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斛、王减忧、谭促和另外两个太医加上元妃吕机文都守在床榻边,一见皇帝醒了,众人大喜,忙跪下请安,吕机文甚至流下了激动的热泪。凉秋的心中也倏然开朗,四日以来心中的阴翳焦虑一扫而空。
“朕这是......”傅焰之悠悠醒转,身上没有一丝力气,能勉强说出这几个字已是难得。他病重时神志昏迷,偶尔能听见身边人交谈,只是身子无论如何都不能醒转,只觉一直是半睡半醒,如今突然清醒过来,脑中十分混乱。
凉秋看着地上的众人,对傅焰之说道,“陛下,这些都是救治您的有功之臣啊。”傅焰之转动眼珠看了看周围的人,用几乎看不到的弧度点了点头。
凉秋吩咐吕机文让御膳房做一些容易消化的食物,让其他太医先退了出去,对王减忧说道:“你是第一功臣,陛下定会重赏。不过现在还有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做,马上带人去神脊殿救治皇后和大皇子。你这个治病思路很好,若能按照这个思路救治宫里其他患病的人,也是功德无量。还希望能连同太医院一起,全力除疫。若在这之中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报给陛下与我知晓。”
王减忧称是,行礼后马上去了神脊殿。
床榻边如今就剩祁凉秋笑春二人,祁凉秋见傅焰之少有的安静虚弱,眼神中也是懵懂无助,和当年病榻上傅尚风一模一样,心中不免柔软了几分。知他没有力气说话,坐在床榻边安慰道,“你睡了七日了。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不要着急,一会吕公公带吃的过来。皇后姐姐衣不解带的照顾你两日,病倒在你的榻前,慧妃妹妹来照顾你两日,也是连日辛苦支撑不住晕倒了,都靠着他们和太医这些时日一直拼力的救治,加上陛下吉人自有天相,才能转危为安。”
傅焰之动动嘴唇,但是没发出声音,看嘴型是:“那你呢?”
祁凉秋继续道,“我好好的,这不是没事吗?只是这几日在你身边说了好多大逆不道的话,还请不要怪罪。”
傅焰之勉强牵起一丝笑容,那意思是我怎么会怪你呢。然后嘴型又问“昭儿和皇后?”
“王减忧去救治了,陛下既能安然无恙,他们也定没事的。”
傅焰之问起徐碧光来,看来徐碧光的确是他的心头好,担心了自己的老婆和孩儿马上就想起徐碧光,祁凉秋只能实话实说,“陛下得了寒瘴疟,会传染的,这几日各宫不允许走动,我们的精力也都在陛下身上,其他嫔妃的情况,还真不太清楚,想来不会有什么事。”
傅焰之沉默不语。凉秋等着他问下别人的情况,或许是那两个新人,起码也应该问问同为了照顾他而晕倒的李珘。
可他闭上了眼睛,似乎该问的已经问完。祁凉秋叹了口气,主动说道,“慧妃挺着孕体也强撑着照顾你,是我硬让她回去休养的,也不知现在怎样了。”
傅焰之略有惊讶,随即说了话:“她有孕了,很好。”声音十分沙哑,听不出有太多的喜悦之色。
凉秋心中叹息,看来傅焰之对李珘的确没什么太多的感情。忙吩咐笑春先倒杯水来给傅焰之喝下。
皇帝醒来的消息代表着宫里疫病即将被除消,各宫无不欢喜。
王减忧后解剖了几例急病而发的患者,确认死因都是脑部水肿。想来这就是带有传染性的脑炎吧,怪不得如此凶悍。
傅焰之等活下来的人属实是捡回一条命,大皇子傅昭因救治及时,只是先发了红疹并未入脑,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至于皇上和皇后,太医院倾尽全力保全了他们的性命,只是皇后本就病怏怏的,如此一来身体更是羸弱,需要多加休养。至于傅焰之,太医院等人当然不敢提起会有任何后遗症的可能,但是祁凉秋在私下和王减忧的对话中,已经感觉到傅焰之不可能不受寒瘴疟的影响,只是人脑如此精密,到底会出现什么情况,王减忧也不敢揣测,况且傅焰之目前除了较为虚弱之外,似乎没有其他明显的症状。既如此,大家也就没必要过于忧虑了。
