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如何,可有结果?”

    谢轻舟站在孟韵身后,视线一刻不离孟韵的手腕,似乎整颗心都被那一脉所牵引,呼吸随着脉搏一起一伏。

    楚容神色有些凝重,想了想,方才回道:“喜事一桩,韵娘这是有孕了。”

    其实,谢轻舟方才便已注意到孟韵的异常,毕竟早年也曾混迹脂粉堆里,女子有孕的征兆他再清楚不过。

    此番等楚容看诊,不过为了证实这件事,他知道孟韵对孩子的渴望,很怕她空欢喜一场。

    孟韵这厢听闻有孕,心中格外激动,可她仔细看了看楚容的毫无喜色的脸,心中疑窦顿生,“既然是喜事,阿姊你怎会这副表情?”

    莫非是孩子出了状况?

    孟韵心中一凛,下意识抚上小腹,看了看楚容,又转身紧张地看向谢轻舟。

    谢轻舟安抚似地握住她的肩头,腰腹处与她后背挨近了一些,对楚容道:“此处没有外人,阿姊不妨直言。”

    楚容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将脉象的不寻常之处一一指了出来:“虽说韵娘的孕脉尚浅,粗粗估算尚不足一月,可脉象浮沉不定,分明是中毒的迹象。至于什么毒……我还暂时不知道。你最近可有吃过或碰过什么东西?”

    一听自家娘子中毒,青幺立即站出来,飞快说道:“夫人的膳食跟大家一样,皆由庖屋的厨娘所做,每餐都由我亲取,从未假手于人。按说不应有此事发生,至于另外的吃食,仅是昨日与三娘子在酒楼用了些午膳。”

    楚容听后,立即让同行的谢轻熙也过来把脉,片刻后,方松了一口气。

    “脉象正常,并无异处。”

    谢轻熙的平安并未让众人放下心弦,尤其谢轻舟,脸色更是阴沉得可怕。

    “那就怪了,偌大的谢府之内,仅我的夫人中了毒……阿兄,依你看?”

    察觉到孟韵身上细微的颤抖,谢轻舟柔柔地轻拍几下,以示安抚。

    他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声音,而避开孟韵视线的目光却无比阴冷。

    谢轻舟看向太师椅上面色不虞的谢轻鸿,视线交汇,彼此皆想到了东宫。

    皇后城府纵深,如今却是用人之际,有韩国夫人这个劲敌在前,断断不会对孟韵下手。否则明目张胆得罪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

    一想到小妹前脚拒婚,后脚韵娘便悄无声息地出事,谢轻舟心底气得直冷笑。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太子可真对得起他储君之称。恐怕皇后还不知道,一直打压储君的野心,反而让其磨尖了爪牙,只等千秋节一到,亮出獠牙。

    事关下毒,谢家人也不是头一遭遇到了。蛊毒一事,谢轻鸿还未来得及与谢轻舟细讲,如今听到孟韵也中毒,他头一个便想到了那个于阗女子。

    东宫有备而来,说不定做了两手准备,内宅外院齐齐下手,当真是花费了好一番心思。

    谢轻鸿重重闭了下眼皮,接着睁眼面无表情吩咐谢宇,“去把那个女子带来。”

    谢宇拱手道:“是,将军。”

    不多时,谢宇便带了一个黑纱敷面的女子来到花厅。只见她缓步上前朝众人一一施礼,举手投足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妩媚。

    谢轻鸿伸手指了指孟韵,“去诊一诊这位夫人的脉。”

    黑纱女子眉眼一弯,几步走到孟韵面前,看到她与谢轻舟交握的两手,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夫人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个疼爱自己的夫君。”

    黑纱女子的声音如黄鹂悦耳,孟韵心中不定,看到谢轻舟点头示意,这才缓缓伸出自己另一只手腕。

    青幺看女子吊着一只胳膊难受,好心搬来一只圆凳让她坐下,女子朝青幺一笑,柔声道:“多谢。”

    刻漏点点滴滴落下,花厅内众人安静,落针可闻。

    片刻后,黑纱女子抬眼看向孟韵,她的眉眼深邃美丽,口中吐出来的字却异常凉薄。

    “恭喜夫人,你有身孕了,可惜呀——你中了蛊毒。”

    俏皮活泼的音调让孟韵的脸霎时变得煞白,眉心不由控制地剧烈抽动,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子,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青幺惊呼一声:“你说什么……蛊毒?!”

