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一个男人走进了店里,穿着黑衫,皮肤还有些白,赫然是张四五,他直奔着混癞子走。
“你要赔钱?狗一样的东西,一个老煤子也敢进我家店,来!”
听这声音,瘦男人觉得熟悉转眼一看,顿时吓得一哆嗦:这人是……那个张……,是他——这店是叫老张理发店!
瘦男人心中有了预感,眼皮子开始跳,腰像是软了一节似的瘫在椅子上,眉间、鼻梁也不皱了,反而是舒展了开来,只是眼睛瞪得大大的。
张四五认识这瘦男人,不由分说,拽着他的头发,哐当一下从椅子上坠下来,直接将之拖了出去。
“错了!张哥!爷!放了我吧,再也不敢了!我不知道这是你家的……”
瘦男人被拖在地上往外头滑:跪着,任凭被拖走,不敢反抗。
老张也不惊讶,拿着剪刀站在那儿看着——能在城里做这么些年生意,自然得是个心窍灵巧的人,否则这店早就开不下去了。
这月来收保护费的人来得少了,最近更是一次没来——那还能是为的什么,发善心吗?
“唉……”
老张叹了口气,这孩子从小就看出来不是个好相与的,如今大了更是管不住了,不过现如今这世道,即便这样也……
“干这行,要多多小心。”
那背影顿了顿,没说话,拖着老男人继续往外头走。
……
“Helloeverybody,I’myourEnglishteaherMrLi.”
穿着白色夹克的教员走了进来,下头一件黑裤子,看脸很年轻,二十多岁,皮肤白皙,模样俊朗,还带着个金框眼镜,打扮非常时髦,开口便讲了句洋文。
这自然是个男教员,整个学校里少有女教员,二十个里头也未必见到一个。
看这教员的长相和模样倒是个好说话的,至少要比此前的两个教员和气得多。
看着这英文教员的打扮,倒是提醒了包国维一件事——也许该给自己配个眼镜了,一身洋装抹上司丹康梳个大背头就已经很唬人了,若是再戴一个金丝眼镜,在这时代绝对能把人唬的一愣一愣的。
“各位同学,我是你们英文教员李广志。”
这教员用中文又复述了一边,他说话时的语气风貌十分不一样,看不出有一丝古板,反而很有亲和力。
这种气质不是在这儿能培养出来的,大概是从西洋留学回来的,土生土长的先生应该——古板、严厉、一丝不苟、恪守尊卑,绝不会像这样与学生说话。
包国维忽得感觉胳膊肘被人靠了一下,往右一瞥,郭纯干的,他手里还捏着个鸡爪。
“吃不吃。”
大概是看出来这教员不是个硬茬子,郭纯低着头在啃鸡脚,大概从中午的饭菜里打包带来的,还要分给包国维一点。
包国维轻轻摇了摇头,虽然他很爱吃虎皮凤爪,但若是惹得一个教员感到不快,那绝对是赔本买卖。
李广志教员说话的声音带有一种轻快的感觉,这让课堂上的氛围有些轻松:
“大家要好好学习英文课,以后出了国可以用到,我给你们讲一讲英国是什么样的罢,那儿……”
这教员并没有直接上来就讲课,而是介绍起了英国,不过,这一介绍就是好久。
“那里的轿车已经非常普及,到处都是高楼大厦,还有黑白的电视机,法律十分……”
同学们听得很入神,不少同学仿佛见识到了另一个世界一般——直到钟声响起。
一下课,学生们都开始讨论了起来:<div id='g' lass='gontent'><sript type='text/javasript'>try{ggauto();} ath(ex){}</sript></div>
“英国真的那么厉害?”
“呵呵,我去过,确实……”
包国维觉得心情有些压抑,他对着窗外发呆,半隐的秋天日光洒在脸上,照的样貌更加俊朗了些。
“包子!你这发型真俊!”
有人喊道,但没了下文,似乎是看出了包国维的心情不算太好,没人来打扰他。
郭纯本想拉着包国维去上厕所,见他这副“请勿打扰”的模样还是跟着陈金华一块去了。
后一节是国文课、再后节是美术,作为小科目,上课的时间也短,教员看上去也平平无奇,和一般的先生没什么两样。
社团要自下周才开,秋季天黑得早,最近又不太平,于是下午四点半走读生便可以放课。
但还有家庭作业——除算学、格物、英文教员外,素未谋面的几个教员也来了,布置了些抄写作业,着实令人生恨。
郭纯拎起包,预备要走,还拍了拍陈金华的肩膀:
“陈金华,作业帮我全写了,每天给你带馍夹肉吃。”
陈金华吞了吞口水,心中有些激动,帮郭纯抄作业也是他的老行当了,往常郭纯偶尔也会给自己些报酬,但大多数时候是没有的。
“我要吃五花肉馅的。”
郭纯答应的很爽快:“行,五花肉馍,教她给你多刷点酱。”
包国维也不想抄写,他的记忆力很强,看什么东西都是扫几眼就能记住,去做抄写实在是浪费睡眠时间。
“陈金华,能不能帮我也抄抄?明天给你带个鸡蛋吃。”
这回陈金华——还有点高兴,已经有两个人找自己抄作业了,这让他产生了一种被人需要的感觉,还想起了国文课上学过的“众星捧月”这个词,不过……
“咣咣。”
包国维扔了两支铅笔扔在了陈金华的桌子上,铅笔在有些倾斜的桌面上滚动起来。
陈金华自己的笔,已经短到要用手指头捏着才能用了,若是帮两人抄写,怕是笔用完了也写不动。
“好!”
陈金华伸手抓住了两支铅笔,这回再没了顾虑。
婉拒了郭纯邀请去操场打篮球邀请,包国维独自走在西小路上,预备出了校门找老包带自己配副眼镜。
天色虽有些暗,但依旧能辨认出前头的小路边站着教格物的宋教员,旁边还有个胖男人。
宋教员站在那副写着:喜迎冬季,颂扬三友的红色横幅旁,大声地斥责着眼前一个四五十岁的胖男人。
“这玩意是谁叫贴的!拿织布当横幅!赶紧给我拆下来!知不知道外头多少人连衣服秋衣都穿不上!真是无耻至极!”
胖男人低着头,听到宋鲜的声音心头不禁有些惧怕,唯唯诺诺地开了口:“这个是家委会要求的,跟校方实在是没有任何关系。”
自苏州政务委员会颁布文件《关于纺织产品入城税收问题》后,城内的纺织工厂便开始集体停工,衣装的价格便迅速暴涨,许多人连衣服都穿不起了,如今竟还在学堂搞这一出,简直是挑衅……
宋教员抚了抚额头,仿佛是被气得脑袋疼。
“家委会的人,就不该让这群满肚肥肠的人掺和校园的事务,要不了多久,整个学堂都能被他们给搞得乌烟瘴气的!”
胖男人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宋教员一眼:“那这横幅,要不要……”
“拆了!裁成布条拿出去捐了,钱我来补!”
那包国维觉得十分碍眼的血色横幅被一把扯了下来。