只是这病到底如何传进来的可真是个迷,听说宫外最先发病之处是离京郊乱葬岗最近的一个村子。皇宫大内和乱葬岗又能有何关联?可,若真如传言所说张玄君被扔在了乱葬岗,那么似乎便找到了这其中的关联。可此中内情极密,后宫众人又怎会知道呢?服侍傅焰之的两个小内侍早已经病发身亡,没有机会审问他们到底接触过外界何人,最后只能是不了了之。
皇帝醒来后,祁凉秋又留在太乾殿侍疾一天,第二日赶上白天傅焰之精神较好,这才有机会离开太乾殿,忙回无量殿看看如今是何情况。好在咏梅等人都安好,这几日严格执行自行隔离,大家哪儿都没去,真是幸运,一个染病的都没有。
这也是因昨日皇帝醒来后,后宫阴霾尽散,今日起各宫陆续有开门的,这才互相有了消息。才知道前两日徐碧光腹中的孩子没有保住,小产了。
凉秋虽对她已无任何好感,但得知此事也并未多说什么。若不是赶上这档子事,徐碧光的孩子可能不会没有,前几日各宫关门自闭,可以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太医院忙着除疫都来不及,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给各位嫔妃请脉看诊,徐碧光不知怎的也染上了这寒瘴疟,她自己倒没什么症状,只是孩子没有的很突然,所以发现不对之时,胎儿已经自行产出,没有任何征兆。
凉秋见各人无恙正自安心,听到徐碧光的事突然想到木槿,忙问:“木槿如何?!算日子就是这两天生产,快去揽萱宫!”
咏梅也是脸色一变,的确,这些时间各宫不允许走动,她也有八日没听到揽萱宫那面的动静了,不过徐碧光所在的祈罗宫的消息都能传来,揽萱宫没什么动静,或许无事。于是一边随着元妃往外走一边安慰她宽心。
刚走出无量殿的巨大宫门,见一个小内侍慌里慌张的向这里跑,正赶上出来的这波人,差点没停住脚。“报!槿宝林,槿宝林要见元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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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仍住在揽萱宫的寝殿内,虽前些日子已升为宝林,一来孕妇不急于移宫,二来元妃已邀请她到神华殿同住,实没有必要多挪动一次。
床边围着两位太医,缎儿以及另外两个二等侍女。三个宫女哭哭啼啼守在榻前,两个太医唉声叹气的摇头。凉秋冲进去挤开她们,见到了不过八日未见的木槿。
她面色蜡黄气若游丝,似乎只剩下几口气,肚腹高耸,胎儿还未诞出。凉秋拉起她的手,凉凉的。心口一股气冲到喉咙,怒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帮木槿生产!”
两个太医跪下,“秉娘娘,槿宝林,槿宝林腹中的胎儿已经死去多时了,故无法诞出。臣等已经为娘娘服下了催产药物,可....”
凉秋觉得脑袋快要炸了,质问缎儿:“稳婆呢?!”
缎儿哭道:“娘娘,宝林封宫前担心自己不日生产,将两位稳婆提前请到厢房居住。可就在前日,两位稳婆相继病发离世,我们一时半会也寻不到新的稳婆来。”
有个太医接上缎儿的话继续说道,“宝林恐怕也染上了寒瘴疟,只是这病极毒,孕妇染上后先从胎儿病发,徐美人也是因此,因此失去了腹中的皇子。宝林已足月,胎儿早已长成,在腹中死去后并未发作,腹内死胎感染胞宫,故产妇也..”
这是宫内感染啊,若是按照稳婆死亡时间来推,从感染到现在最早已有四日。这可如何是好,就算在科技发达的现代,这种情况产妇也有死亡的危险,更何况是现下?
时间紧迫由不得凉秋害怕,她握紧木槿的手,“我救你,一定救你,你挺住!”转头吼道,“给我把肚子剖开!把死胎取出来!”
两个太医吓的“啊”的一声,元妃的要求他们根本不敢想象,只能磕头,“臣等无能!”
“咏梅,去太医院,看还有谁在,通通给我叫过来!笑春玉回,你们去找王减忧,看他在哪个宫里,让他立即过来,说我找他!记得把薛邀林也叫来!快去!还有李太医,李斛!快去快去,这几个人无论在哪,哪怕在太乾殿也给我叫来,就说我有事,回头我自去向陛下解释!”