    孟韵的眼泪如泉涌一般溜了出来,她哆嗦去抓谢轻舟的衣袖,想要给自己找个依靠,却怎么也抬不动胳膊。

    孩子,她好不容易才有的孩子。

    孟韵泪眼婆娑,望着谢轻舟的身影在她眼前逐渐变得模糊,大颗晶莹的泪珠滚落脸颊。

    谢轻舟头回看见她在人前如此失态,心中也是一痛。

    她哑然地张了张嘴,几乎痛苦得发不出声:“临帆,我、孩子……”

    “韵娘别怕。”谢轻舟见她浑身颤抖,起身一把打横将人抱在怀中,追问女子:“可有解毒之法?”

    女子挑眉一笑,笑盈盈看向谢轻鸿,“将军,你说,我是回答有,还是回答没有呢?”

    谢轻鸿懒得和她废话,一招手,谢宇便从胸前摸出一枚铃铛,轻轻摇了摇。

    铃铛声才响了两声,女子便痛苦地捂着肚子,额头青筋暴起,冒出豆大的汗珠,半晌才缓过劲。

    谢轻鸿看着女子:“这只是给你的一个小小警告。如果被我发现你对我而言没什么用处,就不只是痛一下这么简单。”

    直接剁碎了扔去喂狗,世间还少了一个四处祸害人的妖女。

    痛楚让女子气息不稳,她哆嗦着道:“要想解毒,只需放这位夫人一点血便好。我不过开个玩笑而已,将军何必如此动怒。”

    谢轻鸿看着女子,皮笑肉不笑道:“你既懂解毒之法,便下去好好替这位夫人医治。”

    谢轻舟见他话已说完,当即颔首一礼:“多谢阿兄。情况紧急,烦请阿兄移步,咱们书房再议,我先带韵娘下去。”

    谢轻鸿摇头道:“不必,一家人无需多礼,弟妹的身子要紧。”

    *

    主屋。

    谢轻舟大步将人抱入房中,青幺立即扯过一个迎枕靠在孟韵背后。

    看着孟韵茫然痛苦的模样,谢轻舟的心扭成了一团,眼中纵有再多的怜惜,也难以抵消孟韵身心之痛。

    他在孟韵手背重重落下一吻,唇瓣的柔软因用力带来了些许疼痛,孟韵被这触感一惊,悲伤的心绪暂被打扰。

    谢轻舟见她终于肯看自己,脸上立即扯出一个笑,“别怕,那女子说可以解你身上的毒。”

    “那孩子呢……”孟韵的眼中又盈出了泪花,她必须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谢轻舟笑了笑,“你傻啊,你都没事了,孩子肯定也会没事。”

    “真的?”

    “真的。谢大人说话一言九鼎。”谢轻舟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手指轻轻地抚平她眉间的皱褶。

    孟韵适才听到谢轻舟让谢将军去书房等他,心绪稍许平静后,便催着他离开。

    谢轻舟一步一回头,彻底走后,孟韵静静躺在拔步床内,双眼空空望着帐顶。

    她怎么也想不出中毒的关窍在哪里,众人的吃穿用住都在一处,不可能偏她运气不好,竟中了中原不常见的蛊毒。

    她根本不敢细想,若是谢将军没有带回来那个女子,她和孩子的命会不会就此交代在长安。

    一想到千辛万苦盼来的孩子遭此劫难,孟韵就觉得愧对腹中还未出生的孩儿。

    另一厢,楚容一路紧跟在女子身边,吩咐人将放血所需之物全部备齐后,便马不停蹄带她去了主屋。

    暖风香阵,珠帘摇晃,青幺上前打起藕荷色的纱帘。听到动静,孟韵侧身对着楚容唤了一声“阿姊”,朝一旁的女子点了下头。

    女子道:“我姓池,名唤金娘,夫人唤奴家一声金娘便好。”

    一旁的谢轻熙代替了哥哥的位置,坐到孟韵床头,甫一听闻“池金娘”三字,下意识抬眼看向说话的人。

    她定定地看了池金娘一瞬,越看越发觉池金娘的眼睛酷似东宫的池先生,再联想两人都姓池,莫非是有什么干系?

