的一声轻响,谢怀薇几乎在同一时间沉沉的睡去,醒来时,鸡已叫了三遍。
和昨天的酸痛比起来,两臂几乎无法抬起,好像断了一般。
挣扎着起身,门外的丫鬟早已准备了一干洗漱用水,候在门外。
听到屋内动静,轻声细语的问道:“大夫人可是要盥洗?”
谢怀薇在床边静坐几息,缓解头晕目眩:“进来吧。”
“你等没去厅院操练吗?”
“回夫人,刘教头说我等不适合操练,又问了秋月,得了她的说辞,忙些后勤事宜。”
回话的丫鬟叫秋菊,是秋月的金兰,端了一盆温水,盆边放了半罐澡豆,散着木槿清香。
“那可要尽心帮衬着,今日不同以往,家丁和丫鬟们,食量也跟着长了,一定要让他们吃饱、穿暖,才有力气操练。”
谢怀薇一面叮嘱着,一面仔细的清洗面部,又在秋菊的帮衬下,点了朱唇、画了宫眉、盘了灵蛇髻,最后的浅额黄是梅花状。
没带她最喜欢的双鸾点翠金步摇,昨日打鼓,甩来甩去的,极为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