咏梅三人应了,急急跑出。
祁凉秋见两个太医跪在地上气不打一出来,木槿在床上奄奄一息,难道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你们两个就这样干看着?想想办法啊!”
两个太医摇头叹气,其中一个较为年轻些的,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娘娘,不是臣等不出力,槿宝林的情况任谁也是回天乏力,您看看她的瞳仁,已经开始涣散了呀!”
凉秋心中一凉,两手发抖的探向木槿的眼睛,她双目闭合,凉秋翻起她的眼皮,发现木槿的瞳孔的确已经开始发散。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木槿!木槿你醒醒!”她如何能让自己相信几日前还好端端的木槿这就要死去了,那个细心思虑的木槿,沉静内敛的木槿,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木槿,怎么会是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将死之人?
她回头怒道,“定是你二人救治不力!若木槿出了什么事,我饶不了你们!”
两人大呼冤枉。今日真是倒霉,怎么赶上自己给槿宝林出诊,明明是元妃指定薛邀林照顾槿宝林这一胎,可薛邀林这几日都在皇后跟前侍疾,哪有功夫管其他的嫔妃了。嗐,可主子不听你辩解啊,太医这个活太不好当。
笑春腿脚利落,消息灵通,赶上王减忧在附近的揽芳宫,第一个将他拉了来。王减忧急探木槿脉搏,观察了病人的神色,又抚摁了病人的肚腹,对凉秋摇了摇头。
“请娘娘不要对二位太医过多苛责。槿宝林腹中胎儿已死去多日,即便华佗在世也无人可医。现在将胎儿取出亦是无用。尸毒已入血,无解。”
两个太医终于松了口气。
凉秋已经开始发抖,浑身发凉。不知是刚才跑过来出的汗开始挥发了,还是害怕的缘故。她的声音没有刚才那么疾利,用几近恳求的语气说:“王太医,求你想想办法。木槿还年轻,她不能死,绝不能死。你连陛下的病都能治好,木槿你一定也可以治好。需要什么药?不管什么药只要你说出来,我去准备,不管什么法子,哪怕剖开肚腹,只要让她活下来。”
“娘娘,臣知娘娘救人心切,可槿宝林.....唉....”王减忧只能无奈的摇头,见元妃祈求的神色,过于明显的拒绝他亦不忍心。
“不行,不能放弃。先试试,先把她腹中的死胎取出来。王太医,你既然敢解剖死人,那肯定也能给活人开腹。把死胎取出来,或许木槿能活下来。总要试一试,总要试一试。”说到后来,祁凉秋的语气愈发的坚定,似乎真的找到了一个能救木槿的法子。
“娘娘节哀。槿宝林就在这一刻了,臣尽力给她施针让她醒来见您最后一面,其他的臣确实无能为力。”
说完,王减忧走上前打开工具包,用异常粗大的针具分别扎到了木槿后脑的几处穴道,须臾,木槿的眼皮有些颤动,竟真的睁开了眼睛。
凉秋大喜,“木槿!”
王减忧神色凝重,“娘娘,不过半刻钟的功夫。臣等就不打扰了。”说完带着两位太医和其他人一并退了出去。
“小姐,”木槿虚弱的看了自己高耸的肚子,“她跟我一起去也好。黄泉路上做个伴。只是对不起小姐了,本想生个公主陪伴小姐,让她以后给小姐尽孝。”
“木槿...”凉秋握着木槿的手,再也说不出别的话,喉头发颤,控制不住的想要嚎哭,可是她不能,这个时候不能让木槿难受。
“陛下,是不是快好了?”