    孟韵侧着头,正想吩咐青幺上茶看座,还未开口,便被揭下面纱的池金娘的脸吓了一跳。

    美丽的脸上弥漫着横七竖八、发丝般大小的划伤,硕大的一块淤青从眼圈向周围蔓延,再一看吊着的手臂——仔细一想谢轻鸿在花厅里摇的铃铛,很难不让她联想到女子的伤势是谢轻鸿或者他手下造成的。

    “夫人莫怕,”池金娘并不介意周围人惊讶的眼神,将一根粗香递给青幺,让她点燃再拿过来,又对孟韵解释道:“这是迷香,夫人闻过后好好睡上一觉,醒来的时候,您和小郎君便无碍了。”

    楚容已经事先检查过迷香,对胎儿无碍,闻言给了孟韵一个放心的眼神,“你安心睡,这里有我盯着。”

    楚容的医术,孟韵一向信得过,她心下黯然,有些可怜腹中的孩子,还未出生便要跟着她遭罪。

    不待多想,腕上倏然一紧,原是楚容用丝帕扎紧了她的腕子。周围的人皆在口鼻处捂了一块巾帕,无关的人也退了下去,天地在孟韵眼中慢慢开始摇晃,像凭空生出了一只手,要将她拉进无边的黑暗。

    意识将散未散时,孟韵脑中灵光一现,迷蒙的双眼微微睁开,小声喊着:“青幺,是那块玉佩,把那块玉佩给池娘子看看!”

    “是,夫人。”

    四周说话的声音慢慢变小,池金娘拿着迷香凑到她鼻前绕了绕,浓烈的香气侵入四肢百骸,这下,彻底让孟韵入了梦。

    *

    书房。

    解蛊毒之时,外人不可打扰。谢轻熙从孟韵屋中出来,径直奔向了两位兄长议事的地方。

    二人见谢轻熙忽然闯入,交谈声戛然而止,双双看着扶着房门、气喘吁吁的谢轻熙。

    谢轻鸿问:“你来做什么?”

    谢轻舟挥手让门口拦人的谢宇谢楼退下,将谢轻熙领进去,阖上房门,“你不在你自己院子里待着,乱跑什么?”

    谢轻熙没有理会,而是一脸急切地问:“敢问两位兄长,那女子名唤池金娘,可是于阗人士?”

    “池金娘?”

    “于阗人?”

    二人同时出声,谢轻舟率先反应过来,问谢轻熙:“你是想说,东宫教学的池先生?”

    谢轻熙重重点头道:“方才我便觉得池金娘眼熟,等她摘下面纱,我便更确定她与池先生有关系。两人的眼睛几乎一模一样,我绝不会认错。”

    手上盘珠两声响,谢轻舟吐声:“池先生年岁不大,恐怕二人是同族。”

    说不定,还是兄妹。

    “是不是同族,叫池金娘过来一问便知。”谢轻鸿的眼里闪过一抹狠辣,“若是,那东宫欺人太甚。我等虽为臣下,理当为大唐舍生忘死,却不能甘心遭人算计。”

    谢轻鸿是出了名的护短和心狠手辣,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阴招,别怪他出手不慎,一朝伤了公子王孙的性命。

    谢轻舟劝他冷静:“东宫此番有大动作,你我此番回到长安,已成了阻碍他独揽大权的眼中钉。太子做事滴水不漏,这次恐怕没那么容易查过去。”

    “又是忍!”

    谢轻鸿握拳重重捶在案桌上,手边的茶盏几乎被他的掌风震飞。

    “那我谢家便该受此无妄之灾吗?”想到孟韵和她肚里的孩儿,谢轻熙忿然道。

    他们已经忍让了那么多年,为了自保,一个远走西北,一个外任避祸,可就算这样,那些人还是没有放过谢家。

    谢轻舟不置一词,缓缓起身行至窗前,负手背对着两人,透亮的天光穿过窗棂打在他脸上,眼中阴翳深不见底。

    父辈的命运不可重演,谢家,韵娘、孩子......他已无路可退,无法置身事外。

    “不是忍,是要等一个机会,能一击即中又全身而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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