祁凉秋点点头。木槿满意的笑,“那就好。小姐也平安的回来了,真好。”木槿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似乎不这样做,下一句话就没有力气说出来一般,“我走了,就剩下小姐一人在这,木槿担心你。虽说,木槿也帮不到小姐什么,可,宫中日子苦涩,若能陪伴小姐,也是我的造化。”
又是一口长气,“这辈子能陪伴在小姐身边,是我的福气。我打小儿就在您身边,比木棉还早些。您和失忆前的小姐不一样了。可无论怎样,你都是木棉的小姐。我能入宫成为陛下的妃嫔也是托小姐的福。可这辈子,我做错了一件事,我,,,必须向您忏悔。”
凉秋泪如雨下,模糊到看不清木槿的面容,只是下意识的说,“不需要忏悔。”
“不,我要说。否则路上不会安心。其实,陛下能派人去扬州找人,是我出卖了小姐。”
凉秋略略一怔,随即释然。此时此刻这些旧事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当年她脑中不是没想过这一种可能,可是在木槿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她就排除掉了。因为木槿说过,不是。
“这些都是小事,无论说与不说,他总会找到我的。谈何出卖。”
木槿盯着她的头发,“小姐,您今年不过才二十六岁呀,可却早早添了这一头白发,若不是我的缘故,又怎会至此呢?当年,我明知道您与仪王早就互许心意,断不会入宫为妃。可我为了自己的私欲,将您也困囚与这牢笼之中。如今想来,愧悔不已。”
凉秋忙安慰她,“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木槿,你太高看自己了,你怎么会影响别人的人生呢,回中京也是我自己的选择,外面风餐露宿的日子我早就过够了,还有人天天追杀,是我自己想跑回来的,跟你没有关系。你千万不要自责。如今我在这宫中如鱼得水,位居高位,比自己跑出去吃苦可强太多了,一点委屈都没有,你千万别胡思乱想。”
木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真的?”
凉秋使劲点头,“真的。”
“我知道你在哄我,可既然我都要死了,小姐便这么哄我一次罢。小姐不怪我...就好...”
手里的手突然就被抽去了灵魂一般,凉秋使劲的搓着木槿的手唤她,“木槿,木槿,不要睡,木槿!”
笑春走上前来,探了探木槿的鼻息,“娘娘节哀,槿宝林去了。”
凉秋的耳边突然升起巨大的轰鸣声,尖锐的爆啸如同海浪般扑到她的耳膜上,嗡!嗡!嗡!往事如海潮般涌入脑海,记忆中的深秋某日,一个身材颀长面容平静的姑娘走进西苑的正厅,“小姐,木槿回来了。”
凉秋仔细端详她,原来这个恬静的姑娘就是木棉所说的木槿。
这是她来到这里见到木槿的第一面,那样轻盈的姑娘,在那日上午美好的阳光中徐徐从门外向自己走来,慢慢的,慢慢的,她像以往那般行了礼,悠然的消失在西苑正厅阳光从门口斜射进来的光影中,只留一丝青烟冉冉汇入厅里香炉散发出的氤氲烟气里。只留下一句“小姐不怪我...就好...”
凉秋呆呆的陷入在回忆里许久,直到脑中的那缕青烟散尽了,木槿闭合双目的脸映入眼帘,才意识到:木槿,死了。
“木槿!!”凉秋大呼一声,喉咙瞬间涌上一丝咸甜,伴随着耳中巨大的轰鸣声,整个人突然陷入无际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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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凉秋已身在无量殿,身边围绕着太医和宫女们皆是焦急的神色,见元妃娘娘醒了,咏梅忙探身过来,“娘娘总算醒了,奴婢们快急死了。”
片刻的空白之后,大脑如立刻如潮般汹涌的堆满了晕倒前的记忆,“木槿!木槿呢?”
咏梅和笑春忙按住凉秋想要坐起的身子,喏喏道,“槿宝林她,已经去了。娘娘莫要再伤心了。”
凉秋呆呆的看着门的方向,自己每次病了之后,木槿知道了都会急急过来探望,那个熟悉的身影一定会从门外走进来的,像以往一般。
笑春和咏梅交换了下眼神,元妃娘娘神色不对呀,忙轻声安慰,“娘娘,槿宝林一定不希望您为她过于伤心的,”
“木槿...木槿...”凉秋泪如雨下,“是我害了你,若当年我执意带上你就好了。木槿......”
咏梅见凉秋几近昏厥,忙唤王减忧,“快给娘娘看看!”
王减忧正待上前,元妃怒喝道,“我没事!你们都出去!出去!”
只听元妃又吩咐道,“木棉,叫木棉过来,其他人都出去!”众人面面相觑,木棉早就出宫了,怎么叫木棉来?娘娘这是伤心过度,糊涂了?
咏梅小心凑上前去,“娘娘,木棉姑娘不在宫里。要不,奴婢让人给她找回来?”
听咏梅这样说凉秋这才意识到,木棉早就被自己送出去了。
留在自己身边的木槿自己也没护住。
是自己糊涂无用,好像每一步的选择都是错。
若是宫中无疫,木槿就不会母子俱亡。而寒瘴疟到底是如何来到这宫里,岂能保证与自己毫无干系!
张玄君的事,若不是自己下了狠心必要寻一个真相,又怎么会有后面的事情?张玄君死不死便罢了,可木槿,那是早已同自己亲人一般的木槿啊!
悲伤悔恨无奈,凉秋没有精力去理会自己到底是何心情,只是再也无力出声,默默流泪。
众人见咏梅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打扰,也就都悄悄退了出去。殿内只剩她二人,其实咏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无论说什么木槿也不可能再活过来,她只能深吸一口气,试探性的劝着,
“世事无常,斯人已逝。无论您多么伤心,木槿姐姐也是回不来的了。娘娘节哀呀。陛下已经追封槿宝林为槿嫔,以嫔位之礼安葬,迁入妃陵,想必这份哀荣也是对木槿姐姐的一份告慰。姐姐待您待陛下至诚,知道陛下和您对她的心意,在地下也会安心了。还请娘娘莫要再伤心,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元妃仍是哀哭不止,这一年她失去的实在太多,咏梅看得清楚,元妃娘娘其实很喜欢木棉在身边陪伴,只是为了她的安全,不得不强颜欢笑送她出宫。本想和木槿相伴余生,可木槿又突然故去。更何况之前在痛苦中有了身孕,又在不得不接受中失去了肚中的孩子。想到这些咏梅不忍心不让元妃哭了:就让她哭一哭吧,哭一哭或许心中好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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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平日甚为安静的神华殿今日竟传出阵阵婴儿笑语,期间还有人生交谈,这一年中难得热闹。原来是慧妃李珘带着孩子亲自看望元妃。
“姐姐这一年深居简出,连驭远湖都不怎么去了。曾经你总觉得在这宫里闷得慌,如今怎么好像比我还适应了呢?”距离李珘生产不过百日,她已经恢复的很好,面容比孕期红润许多,因为孕期的不适而身形消瘦,如今也稍微的丰腴了一点,更难得的是脸上的神色,增了亲和温柔。
元妃淡淡一笑,未知可否。温柔的看向李珘后身两个嬷嬷抱着的婴儿,“孩子这么小怎么能随意的抱出来,小心染了风寒。”
两个小婴儿在襁褓之中,小小的脸儿像两颗剥的干净的白蛋一般,一个娃娃眼睛睁着茫然的看着前方,另一个眼睛紧密正睡得香甜。
李珘忙道,“快抱过来给元妃瞧瞧。”
两个嬷嬷抱着孩子上前,凑近了给凉秋看。李珘生的是一对公主,傅焰之乐坏了,对这两个公主比对皇子还要稀罕。凉秋今日一瞧,小女孩长得十分相像,自是可爱极了,粉粉嫩嫩的小手紧握着,小脸蛋儿小瞳仁,小巧而高挺的鼻子像极了她们的父皇,长大必是一双美人。
“真好。”凉秋由衷的赞叹这两个孩子。
李珘见她神色间夹杂着一丝黯然,心中不免想起一年多前的那件事。她自然知道皇帝那阵常来祈延殿看自己也是有元妃言语催动之故。她并不因此而生气,即便元妃没同自己提前说过,她也知道元妃不过是想让自己有一个孩子而已,别无他意。
“今日来是想让孩子们见见她们的元娘娘,另有就是想请姐姐为孩子们赐名。”
凉秋本微笑的看着两个婴儿,听李珘如此说不免惊讶,“我怎么能给孩子赐名呢?陛下和你好不容易得到一对双生子,自然是要由你们来赐名的。我实在不敢当。”
李珘笑道,“我既这样请求姐姐便是已请了陛下的旨意。我已请求陛下请孩子们认你为义母,今日亲自带着孩子们来拜见姐姐,还请姐姐看在孩子们的份上莫要推辞。快带公主拜见义母。”
两个嬷嬷各退后两步抱着孩子跪下行礼,凉秋站起身急道,“这可如何使得!公主们有亲生母亲爱护,我万万当不得!”
李珘不让嬷嬷们起身,“妹妹知道若不是姐姐说动陛下,这对孩子未必能来到我身边。就凭此,姐姐当不得她们的义母么?”
“你都知道了。”凉秋默默坐下,“孩子是由母亲骨血凝聚而成,我怎敢领功。当时只是觉得若能帮他人得偿所愿也是一件好事。”
那场突如其来的寒瘴疟,短短七日卷走宫中二百七十三人的性命。木槿母子俱损,徐碧光腹中的胎儿流产,还有傅焰之的大公主和其母刘美人也被夺走了性命。怀孕的嫔妃中唯有李珘逃过一劫。
一下子失去三个孩子,加之此前离去的华阳公主,傅焰之难免感伤。徐碧光腹中的孩儿逝去,皇帝亦十分不忍,直接给徐碧光复了位份以做安慰,只是二皇子已交宜嫔抚养,也是当时给元妃的交代,所以任凭徐碧光如何哀求,二皇子仍旧抚养在杜如微膝下未变。
木槿突然去世元妃大伤,终日郁郁,傅焰之给了木槿嫔位之礼安慰死者和元妃,复徐碧光位份虽有违当日的承诺,但皇帝就是皇帝,元妃对此不应该有微词。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了。
慧妃果然生下了公主,且是双生子。这带给他许多慰藉,所以对公主认元妃为义母的请求傅焰之欣然同意。
元妃失去了亲生的华阳公主,木槿和腹中的孩子又突然离去,认下义女也好,或许能为她抚平一些感伤吧。
“凡是自有因果,姐姐的这个念头便是她姐妹二人的缘起,若无此因,又何来这两个果呢?”李珘说着,慈爱的看着两个襁褓婴儿,目光中满满的疼爱。
“既然都这样说了,那我就认下这两个女儿。今日见到两个孩子,其实我心中是极为欢喜的。”凉秋吩咐玉回,“去把我那两条珍珠七彩宝石璎珞项链取来。”
珍珠是当年凉秋入宫时所佩戴的珍珠华冠上的珠帘改制而成,又新加了红蓝等各色宝石,十分繁杂精美。李珘见这双项链如此华美,忙推脱道,“当日她们出生后姐姐已着人送来了礼物,况且这璎珞可是姐姐当年入宫时佩戴的华冠之上的珍珠制成,是陛下精心为姐姐定制的,此物过于贵重了,怎好收得?”
凉秋冲李珘微微摇了摇头,唤两个嬷嬷走上前来,亲自将玉回手上的璎珞一人一条放在两个婴儿的胸前,示意已亲自为义女们佩戴上,摸了摸她们圆润光滑的小脸儿,脸上浮起温柔的笑意,这才回复李珘道:“本应从嫁妆里给孩子们挑些,可我的嫁妆都在...”说到此不免停顿了下, “这宫里东西是不少,可也只有这对璎珞项链才最配我的义女。”
“赐名就免了吧,我也没什么学识可言。况且若将来我若是有什么事被陛下所不容,陛下想起孩子们的名也会觉得忌讳,孩子们若因此失宠十分不必要。还是妹妹亲自起吧,以妹妹的才华肯定能为孩子们起个好名字。或是由陛下起,也是很好的。”
李珘不屑,“若是一个父亲因为孩子的名字就不喜,那也枉为人父。我就愿姐姐给她们起名,让她们一直记得姐姐这个义母。”
凉秋见她神情坚定不是推脱之词,也不想因此二人互让了,“既如此,我给她们起小名可好,平时小名唤的比大名还更多些。想起来昭儿小名东君就是皇后姐姐亲自起的。我这个义母便也给她们起个小名吧,大名由你来起。”
李珘也十分同意,点了点头,二人就商讨起给孩子起怎样的名才好。这样的情景宫里倒是少见,一般皇子公主的名字要么是掖庭拟定给皇帝挑选,要么就是皇帝或者太后亲自起名,亲自其名自被认为是受宠的体现,但李珘并不在意皇帝赐名这事,直接就请求皇帝将孩子的赐名权给了元妃,元妃又将赐名权转给了自己,李珘向来恨自己不是男儿,以至于婚姻被摆弄自己做不得主,如今能亲自给自己的孩儿起名,她十分欢喜。
“小名想好了,”元妃一拍手,这一年来难得的有兴奋神色,“大的叫小河,小的叫小溪,可好?小河小溪,迢迢流水养育满岸青绿,一路都是蓬勃生机。”
李珘赞道,“好极!既如此我也想好了,傅暇,傅晰。”
“望她们一生意暇、心晰,快乐无忧的长大,平平安安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